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长子 第3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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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说王芷就知道了,毕竟先前王越也经常提到过。 这个人可是重要,尤其既然决定要参与朝政。 杨尚义那边也没耽搁太久,祭拜完了之后也回到正堂,见到远远走过来的王烜,问道:“已接了旨了?” “接了。杨总兵,请到正屋里坐。” 看着这么个胡须都没绒毛的威宁伯,杨尚义还真有些不习惯。当初威名赫赫的威宁伯,现在就靠这么个娃娃来撑场面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也看到了王芷。以往就见过,熟悉的。 “见过杨总兵。” “不必客气。近来如何?” “还如往常一样。” 王烜催促,“都进来吧,外面冷。” “好。你们也不必都叫我杨总兵,太过生分了。” “那……我叫杨兄?” “还是叫守文吧,虽然大了你许多,但我们平辈。而且我是武人,没那么多的讲究,名字就是起来读的。” “好。那守文就称呼我为立恒。”这是小节,王烜没有说太多,转而讲道:“还未告诉守文,刚刚圣旨来了个好消息。陛下已经委以顺天府改牧为农之事,算是对弟弟我一个不大不小的考验。不过我已立下决心,要继承祖父之名,再立新功,振兴门楣!” 王芷就坐在他的边上,所以说讲这话底气都足了不少。 只不过杨尚义听完是愕然、且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与此事扯上了关系?” 王芷漂亮的小眼神一个偏顿,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守文,这有何不妥?”王烜仔细想了想,“民牧施行了几年了,弟弟窃以为也没什么难处。” “以往没有,今年便有了。” 接着杨尚义把大朝会的当下,两方人马围绕民牧、银两等暗中相斗之事给说了出来。 王芷马上就听得蹙眉头。 威宁伯却还是一脸天真,“便是如此……那又怎的了?无非就是退几个县的问题,只要有陛下圣旨,弟就是照旨而行罢了。” “没那么简单。”王芷眼神已经变了,“朝中此番相争,必定是到处拉人、壮大声势。二哥想不参与,但顺天巡抚、保定巡抚真的来拉你了,你应还是不应?应了,便是掺和进这件事,那以后再想抽身则殊为不易。要是不应……将来二哥去推行民牧,他们是地方官,怎样都不配合你,处处掣肘,岂不头痛?” 王烜一听,脸色有些发白,“……那,那便先应吧?免得后面事情不好做,陛下交代的差事不是办砸了?” 王芷偏头,“应了与兵部相争?马政就是归太仆寺管辖。二哥这马政要怎么做?” “那这是两头堵啊!” 杨尚义也摇头,“所以我才说,你们怎么会忽然掺和进这件事。” 王芷贝齿咬了咬嘴唇,这件事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今上不是一般的帝王,这种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的高难度之事怎么会交予二哥呢? 这其中,必有蹊跷。只要知道这种局面,绝对不会有此安排。因为实在看不出价值在哪儿,还特容易坏事。看以往皇帝的用人,这次简直可以说是昏招。 除非……皇帝,还未意识到此番相斗。 王芷眼睛一亮,“二哥,你得递条子入宫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干冒天威,殒命以对 “四川原是天府之国,去年费爱卿入川时,朕确实有过些期冀。