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66
系香囊,香囊底色是金,绣着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白蛾,身躯用银线绣成,又用小毛刷刷得毛茸茸的,两只翅膀是钉上的薄银片,镂雕花纹,头顶的两根蛾须则是取米珠大小的珍珠缀成。惠娘为他系上丝带,乐濡便醒了,坐在床帐内,细软的乌发披在肩头,肌肤是刚睡醒的粉白,睡眼朦胧地认真问:“惠娘,你也系香囊了吗?” 惠娘笑道:“络子有些松了,方才做事前取下,还没再系上。”乐濡精神一振,扯她衣袖道:“惠娘,我给你系,好不好?” 那丝绦是碧色与浅紫的双层蝴蝶式样,乐濡不是女孩,自不必学打络子,但他每日受乳娘侍女照顾,时常见女孩子们刺绣、打丝络,久而久之对此类事务毫不陌生。他学着惠娘以往的样子,整了整络子,为她系在手肘上。系时心中尚想:紧了惠娘不舒服怎么办?松了往下掉又不方便? 她那茱萸囊上刺的是萱草,配色雅致,背面刺有一个细若蚊蝇的“惠”字,甚有法度的一笔隶书,蓬莱岛上女子都通晓文墨,这字也是她自己写了描图绣成。待系完香囊,乐濡和她手牵手走出门,足下踏一双小银靴,靴尖翘头,缀着绒球,从含桃馆到游廊上遇见的侍女都笑盈盈与他打招呼:“小公子晨安。” 乐濡忽闪眸子,上去扯住她们袖角仰头挨个问:“好姐姐们,你们系香囊了吗?”不多时,他身边就围拢了一群女子,莺声燕语,听他央求,莞尔轻笑,刮一刮他的脸颊,挽起袖子给他一个个捧着细看。 那香囊纹饰丝络形状各异,有一对小鱼的,有一只石榴的……各不相同,小鱼身上细细的鳞片都是贝母,石榴上刺绣出裂一道口的模样,那裂口里缀满粉色红色深浅不一的碧玺碎珠。乐濡看得出神,侍女们哄他,他就绞尽脑汁想出不同的话来夸香囊,双眸泛着水光亮闪闪。 辜薪池与林宣从云生结海楼走出,恰走到与这游廊相对的另一条游廊上,便见那身高没有半人高的小公子背对他们,五岁的孩子正在换牙,说话咬字更软,道:“我听说‘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唔,叩叩……叩叩就像姐姐们喜欢我,我也喜欢姐姐们的。” 林宣忍不住扑哧低笑,辜薪池看了一眼林宣,也不由得好笑,那教给小蛾“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的想必是林宣了。林宣道:“我亦是无心,昨日翻看小公子窗课,他问我为何要今日要系香囊。”不想这小公子平日背不出正经书头疼,记这些东西倒是一听就会。 辜薪池想起往事,又露出笑来,道:“也怪不得他,有其父必有其子。”乐逾当年也让先生头痛不已。林宣听他揶揄乐逾,微微笑着看他,既敬重又温柔,道:“‘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先生也佩香囊了吗?” 他们的茱萸囊互换过一次,犹如不言之中定情。正在这缱绻之时,忽听得煞风景的一声咳,游廊另一端乐逾凭空出现,衣袍颜色深沉,越发俊朗高大,腰间佩着颀颀,几步走来,大马金刀地隔开这两人,对林宣嗤道:“他佩没佩香囊,你会不知道?” 