65、言而有信

    郭靖拦在铁木真面前，左臂上不断的滴下血来，他却仿佛无知无觉，对着完颜康异常坚定的说道：“三弟，有我在，我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大汗！”

    “那么，如果你的大汗想要杀我呢？”完颜康垂下眼帘。

    “我也不会让他伤害于你。”郭靖回答得斩钉截铁，“我脑子笨，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但我知道，大汗是我的恩人，而你是我的兄弟，你们谁都不可以受伤，谁都不可以死。”

    “靖哥哥！”黄蓉扑了过来，撕下一截衣袖给他裹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你这是干什么，好端端的拿自己去挡，你就不怕杨大哥收不住，你的这条胳膊就废了！”

    郭靖这才想起情况的凶险来，有些后怕，不过还是憨憨的笑了：“我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

    铁木真身边的侍卫们早就把他又围了个水泄不通，完颜康见时机已失，不由得有些扼腕，也不多说，催动马儿，转身欲走。

    铁木真高呼：“放箭！”身边的弓箭手马上将弩箭对准完颜康。郭靖连忙喝道：“快住手！”铁木真脸色一沉：“郭靖，连你都想背叛我吗？”郭靖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他是我的结拜三弟，还请大汗手下留情。”铁木真哼了一声：“他是金国小王爷，你还要护着他吗？”郭靖道：“他是我的三弟。”

    铁木真微微一笑：“郭靖，如果他一定要杀我，你怎么办？”

    郭靖回答得毫不迟疑：“我会护在大汗身边。但同样，如果大汗要杀我三弟，我也不会同意的。”

    铁木真迅速估计了一下形势，再一次后悔没有多带些兵马过来。欧阳克临阵倒戈，完颜康武艺高强，自己这方损兵折将，只有郭靖一人了。可这个郭靖也很讨厌，不但没有能杀得了完颜洪烈，还被完颜洪烈的儿子哄得团团转。算了，现在对他来说，不如听从郭靖的话，趁机撤退，还落一个感恩的美名。

    “好，我答应你，今日不伤他的性命。”铁木真抽出一支弓箭折断，“完颜康，今天我就放过你。不过你记住，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的手里！”

    “哦？”完颜康一挑眉毛，“谁知道呢？”

    他们说的蒙古话，黄蓉听不懂，可脑海中却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来不及去捉摸这些，郭靖的伤血淋淋的，还好颜色鲜红，看上去没有中毒，她这才稍微放了一点心。

    一旁的欧阳克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黄蓉，见她满脸焦急，一双美目只是揪在郭靖的伤口处，眼圈微红，显是心里焦虑，不由得大为颠倒——若是能得美人如此眷顾，就是让他受一百次伤都是好的。再看看郭靖，木头木脑，傻傻愣愣，比自己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偏偏黄蓉就是看着这个傻小子，理都不理自己一下，顿时起了杀心。

    郭靖的注意力在铁木真和完颜康身上，忽然听到脑后风响，一回头，却见欧阳克一掌已经到了面门处。眼见他躲闪不及，黄蓉惊呼一声，往他身上扑去，想以身相挡，无奈距离太远，实在是赶不及。眼看郭靖就要葬身掌下，欧阳克心里得意，却觉得手臂一麻，被什么东西撞中了穴道，那一掌虽然仍打在郭靖脸上，却毫无劲力。欧阳克大惊之下，立刻跃开。

    “靖哥哥！”黄蓉带着哭音扑过去，对着欧阳克怒目而视，“你这人怎么可以如此卑鄙，暗下杀手？”然后又对着完颜康盈盈一礼：“杨大哥，刚才我还怪你伤了靖哥哥，现在我要多谢你救他一命。”

    完颜康微微叹一口气：“我们毕竟是结拜过的兄弟，我怎能见死不救？”刚才正是他用弹指神通救了郭靖。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郭靖若是毙命，便没有人阻挡他去杀铁木真。可是，在看到郭靖危难关头，他根本就没有经过大脑思考，本能的就出手。

    欧阳克大笑一声：“小王爷果然高义！”说着，催动马儿，奔驰而去。

    郭靖满眼感激：“三弟，就算是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再造杀戮了。大汗已经答应不杀你了，你也退让一步吧，就算是我对不住你。”

    完颜康叹口气：“二哥，你不知道，你的大汗一直想要杀我，因为我曾经逼他立誓，不许他滥杀无辜。这一点，我始终觉得我没有做错。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我也答应你，今天不会杀他。”

    铁木真也好，完颜康也好，答应的范围都是“今天”，可郭靖偏偏没有听出来，反而长舒一口气：“这就好。”说完，身体有些摇摇欲坠，黄蓉连忙将他扶住。

    “二哥这是失血过多，”完颜康从怀里掏出一瓶金疮药，“我的九阴白骨爪甚是厉害，伤口不可以包扎起来。敷了药后便好好休息，最好七天内不要乱动。”

