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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抬起手,狠狠地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 还嫌不够,他五指抓在她脸上,指尖把她的眼角抓得出血。 元恪有种他想把自己脸皮扯下来的错觉。 后来才知道,他可能确实想把她脸皮撕下来。 她越长越像梅玉清了…… 元恪已经忘记梅玉清长得什么模样了。她只记得,她在她的印象里,挺漂亮的,也够冷淡。至于具体如何漂亮,如何冷淡,已经在她儿时久远的记忆中模糊掉了。 或许她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就能看见梅玉清的模样。 元月时而把她捧在手心里,时而把她踩在脚下。 元恪有时想过偷偷离开,但最后都放弃了。她看见茶几上放着的安眠药和镇定剂……总是会犹豫…… 如果她从他的世界消失了……那他会死吧…… 她记得他对她好的时候,所以她其实不舍得他死掉。 她觉得他可怜,也觉得自己可怜。 元恪尽量小心地避免惹元月生气。她在理科方面的天赋渐渐凸显出来,元月在开完家长会的时候,总会很高兴。 她其实挺喜欢看他高兴时候的样子。 元恪初二那一年,元月升职了。他们有了自己的家,比出租屋更大也更亮堂。 那一年元恪初潮,染红了裤子。 元月蹲在阳台上给她洗裤子。元恪站在他身后看着。 每当这个时候,元恪总觉得,自己不能一走了之。起码他,在对她好的时候,是不留余力的好。 他又当爸爸,又当妈妈,也挺辛苦的。 但隔天他又发疯了,元恪被他摁在地上暴打的时候,忽然想到了死。 以前想着或许会离开他,现在头一次想到死。死了眼.角.膜还能给王琛用呢,说不定就能让他看得见了呢。 她觉得死总得算得上是件重要的事。死之前她想跟陶荻和常庆告个别。 以前离开福利院,没来得及告别。 这次离开这个世界,总要告个别吧。 那天她被陶荻骂了。 陶荻破口大骂。元恪其实听不见她的骂声…… 多年以后元恪回想起来,她觉得自己有生以来受到的最有用的教育,也许就是陶荻那天下午的死亡教育。她告诉她,任何人的生命,不管是怎么样不堪的生命形态,都是有价值的。 比她在书本上学到的任何知识都有价值。 元恪记到现在。 从那以后,她渐渐开始依赖陶荻和常庆。 尽管她已经小学毕业好多年了,但每次遇到什么事,还是会想起陶荻。她永远都会帮她。 陶荻和常庆不会打她,他们一味地迁就着她。 元恪觉得找到了依靠,元月以外的依靠。 元月还是会时常打她,打完之后总会发很久的呆,然后哭着向她道歉。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元恪在他一次次的道歉中,学会了看“对不起”的口型。看得多了,就会了。 元恪觉得,他打她的时候,那种狠劲儿里夹杂的恨意是真的,最后道歉时流的眼泪,也是真的。 元月是个很真的人,真到所有情绪都是直来直去的。 元恪时常觉得很厌倦跟他在一起的生活,愈发把陶荻和常庆当成家以外的依靠。 直到她渐渐发觉,常庆对她开始变得不一样。 元恪开始慌了。 那时候她十五六岁了,也懂得一些事情。 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陶荻。 她很迷惑,很慌张,很恐惧。但她不敢让元月知道,不敢让常舒曼知道,更不敢跟陶荻提及这种担惊受怕。 她好像一个插足的第三者,明明很被动,却背负上了良心的谴责。 元恪过了相当长一段煎熬的时间之后,忽然想起了王贞。 王贞正在读博士,学的是心理学。 以前她说过,元恪可以找她聊天。 元恪已经长大了,也会认字写字了。她不再像小时候面对霍振鸿的时候一样,不会表达。 元恪把这些事告诉了王贞。 她写了一封信给王贞。 然后她第一次从王贞那里听说,这个世界上有一类人,叫做“慕残者”。 常庆是个慕残者。 元恪看到“慕残”二字后,愣怔了很久。 残…… 就是她呀……她可不就是个残疾人吗…… 一边是逐渐让他失去兴趣的女朋友,一边是渐渐成熟还带有残缺美感的小姑娘……常庆的感情天平,倾向了后者。 元恪觉得很恶心。 很恶心常庆对于她的倾斜。 断臂维纳斯的雕像很多人会觉得美,元恪不觉得这种美恶心。她独独恶心常庆以为的,她所具有的这种残缺美。 她给陶荻的备注是“姐姐”,给常庆的备注是“哥哥”。 有次元月看见了那个备注。 元恪以为他会打她。 但元月没有,他只是眼底有点落寞。 元月不知道常庆的另一面,他只是觉得,元恪多个人照顾,也挺好。 元恪想起了元月的落寞。她第一次觉得于心不忍,也许那个备注,已经伤害到了敏感的元月,但他没打她,只是摸了摸她的发顶。 元恪把常庆的备注换成了他的原名,给他发了最后一条微信——我听不见,也不会说话。我的痛苦,在你眼里居然具有美感?抱歉我欣赏不来。 而后删除了联系人。 常庆这件事,逐渐知道的人越来越多。 常舒曼选择站在了元恪这边。她和常庆的兄妹感情,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经碎得再也拼不起来了。 元恪还是觉得无法面对陶荻,尽管常舒曼反复强调这是常庆一人自相情愿,与她无关。 她转而开始依赖常舒曼。 常舒曼天不怕地不怕,能为她挡开所有恶意的欺负。 欺负她的人时常有,元月的态度是——笨死了,别人怎么欺负你,你再怎么欺负回去不就完事了! 元恪从元月那里,学会了以暴制暴。 王贞博士毕业后,重新回到福利院所在的C市,进入了人民医院的精神心理科工作。 有次元恪突发奇想,她想拉元月去看大夫。 元月去了。 王贞告诉元恪——你哥哥有分裂情感性精神病,或称“双相障碍”。通俗点讲,就是躁郁症。 元恪问她能治好吗。 王贞说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 后来元恪怎么也没想到,元月和王贞两个人好上了。 她都不知道他们好了一年多。 她知道的时候,他们直接告诉她,他们准备结婚了。 元恪先是愣了一会,而后特别高兴。 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觉。 他们结婚的那天,她穿着定制小西装,给哥哥当了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