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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不归人 第76节

    景致看着天上飞过一只麻雀,“我也是后来才意识到你是这样想我的,一开始我以为你和我一样,都是因为彼此喜欢才在一起。”

    所以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景致无时无刻都在怀疑程寄到底有没有喜欢自己,而他们之间的不平等更是加深了怀疑。

    当初说分手的时候,她认定了程寄从没有爱过自己,所以除了不甘和埋怨外,她还有种自我厌恶,觉得自己凭什么得不到爱。

    除了没有富裕的家境,她并没有很差劲!

    景致在分手后,还是对这个执念放不下。

    后来在巴黎程寄紧张地来找她,之后又独自跑来他不熟悉的横店,他极力保留他们以前的物品,又一次次地别扭后悔......

    景致看见他骄傲的头颅慢慢俯身屈就,头顶的皇冠坠落而碎。

    她隐隐约约地察觉,他或许也喜欢她。

    那样的察觉让她有些震颤。

    北风教父丢盔弃甲,单膝跪地为他的公主献上珍贵的宝石,他说他也爱他的公主。

    景致在那一刻突然释然,分开后憋着的那口气渐渐消散。

    就像她口中的白雾一般。

    原来这五年她并不是像个傻子一样,她的爱得到了回应,只是迟到了五年。

    泪水从眼痕流入青幽地长发中。

    程寄紧紧地抿着唇,双手冻得通红,就连眼角都有水光,他浑身激颤又安静地看着景致。

    有风吹过,路边的常青树上飞下积雪,落在景致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

    “所以我们能做普通朋友都算是不错的了,不要挽回我,也不要再跟着我,那样我并不会开心。”

    说完后,长时间的沉默,景致躺在雪里,等着面颊上的泪痕风干才坐起来,然后转身从随身的包里拿东西。

    程寄已经意识到了她要拿什么东西,但他无比的希望这一刻不要到来,像现在这样两人坐在雪地里也很幸福。

    景致拿出了那个深蓝色的盒子,她放在程寄面前,说:“任何一个女人看到里面的钻石都会心动,我也是个普通的俗人,如果是我喜欢的人送我的,我一定很开心。但你这个,我很有压力,受之有愧。”

    “你收好,将来送给其他人。”

    景致不再看他,站起来,旁若无人地拍拍身上的雪。

    她是那样的高大,健康,又如蒲草般有韧性。

    程寄忽然发现,他现在需要仰望她。

    眼睛里有一层薄薄的水光,他的声音艰涩阴沉:“所以我不该对你说我也喜欢你,对不对?”

    回答他的是窸窣的塑料袋声音,景致弯着腰拿起塑料袋,然后转身走了。

    程寄捡起地上的深蓝色盒子,对着她的背影说:“那是你的东西,也只能是你的东西。”

    谁都不能拿。

    第五十七章

    在那儿之后, 程寄听景致的话,确实不怎么去找她了。

    以至于医院的护士在查房的时候都怀疑这个投资人是不是不打算给医院投钱了。

    医院里有几个老头老太打趣说:“你该不会是看人家有钱,盯上人家了吧?”

    那护士肃容, 生气地说:“阿婆, 你污蔑我, 我照顾你这么久, 你竟然觉得我是个贪钱的人, 我明明是贪色, 看他长得帅!”

    老太婆笑得露出缺了牙的牙龈, 夸她:“妹妹小小年纪就懂得人生大道理,男人的钱不会到你口袋,但男人的美貌和身材你可以享受到,你这思想老道啊。”

    “院长倒是挺开心的, 不用面对冷面的投资人,”随行的男医生尴尬得咳了咳嗓子:“阿婆,一说到男人你的高血压就上来了。”

    “啊呀, 那当然喽,我这辈子才见几个帅哥啊。”

    众人都笑开了,景致给爸爸拿饭的时候恰巧经过他们病房, 听了一耳朵,才惊觉这个人如她所说, 已经不再打扰她。

    这段时间她也真的没再碰到过他。

    景致像是听到了普通陌生人的消息,跟着其他人一样笑笑地听了一耳朵,然后就离开了。

    但他们工作的圈子多有重叠,很难做到不碰面。特别是临近年关, 圈子里有很多人情世故要去打点。

    有一回,她跟着戴鸣霞请投资人吃饭, 吃的是海鲜火锅,上了二楼雅座的时候,有个投资人往下瞥了一眼,“那不是程先生吗?”

    景致和戴鸣霞走在后面,很自然地跟着往下看去,就看到程寄和一个年轻男人进来,周围跟着两三个保镖,从这个角度看,他的山根眉骨十分英挺。

    微微侧着脸听着身边的男人说话,那男人似乎是从广东一带过来的,用粤语说着北京真是好冷,他在香港只穿件线衫就够了。

    就在投资人纠结要不要去找个招呼的时候,程寄已经步入了包间。

    戴鸣霞看了景致一眼,景致那张脸无悲无喜。

    她对投资人笑着说:“算了,人家私底下的聚会,应该也不愿意被打扰。”

    投资人点头认可:“倒也是,我们进去吧。”

    景致跟在后面。

    其实那顿饭是程寄最先看到景致的,他一进来就看到景致穿着白色的毛衣裙,仪态婀娜地走在楼梯上,如同月中聚雪。

    他站在一楼仰望着她。

    余光中看到他们一行人放慢了脚步,朝他看过来的时候,程寄便加快了脚步,走到包厢里。

    刚入座,同行的陆义森就说:“刚才楼上的是不是有景小姐?”