我大明虽疆域万里,但如蜀地这样宝地的地方也不多,可惜先有洪涝,再有旱灾。” 提到这一块,朱厚照也多少有些痛心,“盛唐之时,四川更有扬一益二之称,可到了我大明,四川一年税负一年的税粮不过100万石左右。” 这个水平,基本上和福建一个数量级,那可是个遍地丘陵和山地的省份。 当时的益州就是蜀地,是天下数一数二繁华的地方。到宋代之时,这里也是稻田遍野、桑麻遍地,人口更是超过1300多万。 “费爱卿觉得,究竟如何才能繁荣四川?” 费宏禀报,“宋末元初,四川遭兵燹荼毒,十室九空,人口锐减,当年太祖皇帝也曾移民入川,但时至今日,四川百姓之数也不过三百万,比之财税重地尤为稀少。” 明中期,浙江、江西、南直隶都有上千万的人口。一个天府之国三百万人,着实有些少了。 朱厚照负着手,他在想或许也和大明的重心都在北边有关系。整个两百多年,最大的威胁就是北方的少数民族。 而且移民这种事情,对于安土重迁的中国人来说不太可以接受。即便真的心理接受了,四川那么远,怎么过去? 有田的百姓不想去,没田的百姓估计都走不到那地方。 但四川地区的自然禀赋确属上佳。 朱厚照心中生出一个念头,在他的有生之年,必定要改变四川的面貌。 实际上,若无人为干预,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到明末,不过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生气,又遇上张献忠入川,人口再一次锐减。 所以基本上明清两代,四川都没喘过来气。 但即便如此,四川按照‘亩均’的税赋数据来说,一直高于大明的平均水平,说穿了还是这里条件好。 人多,有时候是会造成人地矛盾紧张,但是人少也一样会萧条。尤其在没有大机器生产的年代,人不足,就是劳动力不足。 “朝廷得有个上位规划。”朱厚照心中升起这样的念头,“一方面是流民遍地,一方面又是人口不足。地区隔绝、交通不便又使得相互之间难以沟通,若是任其发展,仅靠顺其自然,怕是难有成效。” 这个时候离四川比较近的流民在荆襄一代。因为湖广‘王爷’太多了。 “陛下圣明。不过移民入川所耗甚多,流民的口粮、入川以后还要发给牛种、农具,且垦荒之初,赋税难以征缴,其中种种算下来,所需靡费便是另一个复套了。” 这一点朱厚照不怕。 复套附带有河套平原那几百万亩的耕地和草原。有土地作为战争的‘获利’,花出去的钱就是有意义的,而且还能改善安全形势。 四川也是一样。 其实他在猜测,或许正是因为这项工作耗资巨大,而终明一代就没有什么时期财政状况好过,所以才做不下去。大家搭伙过日子,能过下去就已经不错了,哪还有余财再去顾其他。 “费爱卿,当年列复套为国策的时候朕就说过,一年不成,咱们就三年,三年不成咱们就五年,真要五年不成,那就十年!事不怕难,就怕人做。这件事也是如此,一下子完成国库难以承受,那么就分数年进行。” 朱厚照有了想法,就像找到了目标,“不过这件事要内阁统筹了,哪里流民多、就去劝导哪里的百姓。一年三波、一波十万,五年的时间就有一百多万人口。行远必自迩,登高必自卑,咱们君臣,应该都没那么急吧?” “陛下有这个耐心,臣自然也有这个耐心。读圣贤书、谋天下事。便是终此一生,只办这一件大事,臣也死而无憾!” “恩,对了,你不是要带个知县入京,他人呢?” 费宏心道正好,“回陛下,此人已在宫外等候。” “那就让他进来吧。” 顾人仪在二月初入北直隶地界,至二月底时入京师,这一个月分外辛苦,整个人也黑瘦了许多。 朱厚照打眼一看,还以为他已经生病了呢。 “微臣宜宾知县顾人仪,参见陛下!” “平身吧。”朱厚照坐回龙椅,袖子一摆,“朕今年接受封疆之官述职,其中部分人并不单独觐见,而要为朕推荐一二良臣。