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我听见冰雪在吞咽水滴,它们不会被融化反而更加庞大,我听见盘旋在圣奥茨特上空的白色严寒正在消退,更有活力的降临这片土地,生机从喧嚣的坠落里迸发。 仿佛我还能回到梦里,等待雨带我回到潮湿的水面,气管里被充盈的水汽占据,每一次呼吸,溢散湿润的雾气。然后,脚步声,布料摩擦,交谈的声音愈发嘈杂,我半睁一只眼睛,柔软的大枕头横亘遮挡大半视线。 我偏过头,看到玛莎和一群我不认识的女士,她们分工明确,有条不紊,偶尔凑在一起小声交流。 “玛莎?”声带里的河流似乎早已干涸,我从雾气弥漫的海面回到温暖干燥的现实,只有耳边淅沥沥的雨声为真实的天平增加砝码。 我记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可疲惫并没有逃离,我只要闭上眼睛,困倦感深深渗透进细胞里,我好像可以一直沉睡下去。 人群中,玛莎捧着一个个大盒子,她像是严肃的指挥官,调度物资, 对任务进展情况实时监控,同时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她听到了我的声音后,来到床边。 “您醒了?今天是订婚照与公式照拍摄的日子,您的准备时间不多了,起床吧。”玛莎走到窗户边,拉开遮光帘,外面阴雨连绵,雨水从玻璃窗上不断滑落,层层叠叠朦胧整个世界。 “圣奥茨特的雨来得太早了,往年即使是一个月后,这里仍然会有暴风雪。”玛莎身后的女士疑惑不解道,她有些面生,应该是当地人。 我翻身下床,感觉自己全身骨头在嘎吱作响,像老旧即将淘汰的机器人,金属老化关节僵硬,我跌跌撞撞地走进盥洗室,打开水龙头,将脸浸入强劲的水流中。 圣奥茨特的水极致的冰冷,也许是雪山历时千年不化的白冰直接接入水管,我一个冷战,大脑终于摆脱一团浆糊,我感受着冰碴游荡在清澈的流水划过皮肤,带来寒冷之外的刺痛。 我直起身,腰腹传来肌肉拉扯的酸痛。对着镜子掀起衣角下摆,我看见一道三指宽的淤青从胸下肋骨绵延到后腰,像是猛烈撞击贯穿半个身体,淤伤青黑肿胀,手指按上去疼痛让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道伤口,催促自己回忆昨天发生过的事情,可能想到最后的场景只是我洗完澡就去睡觉了,我张着嘴吸气,然而过于疲倦的大脑昏沉肿胀,我最终还是一头雾水。 我没有在盥洗室停留拖延时间,虽然脑海里每一个闪过的念头都在迟疑,退缩,,都在教唆理智,逃跑吧,或者躲起来,藏在没有人找到你的地方···可我还是一步步走过去坐下。 “昨天午时您的婚讯已经公布了,因为没有照片,所以大家都在翘首期盼未来的王妃。”玛莎将走出盥洗室,将浑浑噩噩的我拉到镜子前坐下,她的目光落在镜中眼底一片青黑耸着肩膀,还打不起精神的我,转头开始对着身后的人吩咐起来。 我两眼无神,看着另一位陌生的面孔代替玛莎帮我上妆,身后一双手温柔地解开缠绕一团打结的头发。 “请暂时闭上眼睛····” “您可以微笑吗?奥···可以再试一次吗?” “请您稍稍扬起下巴···对,就是这样。” 我感到刷毛拂过眼皮,脸颊轻柔地被弹性材质拍打着,我犹如提线木偶,被一根看不见的尼龙线操纵,我的反应总是慢半拍,但依旧慢吞吞地按照指令完成动作。 半梦半醒间,雨声渐渐变大了,遮盖着所有细碎的响动,那时雨水亲吻世界的前奏,远方似乎传来那首始终反复着一个单音降d大调前奏曲》,不断重复的降 la回荡在地中海马尔岛的一座古老的山中寺庙里,从朦胧的雨中传来的田园牧歌声中落下的雨滴,到人群在庄严而阴郁的众赞歌中神秘地缓步而行时缓缓飘落。 有节奏的落雨声中,我站起身,从一套又一套华美的衣物中徜徉,璀璨夺目的宝石,珍稀高级的配饰只是这场大雨的陪衬,雨水渗透灵魂,皮肤也被滋润透出奶白莹润的光芒。 “好了。”过去了很久,久到我覆没于水底,玛莎终结了这段似乎远不会停歇的“滴滴答答”充满潮气的旋律。 我看向镜子,充满柔和意味的流光白,围绕脖颈将薄纱、繁花、 流动到立体的压褶,飘逸松软的羽毛披肩被风吹过肆意飘荡,从肩膀滑落到裸露在外的双肘,层层叠叠的白纱披肩厚薄对比强烈 ,雪纺后隐隐约约的透出皮肤,雾面色系迷离了虚幻的美,有些像缥缈的烟云,或是蜿蜒流动的河流。 那里犹如一片雾气弥漫的德里亚登森林,一位生活在奥莱阿德山顶、拿埃阿登河或泉水边,她站在树木下,希腊神话里的森林仙子。一股奢华的慵懒浑然天成,又不经意展露几分大自然的“野性”,散落在背后的发丝随性地弯曲,眼前的少女目光里还残留着刚刚睡醒的惺忪。 “您简直是误入凡尘的仙女,弗洛夏小姐,我迫不及待看到您出现在报纸上了。”玛莎夸张地赞叹着,她理所当然地为自己的作品骄傲。“您觉得怎么样?”她期待而欣喜地问我。 镜子里的我皮肤白皙,浅灰色的瞳色蒙上一层烟尘,水润而迷离的无辜神色,眼皮上晕染开低调淡雅的长春花蓝混合春绿色,像是将山涧之中深泉水潺潺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