    他的活动范围一直在香港,不怎么关注内地的消息,对程寄和景致的情况了解得不多,以为他们还是有联系。

    程寄不动声色地说:“是吗?”

    旁边的侍者来给他倒酒,闻到一点果酒香就受不了,上回差点酒精中毒让他不愿意再碰任何酒类,他微皱着眉,只让服务生给他温水就行了。

    陆义森看在眼里,笑着说:“看到景小姐我就想到点事。上回在香港我说景小姐眼熟,后来我回去仔细去查了一下,我还真是认识她。”

    程寄好奇地抬起头。

    陆义森也不卖关子:“她是我小学同学。”

    关于景致以前的事,程寄一点也不知情,他们本来就没聊过这个话题,但现在他十分好奇,想要了解更多。

    “你小学不是在香港那边读的吗?”

    陆义森摇摇头:“小学是在上海的国际学校,初中才转去香港的,景致和我同班了两年,五年级的时候突然就不在那儿上学了,所以我当时没有马上认出来,毕竟隔了这么久。”

    程寄不甚在意地点头,侍者已经调高了海鲜锅的温度。他等着海鲜上桌,随意地问了一句怎么转学了。

    在慢慢飘起来的雾气中,陆义森惊讶地说:“她没有和你说吗?他们家破产了。”

    直到这顿饭结束,程寄都怔怔的。

    北京市中心的夜晚由于璀璨的灯光,显得并不是那么黑,程寄坐在车里,抬头望了一眼幽蓝的夜空,风里的冷空气又重了一些,听天气预报说,今晚北京又将迎来大雪。

    可是现在已经晚上9点,还没有一丝风雪的痕迹,程寄觉得这次的天气预报有些不准。

    他按下键钮,车窗徐徐升起。

    在停车场等了许久,才见到那抹月华如练的身影,毕竟是到了室外,景致已经穿上了羽绒服。

    那件羽绒服又长又厚,景致穿在身上显得瘦瘦小小,她和一行人匆匆告别后,打了个车就走了。

    他悄悄跟上去,车子滑出停车场。

    景致现在处于应激状态,程寄跟多了反而让她反感。

    但这不代表他不想去关注景致,程寄觉得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度秒如年,只有手底下的人偶尔汇报她情况的时候,他才从烦躁的情绪中慢慢恢复平静。

    原来他们不在一起的日子里,景致单独去工作,见了几个客户,因为这几个客户对日本料理,所以景致不得不吃了她不喜欢的生冷食物,见面结束后,她又匆匆跑进便利店,吃了份便当。

    她在会面的时候应该没有怎么吃东西,程寄这样想着,就把车子停在了景致家楼下。

    看了两眼周围的环境,还是那个环境不怎么规整的小区,但这次来,程寄的心境已全然不同。

    当初他以为景致离开他,会生活得艰难,但他猜错了,景致过得舒心得意,不如意的是他。

    昏黄的窗上没有影子,程寄坐在车里看了一会儿,低头拿出手机。

    之前和景致的聊天记录还没有删除,他点开之后看到大段大段地景致问他在干什么。

    她那时候的心境就和他现在一样吗?

    焦灼,烦躁,又有些生气,以及自我厌恶。

    懊悔的潮水再次袭来,程寄的整颗心都泡在潮水中,湿淋淋,酸唧唧。

    他在感受着她的感受,走过她走的路。

    只是关于景致小时候的遭遇终究是无法体验,烈火烹油,繁花似锦之后一朝败落,又是怎样的煎熬。

    可是他当初见到景致的时候,总是笑吟吟的。

    程寄又想怪不得景致会弹钢琴,还会一点马术和赌马,原来她以前都学过。

    10点半的时候,天空纷纷扬扬下起了雪絮,轻轻柔柔地覆盖在车上,雪下得又急又大,程寄看着窗户上凝着的那道身影,内心平静。

    景致洗漱完后,和叶柠沟通了一会儿,让她明天送给媒体的新年礼物都寄出去,两人又过了一遍媒体名单。

    修改方案的时候,温以泽给她发了照片,是在剧组拍夜戏的时候太冷,他们一群人围着火堆烤红薯。

    景致看了之后,有些眼馋,抱过一旁的兔子揉搓了一番。

    窗外有细微的声音,她挑开白纱窗往外看,漫天的飘雪往下落,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对面小楼屋檐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

    景致总会想起小时候,原本她住在漂亮温馨的大房子里,穿着别的小朋友羡慕的裙子,每一天的晚餐都很丰盛。

    就是在这样下雪的日子里,景向维把她带离了那座城堡,搬到了普通的出租房。

    并且告诉她,他们家回不去了。

    景致很不适应,她不明白什么叫破产,只知道以前她喜欢吃的哈根达斯,比利时的巧克力,dior的小裙子,miumiu的芭蕾鞋离她越来越远,她不敢和爸爸妈妈说,自从搬到出租屋里,爸爸妈妈总在吵架。

    妈妈埋怨爸爸没有本事,连祖家的产业也没有守住,害得她沦落到这种地步。

    爸爸也讽刺妈妈,问她难道当初嫁给他的时候是因为他有本事才嫁的吗,还不是看中了他家里的钱。

    后来有一天,就连吵架的声音也没了,妈妈卷走了家里最后一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