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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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侧过脸,看着温寒烟的眼神复杂。 真该让她自己看看,自己睡着之后的野蛮样子。 裴烬刚一撑手臂欲起身,识海中便响起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你别想趁白月光睡着的时候偷偷离开!] 这声音实在太刺耳,声嘶力竭得声音都快破掉了。 裴烬被吵得一偏头,揉了揉太阳穴。 绿江虐文系统清了清嗓子,顶着破锣嗓子还在喋喋不休。 [系统任务是要你们“同床共枕”——同床共枕四个字应该很好理解,不用我跟你解释吧?] [你看看你们现在,共的是一个枕吗?] [白月光整个头都快掉下去了,就剩几根头发丝搭在枕头上!你更好,直接枕着胳膊,稍微翻个身就能在地上摔个狗吃屎了,生怕别人看不出你满脑子的“莫挨老子”!] [这是对亲亲老婆的态度吗?白月光又不是洪水猛兽!] [俗话说得好,今天的我你爱理不理,明天的我你高攀不起!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你要是不想以后走尊严尽失的虐渣剧情,还不赶紧给我躺回去!] 它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语气慷慨激昂,义愤填膺。 裴烬识海被震得发麻,慢条斯理按着眉心,懒得说话。 温寒烟的确不是洪水猛兽,但对他来说也没差多少。 他这一身修为成空,也不知是拜谁所赐。 他宁可去碰什么刀山火海脱去一层皮,也万万不敢再碰这位小姑奶奶。 [你为什么不说话?]班主任式训斥告一段落,绿江虐文系统感觉有点口干舌燥。 它又清了清嗓子,发现自己唯一的学生毫无反应,忍不住催促道,[快给我一点回应!] 裴烬敷衍地重新靠回去:[哦。] [你——算了。]绿江虐文系统被他气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环境危机四伏,而你们只有彼此,不得不互相扶持,互相倚靠。] [你们在逼仄的房间里抵足而眠,发丝交缠,分不清究竟属于谁,一瞬间失控的心跳,也辨不清来自于惊险,还是陌生的心动……] 它声情并茂地朗诵着,瞥见裴烬一脸难言的神情,突然有点尴尬。 [总之,这里是你们感情升温的关键情节,绝对不能马虎了事!] [而且这里还没有你抵触的那些台词要说。] 裴烬听了这话,稍有兴致地撩起眼睫,语调一转:[哦?] [这样,你俩现在这个恨不得离彼此十万八千里的状况,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只要把这段剧情走了,老老实实在这里躺到天亮,我就算你任务成功,怎么样?] 裴烬没有丝毫停顿,笑道:[好啊。] [实在不行,还——嗯?你真的同意了?] 绿江虐文系统简直开始不懂他了,从前裴烬对任务完全提不起兴致,一天失败千八百次也没见他皱过一次眉。 最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怎么越来越配合? 它惊疑不定间,裴烬已懒洋洋躺回原来的位置,甚至离温寒烟更近了一点,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诚意。 绿江虐文系统狐疑地盯着他看了片刻,见即便是白月光又缠了上来,他也好端端乖巧地躺在原地,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才放松了一口气。 然后美滋滋盯着这“郎情妾意”“伉俪情深”的画面,一边磕cp一边美美下线了。 长夜漫漫,还是留给这对小情侣独自享♂受吧! 再次被温寒烟密不透风地缠上来,这一次,裴烬没再反抗。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臂,反客为主用力把她按在怀里。 直到怀中人总算消停下来,靠在他肩头再次陷入沉眠,才略微垂下眼睫,掩住眸底寒凉。 巫阳舟不比叶承运和鬼面罗刹。 算起来,如今至少是炼虚境修为,再加上手下众多,没那么好对付。 若是他状态不佳,一个人也便罢了,但如果再加上一个温寒烟,还有她带着的那俩拖油瓶。 这拖家带口的,还真未必能毫发无伤地出去。 识海中的声音沉寂下去,门外的琴声便显得愈发清晰。 琴声潺潺于虚空中流淌,仿若深谷幽山间奔流的溪水,清泠澄澈,明净空灵。 