    黄蓉接过药，低声道了谢。郭靖问道：“三弟，你要去哪里？”完颜康笑笑：“我总不能再在这里呆了。二哥，你好自为之吧，记得帮我向你娘问好。还有，你娘年纪也大了，叶落归根总是好的。”

    郭靖傻傻的站在那里，看着完颜康将莫愁带到怀里，两人一骑慢慢远去，视线忽然有些模糊，心里有一种感觉，他和这个三弟，已经渐行渐远了。

    莫愁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在一旁看着。这时才开口发问：“颜哥哥，你想怎么办？”

    “我和铁木真约定了今天之内不杀对方。他是大汗，说话自然言出如山，若是今晚偷袭，他说不定会放松警惕，正好二哥也受伤了，我应该可以得手。可是，我偏偏又答应了二哥，如果我这么做，是不是很不对？”

    莫愁想了想，轻声道：“我也不清楚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我知道，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要做到。”

    “所以，你也不想我今晚去杀铁木真吗？”

    “没错。因为颜哥哥自己也很迟疑吧？”莫愁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虽然你一直说自己是坏人，可你也从来没有言而无信过，可见你从心里不想这么做。既然不想做，那就不做吧，省得违背了自己的良心。”

    “可是，要杀铁木真，今晚才是最好的时机。否则，他势力颇大，我担心反而会被他所杀。”

    “那又怎么样呢？总之，不可以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再说，他势力再大，也不会武功，到时候我再和你一起去杀了他就是。”

    “傻丫头，这种事不是这么简单的，我哪里能让你去冒险？”

    “越是冒险我才越是要跟你去呢。如果你不在了，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两人一路往南。他们已经深入漠北草原，一日之间定然是无法回到金国，当前要做的，是离开铁木真的领地。

    完颜洪烈对蒙古局势非常熟悉，耳濡目染，完颜康也颇为了解。他知道，和铁木真部落接壤的有几个小部落，依附着三大部落，势力不大，如果有什么战争的话，炮灰的也是他们。

    “我记得，在铁木真和扎木合之间，有个淮术。势力虽然不大，可也不那么容易被打败，几方面都在拉拢他。我们去那里。”

    两人本来就穿的是蒙古衣服，完颜康又会说蒙语，很快就找到了淮术的领地，在一户人家借宿下来。莫愁问道：“我们现在做什么呢？”

    “去扎木合的地盘看一看。”完颜康当机立断，“这里离铁木真的营地太近，明天一早，铁木真定然会派人暗地找我。与其跟他们捉迷藏，不如去扎木合那里，让他派人护送我们回中都。而且，我想亲眼看看，扎木合治军如何，是否是铁木真的对手。”

    莫愁有些为难的看了看他：“会不会很辛苦？”

    “应该不会。扎木合对我爹一向恭敬，而且又是铁木真的死敌。”完颜康有些心疼，将她搂到怀里，“跟我在一起东奔西跑的，累到你了。”

    莫愁摇摇头：“我怎么会怕辛苦呢？我是有些担心你罢了。我真是很没用，你看蓉儿，总是帮着郭大哥出谋划策，我就什么都不会。”

    “谁说你什么都不会的？”完颜康笑了，“如果没有你在我身边，我才撑不了这么久呢。从小，我就看多了虚情假意的笑脸，对我来说，你的笑脸才是世上最珍贵的。”

    两人正说着，却听到外面传来“呜呜呜”的号角声。借宿的那户牧民家的女主人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大声道：“不好了，桑昆汗的部落兵马来了，你们不是部落中人，还不快去躲躲？”

    “那你们呢？”完颜康连忙发问。

    “我的男人已经和淮术汗一起，抵抗敌人了！”那牧民骄傲的回答，“我要帮他看护好我们的孩子，我们的老人，还有我们的牛羊！”

    完颜康默然一阵后，点头道：“多谢你的提醒，我们这就离开。”

    两人从帐后走出，果然见不远处火把通明，还传来阵阵马嘶的声音。莫愁牵着他的手：“走，我们去看看。”完颜康答应，两人偷偷的绕了个圈子，又到了前面。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盯着敌人，当然没有人会去注意这两个青年男女。他们仗着身形灵活，很快就钻到了列队阵营的侧前方。只见对面一杆高高的旗帜竖起，下面的骏马上坐着一个年轻人，耀武扬威，颇为神气。

    “他是都史。”完颜康小声说道。幼年时他们曾经见过面，如今虽然长大了，不过都史的面目依稀没有变。

    “他们是要打仗吗？”莫愁有些担心，“你想帮哪方？”

    “哪方都不帮。”完颜康带着她悄悄退了出来，“我们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