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空的。 身边的人不见了。 黎冬默伸手,触碰程昱晴本该睡的位置,闭眼前她明明还在身边。 我昏过去了吗?怎么会没有发现她不见了? 「嘶……」腹部传来阵痛,她紧蹙眉头,撑起身子。 营火熄灭了。 她打开手电筒,毫不犹豫拉开陈允的帐篷。 「没人?」 她又走到印卜印寅的帐篷。 「怎么会。」 人都不见了。 但他们的背包都还留在营区,应该不会走太远。 〝碰碰---〞枪声。 「程昱晴。」黎冬默一把抓起地上的步枪,朝枪声的位置跑去。 「程昱晴!」她喊着。 〝啊咿---〞两名感染者从左前方跑来。 黎冬默衝上前,匕首刺进前方感染者脑袋,左手推开对方身体,将另一名感染者扑倒,再补上一刀。 「程昱晴!」她继续叫唤。 扭伤的脚踝传来阵阵刺痛,左侧腹部的伤口撕裂,沾湿了衣服。 奔跑的步伐却一刻也没有停过。 刚才营区发生什么事了?程昱晴没道理不叫醒我。 所以问题并不是出在营区,是谁失踪在树林里的吗? 程昱晴为什么不带上我? 「可恶。」 黎冬默咬紧牙,「程昱晴!」,一面喊着一面晃着手电筒。 〝呜咿---〞怎么会这么多感染者? 〝碰、碰、碰碰!〞 一枪一名感染者已经是极限。 「程昱晴!」 手中的步枪剩下四枚子弹,叫喊声却没有停止。 发出声响极有可能会引来感染者,但黎冬默顾不了太多。 「程昱晴!」她持续喊着。 如果她发生什么事…… 黎冬默努力沉住气,不会出事的。 「闪开!」 忽地,她听见她的声音。 「程昱晴!」她喊着,朝声音跑去。 〝碰!碰!〞 黎冬默扣下板机。 程昱晴上方的感染者被击毙。 「昱晴!」黎冬默跑上前,将对方拥入怀中。 「冬默……」程昱晴忍住濒临溃堤的情绪,将对方推开。 「昱晴?」黎冬默唤声。 程昱晴抬起右手,温热的血液沿着手臂滴落,染红了雪地。 清晰可见的咬痕。 「被…她被感染了…」右方传来印卜的声音。 黎冬默转过头,看见对方将手枪枪口对准程昱晴。 〝碰!〞 「不!」程昱晴伸手。 印卜倒地,脑袋里的血浆散落雪地。 「哥…」印寅上前,想取走地上的手枪。 〝碰!〞 「冬默……」程昱晴颤抖着声音,看着黎冬默放下步枪,走向两兄弟的尸体,捡起地上的手枪。 「陈允呢?」黎冬默开口。 「不、不知道。」程昱晴紧握着手枪,无法思考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黎冬默走近程昱晴,伸手。 「让我看看。」 「不要!」程昱晴向后退了两步。 「来不及了,结束了。」她说,举起手枪,抵在自己下顎。 「程昱晴!」黎冬默叫唤。 不行,不能停在这里。 她举起手枪,抵上自己的太阳穴。 「你在干嘛?」程昱晴红着眼眶,身体止不住的发颤。 「你开枪我开枪。」黎冬默说,向前走了一步。 「冬默…游戏不是这样玩的。」 「你开枪,我开枪。」 「冬默……」 黎冬默伸出右手。 「手枪给我。」她说,直视着对方双眼。 程昱晴闭上双眼,手指扣在板机上。 她不会开枪的,她没有愚蠢到会开枪。 「我有解药!」黎冬默大喊。 解药? 程昱晴睁开双眼。 「手枪给我。」黎冬默说。 程昱晴这才缓缓将手枪交给黎冬默。 呼……黎冬默将手枪收进枪袋。 「冬---」程昱晴想说些什么,却被对方出声打断。 「你怎么跑出来不和我说一声。」黎冬默向前跨了步,将对方拥入怀里,紧紧的,就怕她再次消失。 程昱晴双手无力下垂,看着黎冬默身后的两具尸体。 黎冬默没有眨眼,一下也没有。 那股戾气,让程昱晴想起几个月前在地下街发生的事,当时黎冬默也像失去理智般疯狂杀谬。 可当时她杀人有理。 她看着两兄弟,他们不过是看见一名感染者而害怕而已。 黎冬默怎么能…… 该死的人是我。 「该死的人是我。」程昱晴哑着嗓,泪水止不住滑落。 黎冬默双手搭上对方双肩,「不,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你。」她说,抹去对方泪水。 「手。」她说,撕下最里层的上衣。 程昱晴伸出被咬伤的右手,上下两排齿痕还渗着鲜血。 黎冬默将患部包住,绑紧。 「好险没有把整块肉咬下,不然会失血。」