林宣明知他受生别离之苦,见不得别人好,含笑道:“岛主说得是。”辜薪池被乐逾戏谑看过,竟也一笑,回敬乐逾道:“你一向不喜欢香囊,这一回却专门吩咐人制,制成却不佩,又是放到哪里去了?” 想到那香囊去处,乐逾神色间显出些许柔和,道:“今日登高饮酒,跟我去。”一左一右拖走辜林两人。 蓬莱岛登高之处在岛南几处山丘上,丘下树木繁茂,低处夏秋两季浓荫可喜,泉水流成溪涧。秋高气爽,不似春冬两季常有雾气。一行人携酒壶酒具穿行过林木,在山丘上铺开布毯,设置坐具与凭几,仆役来往不绝,送点心小食,又端来成坛长寿酒。 长寿酒开启,香气四溢。长寿酒是菊花浸成,用金紫两种菊花,开时千瓣重叠,垂丝卷勾,灿烂无比。别处菊花酒取舒展盛开的菊花,蓬莱岛上却摘取含苞将放的菊花,花瓣攒紧成团,号为“菊珠”,因此岛上亦有“相呼提筐采菊珠,朝起露湿沾罗襦”之句。取菊珠与最上端的茎叶一同制酒,待到来年九月饮用,因为所用的是菊珠而不是菊花,香气最清。 乐濡趴在惠娘肩头好奇嗅席上的长寿酒,乐逾招他近前,道:“想喝?”乐濡傻呼呼点头,乐逾吩咐:“让他喝,兑些糖浆。”辜薪池也觉长寿酒不醉人,酒名也是个好兆头,只嘱咐道:“别让小蛾喝多了,三杯为限。” 乐濡原不解为什么父亲会让人给他兑糖,先不让人兑蔗浆,舔了一口才惊道:“咦,苦的。”长寿酒用菊珠而不用菊花,香气虽清,滋味却有淡淡的苦,他舌头却最是灵敏。 乐逾道:“小蛾年纪太小,多半不爱这苦味。”林宣轻笑道:“岛主这话有趣,难道人不小了就爱吃苦了吗?” 乐逾撑头看他与辜薪池,道:“相思最苦,但有一个人可以思难道不是乐?用情也苦,然能对一个人用情难道不是幸?” 林宣道:“这样说来,又确实如此了。”几人饮酒谈天,侍从不断上菜,佐酒菜是金银盘中铺开的鱼脍。以菊花垫底,鱼有四五种,酱也有四五种。周天子宫廷之中食鱼脍讲究“春用葱,秋用芥”,除芥酱外,更有虾米制成的虾酱,味道极为鲜美。更有一道名菜金齑玉脍,盛在玉盘之中,鱼脍洁白细腻,如凝冻的羊脂,与玉一色,酱膏金黄。此酱由蒜、姜、橘、白梅、栗、粳米、盐、醋八味制成,又称八和酱。 此外还有雪蟹羹,丝丝蟹肉白如雪,极是香甜。兕觥尽欢,又谈起时事。时事莫过于南楚攻越,林宣道:“人言楚帝酷烈,楚帝对外事与朝臣对江湖固然手段酷烈,对庶民却意外的宽和。此番攻越,竟不曾向百姓多征赋税。”自周室式微以来,诸侯之中好战者必亡,梁国、魏国、燕国都是前车之鉴。如今也有人暗指楚帝穷兵黩武,轻易攻越,纵使一时得势也不常久。却不曾察觉之前诸国因战而亡,是因为为战事向百姓数倍强征赋税。 辜薪池道:“楚帝要以战养战,做的无本生意,西越求和时奉上的金帛充作这次军费,攻下越国再掠夺一番,日后……攻吴的军费也有了一半。若这算盘能打成,南楚攻克一国,就更强盛一层。” 第94章 乐逾饮酒到酣畅,只听他二人说话。林宣笑道:“先生言下之意,是南楚此次攻越有可能不能成?”辜薪池道:“军中被骠骑将军吕洪把持,三十年来不曾出第二个能独当一面的大将,身居高位者都是逢迎吕洪的庸才。可见这位吕骠骑气量不大,不能容人胜过他。楚帝一意抬举那位方龙襄,就是为与吕骠骑分庭抗礼。为帝者谋国,为将者谋身,楚帝谋国朝大事,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