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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 这里极其富丽,也极其机巧。每一道帘笼后,都可能弹出如星如雨的机关暗箭。包裹绫罗的柱栏内,也不定就会喷出毒烟。 所以凭信物来到这里的宾客莫不对春雨阁持有必要的恭敬,即使顾三公子心血来潮,决意今日午后再不做生意了,请等候已久的客人回待客的院落休憩。 在雨中,春雨阁的主人顾三公子坐在楼上,端起犀角杯,吩咐道:“要是苏姑娘到了,不必多此一举来见我。只请她在承露台弹一曲,什么都好,我都是爱听的。”说完,便靠在软榻上。 顾三公子今年二十有六,黑发绾得一丝不散,冠饰明珠,腰束玉带,有一种珠宝光晕柔和圆润的俊俏。一个紫衫白色细罗裙的女子跪坐在侧,为他脱下鞋。她容色秀丽,腰间佩着小巧的错金弯刀,眼中一片冰冷之色。若是有人知道这把刀在武林中的排名,定会把眼珠子都瞪得掉下来。她在春雨阁主人身侧,柔顺美丽如一只小猫。顾三柔声唤:“藤衣,不要。”脚却没能收回去,被执意取下鞋子。 顾三唯有享受这样的服侍,眯起眼睛,等琴声在春雨中响起。 他的眼睛不是很好,看人看物总得眯起来才能看出轮廓,是以面庞上总带着很好亲近的笑意。可当不是琵琶,而是琴声响起,伴随长歌时,顾三公子忽地笑不下去了。他长大了嘴,然后大笑出声,因为一个男人,在据他十余丈远的台上和着琴音悠悠在唱:“伐柯如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何,匪媒不得。”那是国风中豳风一章,而顾三公子的名字恰好叫伐柯。 他唱得并不好,只不过随口唱唱。藤衣已手按刀鞘,反被顾三道:“无妨。”含笑劝阻了。乐逾一挥折扇,对她点头,苏辞配合地停下弹琴。 乐逾道:“伐柯伐柯,当年你我的白鱼之约,我总算来了。”春宝抱着苏姑娘的裘衣,便见那对面楼中一个锦衣玉服的隽雅公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提着鞋走到窗前,点尘不染的白袜踩在地上,不介意身后浅紫衣裙的少女面现愠色,在迷蒙细雨中眯起眼睛,对他家少主高声笑道:“你还说过,古人倒履相迎,不算什么。所以我答应你,不论五年十年,你若来了,我必提履相迎!” 所谓白鱼之约,是昔年乐逾为救辜浣初次离岛,经梁城,与顾三公子相逢。乍一见,便皆生出欢喜;三言两语,即投契;倾盖如故,携手大醉,因为次日就要分离,故而指席间盘中白鱼为誓约。 蓬莱岛少主不可轻离蓬莱岛,春雨阁顾三公子不会武功,也不敢任意离开春雨阁。他们虽然顷刻间就认定对方可为此生知己,却不知一生能得几度相见。一个说:下次相见,我愿高歌为君佐酒。一个说:君以长歌娱我,我必提履出迎,扫榻以待。 这两人红楼隔雨,相望而笑。无论多久没相聚,这回又相聚多久,能相聚就很好。 当年乐逾为替辜浣寻续命灵药离岛,可赴东吴水晶宫求镇宫之宝沉碧珠,可至西越剑花小筑讨灵药重花丹,也可孤注一掷去北汉国师府上偷传说中的“观音垂泪”。每一样弄到手都是后患无穷,一时之间竟难分后患的轻重。 无论去哪,梁城都是必经之地。他到梁城正遇上四年一度观澜大会,枕云楼上坐满食客,挨挨挤挤,只为看大潮卷来,潮高十丈。 乐逾年少,头一次负剑出岛,鲜衣怒马,浑然不知天高地厚,难免去凑个热闹。那一年江潮大得出奇,竟铺天盖地卷上栏杆,险些卷走凭栏观潮的客人。潮水涌入楼来,湿了满地,人群大惊大惧之下,纷纷推搡退后,一个白衣少年身轻脚滑,弯腰拾物,鞋底打滑,被推得跌落水中,转眼被浪潮吞下。 适时人人自危,乐逾被人一推,已滑出扎进水里,瞬间白浪没顶,可手上死死抓住了那少年的腰带。那少年呛了好几口水,眼看要晕过去。好在乐逾水性着实是好,任白浪滔天如暴雨,水下又一片混沌,浮浮沉沉小半个时辰,拉着那年纪相仿的少年上岸。 双双往岸上一倒,周身湿淋,却在奔过来的人群中指着彼此大笑。 那浪潮袭来还弯腰拾笔的少年即是今朝的顾三公子。他们初见还未说一句话,就共同经历险死生还,才捡回两条命,不曾论过姓名来历,便把臂重上枕云楼。顾三不言谢,只道:“我要请你喝一场酒,只请你一个人。”一炷香内,枕云楼掌柜即补偿重金,请走了满楼客人。 谁会料到那少年是顾家三公子,顾三是为乐逾指点了迷津的。虽那时还没有扬名江湖,可顾三与辜薪池一般,是个活书橱。辜薪池擅长记人,他擅长记物。是他对乐逾提到,天山蛊王有一种长命蛊。而且天山蛊王生性孤僻,当年还在江湖中出没时,树敌无数,人人喊打,与其杠上那三家,柿子你何不捡软的捏。 第4章 乐逾与他说定,要是能从天山蛊王手上取来长命蛊,回蓬莱岛路上再经梁城,必与顾三再喝一场酒,务必要尽兴。到头来他确实从天山蛊王手上取到蛊虫,却不是长命蛊,而是情蛊。羡鱼夫人提前出关,在一众江湖名宿面前将独子打伤,押回岛上,从此十二年。 乐逾将春宝交给侍女,顾三侍女如云,明眸皓齿,鲜妍可人,春宝哪见过这种红粉阵仗,不待这一群美人请他吃糕饼,已然痴了,众侍女也觉得这小童子抓着她们衣袖憨态可掬。顾三道:“你们先带……”打住问道:“怎么称呼?” 他的侍女见过世面,见过出色人物,却从未见过如此英俊颀硕的男人,一个个偷飞眼神看他手臂腰背,乐逾不以为忤,反觉十分有趣,对一个止不住咬唇笑的侍女道:“在下凌渊。”顾三坐视不得他撩拨自己的侍女,一口接到:“凌先生的侍童,去玩吧。”拂开为他穿鞋的侍女。 顾三公子好精巧器物,好豪奢,好美人。所居这楼名为“燕燕楼”,楼内是一条条廊道,除红绒毯外三面都是泥金绘画,一重接一重迷宫也似,每隔三十余步便有一条廊道,入口处侍立着一个美貌侍女,乐逾随他走,目之所及尽是繁花莺蝶,眼花缭乱,此楼亦有“迷楼”之称。 到一处长廊尽头琉璃壁前,另有侍女推开两扇横拉屏风似的门,步入室内,还未叙旧,才一坐下,顾三的手便抚上他的脸。换作别人,乐逾自是不悦,可顾三脸既俊俏,手也俊俏,他就颇享受顾三在他脸上摩挲。 那十个指腹较一般男子细嫩,片片指甲都磨得圆润,一盏茶功夫,顾三嫌道:“你这面具真不好看。”看他腰间原本鸟虫篆的剑鞘变成黑沉沉的鳄皮,更是双眉蹙成一团,道:“‘颀颀’换的这剑鞘,也难看得很。”他又眯起眼,坐直身子,郑重道:“当年天山蛊王那码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