她说,摸了摸程昱晴的头。 「走吧。」拉着她的手,往营区的方向走去。 「你刚刚说你有解药,这是什么意思?」路上,程昱晴问道。 最好不要是用来阻止我自杀的谎言。 「你不是问我要去第十三区偷什么吗?」黎冬默说道。 「偷的就是解药。」 「解药?克劳尔?怎么可能。」程昱晴蹙眉。 「我没有骗你,我们横跨了整个国家,就是为了克劳尔的解药。」 「如果克劳尔有解药,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可能所有人民都不知道。」 「因为有人故意隐瞒已经製作出解药的事实。」黎冬默拉开帐棚,让程昱晴先进去。 「谁?谁会这样做?」程昱晴坐上睡袋。 「程益龙,他手中握有解药。」黎冬默说道。 程昱晴听见对方口中的姓名,心脏整整漏了三拍。 「程益龙……」 「没错,我们要取得解药,揭开他的谎言。」 「怎么可能……」程昱晴看着手上被包扎的患部。 「我爸爸…怎么可能…」 黎冬默闻言,僵直了身体。 她爸爸?程益龙程上校是程昱晴的爸爸? 这个姓氏这么常见,就这么刚好是她爸? 「我不知道他是---」良久,黎冬默开口。 「你说的是真的吗?确定是我爸爸吗?」程昱晴却意外表现的冷静。 「确定。」黎冬默頷首。 这就是何崑珅口中的真相吗? 程昱晴微微吐息。 「为什么我会不知情……」她垂下眼眸。 「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黎冬默说,握上对方的右手。 「你明明知道来到第十三区,你将会与我为敌,又为什么还要做这些事?」她抽开手。 「为什么还要让我爱上你?」 「昱晴。」黎冬默双手捧住对方双颊。 「之前的事我很抱歉,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不会让你变成感染者的一员,绝对不会。」她说,努力挤出一点笑容。 「来不及了,再过几个小时我就会发疯。」程昱晴推开对方的手,起身,想离开帐篷。 「等等,回来。」黎冬默拉住对方的手。 「放开。」 「外面很冷。」 「我可以去用别人的帐篷,因为那两兄弟回不来了。」 她瞪向黎冬默,语气满是怒火。 「那是无可避免的。」黎冬默言语中没有一丝愧疚。 「什么叫无可避免?」程昱晴提高音量。 「我被感染,他们向我开枪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人可以向你开枪,你自己也不行。」黎冬默用力将对方拉回原位。 此动作不小心撕扯到腹部的伤口,让她忍不住蹙眉。 程昱晴从头到尾都刻意不去关注她泛白的嘴唇和血染的衣服,就怕自己下一秒会丧失理智,咬伤黎冬默。 感染者是如何成为感染者的?他们会渐渐开始嗜血吗?是渐进式的还是一瞬间的? 「很痛吗?」程昱晴小声问道。 她已经问这个问题不下五次,黎冬默没有一次正面回答她。 答案也足够明显了。 「有一点点。」黎冬默向她傻笑,想掀开衣服查看伤口。 「别掀开。」程昱晴压住对方的手,阻止动作。 「为什么?」黎冬默不解。 「我不知道现在会不会有嗜血的问题,我怕我会被病毒控制。」程昱晴紧蹙着眉头。 「不用担心。」黎冬默伸手抚平对方紧蹙的眉头。 「不要太相信我。」程昱晴严厉说道。 「你如果真的因为看到我的伤口而发疯,我也可以制止你,你不相信你自己,至少要相信我?」 程昱晴抿唇,坐回原位。 「而且我喜欢你帮我清理伤口的模样,你只有那时候是温柔的。」黎冬默笑道。 「那是因为你平常太欠揍。」程昱晴瞪向她。 「你也很欠揍,下次不准再偷偷离开我身边,一秒都不行,去到哪里都要带上我,知道吗?」她说,缓缓掀开衣服。 会有下次吗? 程昱晴没有回答。 目光放在对方腹部的大片血渍上。 很好,到目前为止身体没有任何想扑上去的衝动。 黎冬默凑近对方,缓缓拆开纱布。 她在摇晃。黎冬默的身体在摇晃?不是害怕地颤抖,也不是对受到感染的她的质疑。 而是无意识地晃动。 是我的错觉吗? 程昱晴抓住对方的手。 「怎么了?」黎冬默停下动作。 「你在晃。」程昱晴看着她的头部。 「没有吧?」