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冰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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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我吃了什么?你吃了凉面、冬瓜肉变(片)、绿豆粥、一瓶爽歪歪。” 为了锻炼敢敢的语言能力,楼冠京鼓励他多向同学搭话,说什么不要紧,重点是听别人怎么说的,所以,每天的午餐时间,他都下了座位,端着饭碗到处溜达。 从后往前,通常慰问到银霁这里,他就累了。因为这项多余的工作,他比别人困得要早,掰着指头数完最后一遍,眼睛就闭了起来,脑袋一点一点,差点栽进碗里。 在这个阶段,敢敢的人称代词是要反着理解的,过了一会,银霁才回答:“我吃了这个,你也尝尝?” 她掏掏口袋,取出卫生纸裹着的宝贝:一条完整的大青虫干尸。 这是在爷爷的大院捉到的,银霁回想起来,当时她是想知道大青虫需不需要呼吸,就带回家装进玻璃瓶里,拿个软木塞塞上。过了两三天,大青虫不动了,但她忘了给受害虫留片菜叶,到现在都不能确定它是闷死的还是饿死的。 为了方便携带,她还特意放在卫生纸上晾干了。盛夏梅子碎冰blabla,忘了,总之照这个意境,“当啷”一声,抖搂进敢敢的铁碗里。 敢敢惊醒过来,看清楚碗里的东西,发出了“噫噫噫”的叫声。但也只是这样而已,噫完了,他情绪稳定地走到垃圾桶旁,把碗里所有的东西都倒了进去,后脑勺的辫子都没起波澜。 回来还愁眉苦脸地教育银霁:“这个有毒的,你不吃,我下次也别吃了。” 怎么还吓不住了?眼看着珍贵的大青虫干沾着残羹落进垃圾桶,银霁在桌子下抠着自己的大腿,肠子都悔青了。 憋着一股气,从这时候分析到放学,她终于搞明白了:上回,她把活的大青虫放进敢敢被子里,那时候已经把他吓哭过一遍了。 学龄前儿童的接受度很高,年纪越小,越容易把眼前发生的一切当作组成世界的一块拼图,第一遍是合理的新鲜玩意儿,第二遍就是日常了。如果研究过古今中外少年犯的卷宗,你会得出这样一条结论:无论是想培养五道杠少年还是培养变态杀人狂,都得趁早。 放学后,敢敢坐在妈妈怀里,小口嗦着钻石戒指糖:“我就吃一点点,如果你现在吃完,我就不能求婚了。” 楼冠京语重心长地说:“没有哪个男人是用妈妈买的戒指求婚的。” 两难一下子解决掉,敢敢安心地咬碎了那颗大粉钻。 银霁还期待他好歹告个状,可是她的策略出错了,未能动摇他的信念。这也导致十多年后,面对危害社会的同学,元皓牗采取了不太常规的处理方式,重点是劝她“下不为例”。 *** 在门口收到一大箱妈妈买的祛痘护肤品,十多年后的银霁整理着乖学生该有的用品和心情,也觉得无比憋闷。 躺在床上冲浪,快乐学习讨论组今天没动静,因为所有人都在班级群里激烈地探讨明天该怎么办。 这个点,大家的意见已经达成一致:不合作,坚决不合作。若是对面放出豺狼,迎接他的有猎——枪——。 “熊升林咋办啊?” 看到这个问句,银霁翻一翻群成员列表,果然不见方同学的名字。 “能咋办,随他吧,他家里困难,好不容易考到二中,哪敢得罪学校呢。” “是啊,他连智能机都不用的。” 原来不是被孤立了啊,好险,银霁的滤镜差点就碎了。 刚放松精神,尤扬大惊小怪地连弹三个窗,最后一句话在手机眉毛上震动:“你怎么不早说啊!” 切去校霸三人群,是他刚得知元皓牗和自己同班的事。 尤扬用一种青春疼痛的思路揣测:“你是为了元狗才转去(18)班的?” “开什么玩笑,这是我能选的?我又不是校领导的亲戚。” “别说这个,你肯定有别的办法。” 经桌游吧一役,尤扬对银霁的攒活能力很是认可。可是等等,韩笑他们都不知道尤扬认识银霁,她也从来没跟另外两位校霸提过,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盘一盘他们的人际交集,很容易得出一个反直觉的结论:“元皓牗跟你说的?” “嗯啊。你们今天做的事我都听说了,可以啊,敢跟学校对着干!” 殷莘也上线了:“什么什么?快跟我细说!” 想不到东亚甘地把坚持群众路线延续到了放学后。 银霁瞬觉被人背刺,但有件事她还想确认一下:“别听他瞎说,我都吓死了,恨不得来瓶速效救心丸。” 尤扬发了几个撸猫表情包安慰她:“没事没事不怕不怕,你就是个写稿子的,出了事有他顶着。” 还不算没谱,关键的事忍住了没抖出去。