费爱卿是状元,在翰林院、东宫都是历练过的,更参与修过《宪宗实录》,至朕柄国,也以西南之重地相托。一句话,朕即便不信你,也会信他。所以你要实心用事,所为的不仅是报国恩,更是不能辜负的是你这上司的器重。” 皇帝一番话说下来,费宏听得极为受用。顾人仪也觉得心中有一股热忱,两个人、四双眼睛,都在看他,再想想自己心中的信念和读书学得的道理,其心志变得更为坚定。 “臣谨遵圣训。臣斗胆,请独对!” 费宏眼睑敛着,看着没什么动静,但其实这个主意是他出的。 朱厚照则略有意外,他想从费宏的脸上找到答案也没有成功。 不过想到奏疏里提到的这个顾人仪的为人,以及此时的氛围…… 他还是吩咐了,“刘瑾,吩咐外面的人离乾清宫百步之远,期间来人一律不得靠近。喔,你和靳贵留下。顾人仪,这两位俱是朕的心腹,你有什么话便说什么,总归就这几人听到,若是走漏了风声,也好查。” 刘瑾嘴角笑得有些轻微发抖,皇帝说话还真是犀利。与此同时看着这个小小的知县也有些怨气,万一你们自己不慎走漏了消息,那咱家不是跟着倒霉? 不过这也只是自己心中的想法,一个字都不敢吐露。 过了一会儿,环境合适了。 顾人仪便从袖口之中拿出一道奏疏,举国头顶,“臣今日所奏,乃为皇庄、官庄!” 朱厚照皱起眉,“顾人仪,你要想好。你是四川一知县。” “臣是四川的知县,但也是陛下的臣子。既为陛下之臣,大明有弊而臣若闻而不奏,是为不忠!当诛也!” 朱厚照的心中略有震撼,这个家伙,还真是个刚正的性子。虽然身形瘦削,但似乎有一股子力量。 他看了一眼刘瑾,这家伙则去把奏疏拿了过来。 之后,顾人仪继续开始说:“臣于月余前随队入北直隶,百里饥民是亲眼所见,然朝廷推行民牧已有数年,缘何民生依旧如此之艰?臣亲至乡里才知其害在于庄田。宪宗末年,户部尚书李敏曾奏:今畿辅皇庄,为地一万二千八百余顷,勋戚、中官庄为地三万三千一百于顷。京畿之田三成被侵占。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后的今日,其势岂会不愈烈耶?” “且,皇庄官庄不仅规模浩大,驭民亦可称酷烈。耕种皇庄者是为佃农,一为佃农,世代不得脱籍,臣又查庄田之税银亩八分,三倍于民田。盖因耕种庄田,既要缴纳国课,又要缴纳庄课。一田两税,已不堪命。” “更有庄田之官校,召集群小。或称庄头,或为伴当。他们占田地、敛财物、污妇女,稍有反抗者,辄被诬奏!官校执缚,举家惊惶!” “往日所言,民牧苦民甚多,然臣观之,远不如庄田也。天下为民厉者,亦莫如皇庄及勋戚、中官庄田为甚!陛下乃为天子,天子以天下为家,安用皇庄为?” 说完上述的话,顾人仪脱下官帽放在身前,以头触底,声泪巨下:“臣干冒天威,殒命以对,伏惟陛下深留圣意,无失今日之机、无忘改元之志,则生民幸甚、宗社幸甚!!” 他这段话,说到半道儿的时候,刘瑾就已经开始流汗。靳贵记录的手都忍不住在用力。 天下是有诤臣的! 说完后,整个乾清宫寂然无声。 顾人仪低头,刘瑾、靳贵低头,就是费宏也低头。 他们不敢去想皇帝会是什么反应。 皇庄,这是直指天家之错,朝廷之错! 实际上朱厚照正在仔细的看着奏疏,顾人仪说的简单概括,细节还是在纸上。 半个多月前,他召见顺天巡抚,当时得知的情况和现在可完全不同。他不敢确定官府是不是有横征暴敛,因为民牧确实会释放一部分社会矛盾。但他也知道,顾人仪说的话一点儿也不假。 老百姓被逼得造反,怎么也不会是因为一个单独的理由。 庄田…… 这是京畿地区压在百姓头上的第二座大山。 但这件事涉及土地兼并,而且勋戚、中官、当地的地方官都有涉及。 用现代话语表述,这是剥削阶级整个压在老百姓头上。而最上面,就是他这个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