黎冬默忍住胃部传来的噁心感,她又给对方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 「可能是你还在震惊之中,没事,别想太多。」 是这样吗?程昱晴移开对方的手。 「我来。」她说,倾身,拆开纱布。 针线的部分还在渗血,不只衣服,连裤头都染上血色。 这个程度……已经是失血过多了吧? 程昱晴连忙从背包里拿出急救箱,寻找棉花及纱布。 她拿着镊子,轻轻点拭伤口。 黎冬默看着对方认真的脸庞,忍不住向前倾,环抱,将头靠在对方肩膀。 「别这样,很危险,万一我突然---」程昱晴话语未落,黎冬默便出声打断。 「我好喜欢你。」她说。 「程昱晴,我好喜欢你。」 程昱晴闻言,心底最后一块防线终于瓦解。 好想大哭,好想大叫,好想抓着天上,不知到存不存在的神,问祂。 为什么是现在让我遇到她。 早一点不好吗?早一点,在我还没加入猎豹之前,在我遇见何崑珅之前。让我以最单纯的姿态出现在她眼前不好吗?也许这样我就不会加入猎豹,也许我会和她一起离开克劳尔。 晚一点不好吗?晚一点,在我被感染者咬伤以后,在我发了疯以后,让我以感染者的姿态出现在她眼前不好吗?至少她看见的我,就和世界上的其他感染者一样,一枪解决,不需要留恋。 程昱晴轻抚着对方后背,却没有勇气说出喜欢。 「先让我清理伤口,好吗?」她说,摸了摸对方头部。 「嗯!」黎冬默乖顺的坐直身体,此动作又不小心扯到伤口,让好不容易止住的鲜血又冒出。 「你要学着动作放轻柔,不然以后又受伤,看你怎么办。」程昱晴忍不住笑道。 「反正不管我受伤几次,你都会帮我处理,所以没关係。」黎冬默信誓旦旦的说。 「啊,又沾到裤子了。」黎冬默说,扯了扯裤头。 她知道程昱晴现在什么都不愿意承诺。 「就叫你不要乱动了。」程昱晴稳住黎冬默肩膀。 现在什么都不说,或许是对她最大的温柔。 终于处理完前面的伤口,黎冬默转过身。 「还有后面。」她说。 「不要背对我。」程昱晴伸手,想将对方扳回正面。 「伤口在流血。」黎冬默说,不让对方移动自己。 程昱晴微微叹了口气,继续清理伤口,并重新包扎。 「好了,我可以去其他帐篷了吗?」程昱晴问道。 「不行。」黎冬默指着睡袋。 「你就睡那里。」 「那你要去睡别人的帐篷。」 「没有,我会盯着你。」黎冬默摇头,谁知道程昱晴会不会半夜发神经,再次跑掉。 这次如果她跑走,就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能冒险。 「好了,你快点睡吧。」她说,压着对方进入睡袋。 「你这样我最好是睡得着。」程昱晴看着黎冬默,说道。 「我不跟你一起进睡袋总行了吧?」黎冬默坐在帐棚门口。 「我就坐在这里,随时可以做反应。」 程昱晴将床头的手枪打开保险,递过去。 「握着,握紧。」她说。 黎冬默看着对方,想说些什么,但对方的眼神让她投降。 「好,我会握紧。」她接过手枪。 「不可以迟疑。」她说,侧过身,背对黎冬默。 闭上双眼。 如果我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那就真的是奇蹟了。 她想着,最终敌不过睡意,沉沉睡去。 黎冬默扶着脑袋,看着程昱晴的背影。 不行,一秒都忍不住了。 她拉开帐棚,衝到最近的树旁。 「呕---咳咳…」又是胃酸。 黎冬默走到木柴边,拿起程昱晴的水杯。 喝了几口。 「应该可---呕---」已经吐不出东西了。 她坐上雪地,等待身体稳定以后才走回帐篷。 很好,程昱晴还没病变。 「不可以睡着。」黎冬默拍了拍脸颊。 剩下五个小时就天亮了,撑下去。 「呼---呼---呼---」陈允奋力奔跑着,一刻都不敢停下。 「那个疯子……」脑袋还播放着黎冬默射杀两兄弟的画面。 「就快到了……」他看着接近山顶的第十三区。 程昱晴被咬了,回去第一件事就是上报给程上校,不,我亲自去找他好了。 「那个疯子应该没有追来吧?」他回头,没有人影。 很好。他靠在树旁,稍作休息。 黎冬默到底是谁?第一次看到有人会保护感染者。 真的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