银霁怒视帝企鹅头像十五秒,决定暂且放过他,等有什么越界行为再动手也不迟。 她抱来大熊,想了想,扔回原地,转身打了枕头几拳,心情才平复下来。 尤扬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上面:“你不会真的要和他复婚吧?” 说到这个,正巧尤扬是另一件事的目击者,不如趁机问问他的看法。 “怎么会呢,远离海王人人有责。” “啥,谁说他海王了?” “你不是说他渣男吗?” “不不不,他不是渣在海王上,我的意思是,他对女生完全不留情面,有病,别人欠他的?” 这就很怪了,和韩笑的证词完全相悖。 银霁努力找出当中相交的部分:“怎么,他还始乱终弃?” “你听我说,元狗一开始还好好的,三年级读到一半,他妈妈就……之后他跟他爹去了Z市,六年级才回来。回来之后,好家伙,完全变了个人,装得跟那什么似的,就,进过城的表哥你懂吧?当时很多没见过世面的女生都喜欢他,冬天……我为什么要特意说冬天?总之冬天,有一回,隔壁班的几个菇凉排队跟他告白——可能冬天排队比较暖和吧,不管了。然后你猜他干了什么?他让一群人石头剪刀布,谁赢了他带谁回家吃饭。” “排队告白?嚯。”一句话信息量太多,殷莘需要分次消化,“那他最后带谁回家吃饭了?” “不是,这是第一关。第二关是他自己上,谁输给他算谁赢。” “好复杂的规则啊。” “最后所有人都赢了?也就是说所有人都输了?” “是的,这么小的概率都被他碰上,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回想之前的经历,银霁的世界观动摇了:他还真有点玄学在身上啊? “跟他表白的有几个人你记得吗?这玩意儿也能团购的?”殷莘还在啧啧称奇。 “那天我刚好没在,韩笑说有学校大队委,还有花滑队的,最后把老师招来了都……” “我日,他没被老师狠狠惩罚我不依。” “天知道,他第二天就回家去了,他爸请了私教,想用半年时间冲附中,就在学校挂了个名,再也没来上课。” “事了拂衣去啊……哎我明白了,你小子天天说人家渣男,该不会是在嫉妒吧?” “我用得着嫉妒那个制冰厂?我现在也很受欢迎好不,不信你去搜搜,向阳花乐队贴吧有多少想泡贝斯手的!” “哦是吗,我都看过了,你们乐队五个人,贴吧四个人。怎么,有人手机被没收啦?” “那都不是实时数据,你等到下个月它会更新……” 尤扬自顾自扯远了,留银霁在原地陷入迷惑:元皓牗这人到底有几副面孔? *** 不管怎么讲,学生和校方抗衡本质上是以卵击石,大家都心知肚明,在班级群里互相安抚过后,第二天回到班上,内心还是很焦虑。 可他们忘了,扬子江龙王就像所有神仙一样,有事拨过去永远忙音,一旦有人胆敢挑战稳定的现状,当即站出来当和事佬。临近第二节课下课时,天空竟下起冬天少见的瓢泼大雨,在教学楼和操场之间隔出一道天然屏障。 再有病的学校也干不出大冷天让学生冒雨跑操的事,领导们抓住机会表达关心,让食堂煮了姜汁可乐,由学生会跑腿分发给每个人。同学们喝着10%姜汁可乐与热水的混合物,暂停了怨言。两头都往中间拉就对了,很日常,很合理,很烦人。 课间操没处去,大家都端着塑料碗站在窗边赏雨,互道cheers。银霁饿了,摸摸书包,早上的面包片只剩一点碎渣,她又不想跑到楼下小卖部,就找班长讨吃的。 元皓牗刚发完姜汁可乐回到座位,从大包装袋里拆出一小枚干汤圆,丢给她。 以前无论如何,她最少得到过两袋咪咪。银霁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用眼神传递出一种斗米恩升米仇的情绪——不对,他该不会是怀恨在心吧?惹哭了本王子,碳水你也只配得到一丢丢? 没人看向这边,元皓牗瞥她一眼,在耳边比了个6。 银霁就把手伸进桌洞里,跟他打字交流. “中午我爸要请你吃饭,留点肚子。” “啊?为什么?” “不清楚,同学聚会之后他就这么安排了,可能跟你爸爸的事有关?” 银霁想象了这样一个画面——餐桌上,元勋打开一个镶钻的行李箱,里面装满了钞票:“念在老同学的情面上,过去的事咱们既往不咎。现在,now,as soon as possible,拿着这笔钱滚出A市,休想再碰我儿子一根手指头。” 彼时,想到有些葫芦形的证据还握在他儿子(被龟甲缚在天花板上,眼上蒙了布、嘴上贴了黑胶带)手上,银霁朝天吐出一个烟圈,狂狷一笑:“可以。换成金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