裴烬看着窗外猩红的血月,那轮月看得久了,逐渐在他眼底扭曲、融化,畸变成另一幅样子。 熟悉又陌生的样子。 白墙黛瓦的院落中竹林清幽,假山池景掩于竹叶之后,一条人工开凿的清渠安静地流淌着。 竹林倏然一震,一人足尖轻踏竹叶,墨色衣袂掀起一阵微弱气流,清澈水面漾起淡淡涟漪。 黑发黑衣的少年仗剑落地,衣摆飘然坠落而下。 他大步上前,劈手夺过八角亭中端坐青年手中的茶杯,“啪”一声甩到一边摔了个粉碎。 “裴珩。”裴烬咬牙道,“你媳妇你还管不管?” 裴珩掌心落了空,身后安静侍立的瘦长身影主动又拿了新的杯子,替他斟了一杯新茶递过去。 裴烬摆摆手:“不必。” 他又看一眼身前像是被炸过一般的身影,加了一句,“阳舟,你先下去吧。” 他身后的身影像是这世上最忠诚的影子,闻言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裴珩收回手,抬眼打量裴烬半晌,眼底浮现起忍俊不禁的笑意。 他强行憋住笑,故作严肃:“胡说八道什么,那是你母亲。” “母亲?”裴烬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事,冷笑两声。 他皮笑肉不笑地指了指自己一身狼狈,“虎毒尚且还不食子呢,你见过这样的母亲吗?” 裴珩实在忍不住,肩膀耸动起来,逸出几声憋不住的笑。 “谁让你不走正道,非要往我给你精心准备的陷阱里钻?” 一名玄衣女子从竹林间显出身形,身侧沉浮着一尊古琴,灵光阵阵似水波漾开。 裴烬余光瞥见那尊古琴,便感觉浑身又冷又热,麻木地往裴珩身侧退了几步。 看见他反应,玄衣女子忍不住张扬笑出声来,手腕一翻反手收了古琴,三两步走过来。 “我可没在你去白诏居的路上安排这些东西。” 她俯身盯着裴烬眉梢上还没化的冰碴子,一边嘲笑一边挑眉道,“今日在浮岚没见到你人影,说吧,是不是又偷懒了?” 裴烬没否认:“那又怎么样。” 他稍向后仰,避开她的视线,满不在乎道,“那些老古板说的东西,我早八百年就会了,每次去听都无聊得昏昏欲睡。结果不开腔打搅他们也不行,闭眼也要挨打,有这个闲工夫,我还不如多去练几遍剑法。” 他说话间,被冻得满脸冰碴子都在震,吐出的气都散发着寒意,但偏偏发梢被火燎过,参差不齐得像是被狗啃。 他却又神情严肃,顶着这一身狼藉,看上去颇为滑稽。 “哈哈哈哈!”玄衣女子笑得说不出话。 裴烬脸色一黑,他身上的衣服也被阵法中烈火烧得东缺一块西少一块,挂在腰间欲坠不坠。 他自暴自弃的一把将那块衣料撕下来,盖到头上蒙住脸,一脚踢了下身侧盛放的白玉姜,对裴珩控诉道:“你看她!” 裴珩强行憋住笑,善良地小声提醒他:“八百年前,你还不知道在哪里轮回呢。” “手下败将,只会装乖。”玄衣女子紧随其后,不加掩饰地顺势嘲讽他。 她心疼地看一眼被踢得七零八落的白玉姜,恶狠狠掐着裴烬肩膀,一把扯到自己身边来。 她故意学着他的语气道,“有这个闲工夫,你还不如想想,有朝一日怎么破了我这阵法。” 这话不知道戳中了什么,裴烬反手一把将衣料拽下来,眼底胜负欲熊熊燃烧:“你这叫什么阵法?” “名字还没起呢。”似是被问住了,玄衣女子一顿,眨了眨眼睛道,“唔,不如就叫‘难进’吧。” 裴烬嫌弃道:“什么破名字,真难听。” 他指了指自己一身又是被冰冻,又是被火燎,又是被土埋,又是被万剑戳出来的惨不忍睹的伤势,语气中克制不住流露出几分委屈,“而且怎么难进了,分明是难出。” 裴珩无奈,他这位夫人性情跳脱,年轻时尤其喜欢作弄旁人。 如今结了道侣有了子嗣,兴趣一转,专门喜欢捉弄膝下这位独子。 他抬眸失笑道:“卿仪,你就别逗他了。”再逗下去,怕是要把人给逗哭了。 玄衣女子翻个白眼,当真收敛了几分嘲笑。 “此‘难进’非彼‘难进’。”她半蹲下来,揽着裴烬肩膀,“我这里的‘难进’,是‘难烬’。” 她自顾自绕了半天,裴烬听来全都是一个意思,无语地看着她。 玄衣女子盯着他看了片刻,见他毫无反应,便知道他根本没听懂。 她忍无可忍一拍他肩膀,开口却是笑着的。 “——难倒了我们家裴烬呀!” 琴声不知何时收歇了,日光清润涌入房中,落在床上人眉眼间。 裴烬猛然睁开眼睛,惊讶察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一觉深沉酣长,再加上温寒烟给的那抹魔气,在法衣引导下自发运转一夜。 梦醒时分,浑身隐痛疲惫都减轻了许多。 在温寒烟身侧,他竟然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你终于醒了。” 裴烬转过脸,正对上怀中女子冷得几乎能冻伤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