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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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烈恭声道:“正是小女,闺名一个‘盈’字。方姑娘在京中颇有美名,她听说小人今日登门,非缠着要来,让姑娘见笑了。” 方如逸嘴角含笑:“我哪有什么美名,不过是些笑谈。张先生,我瞧着你女儿是个灵动机敏的,举止间有些法度,可是念过书?” “小人闲时教她识得几个字,平日只读过几部兵书。” 方如逸点头:“我听照儿说,张先生年少时从过军,如今虽然卸了甲,但平日里常聊些军中趣事,又教女儿读些兵书,倒与我父亲有些像。” 张烈慌道:“小人是布衣草莽,岂敢同昭武将军相提并论。” “身份虽说不同,可行事却颇为相似。我父亲从不因我是姑娘家,便不教我读书习字。张先生,你对女儿也是如此,我听着很是亲切。 说起来,我在京中的知交虽多,可有过军营经历的却少。昨日见你们的拜帖来,还真是喜不自胜了,心里直盼着二位登门闲谈呢。” 听到这里,陶莲总算寻见空当,赶紧开口道:“方姑娘,今日匆匆上门,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只带了几盒胭脂谢余姑娘那日相帮的恩情,再有几匹上不了台面的轻烟罗,给姑娘糊窗子用。” 方如逸眉梢微扬:“我到京中不过两载,还没见过轻烟罗呢,听说是个极好的料子,夏日里做成衣裳穿上身,半点闷热也没有。 如此贵重的布料,怎可拿来糊窗子?等过两日我得了空,便让照儿送去黄掌柜的铺子里,做两件衣裳穿。” 陶莲忽然觉得,眼前这位方姑娘,与她曾经见过的那些高门贵女,实在大不相同。 旁的人,衣衫华贵、珠翠满头不说,单一个望下来的眼神,就明明白白写着“汝乃俗物”,身姿更是端得像个天上仙。 而方如逸,却能和自己这般的俗世妇人,亲亲热热地坐在一处,闲扯些家常话。 “方姑娘瞧得上民妇的玩意儿,我心里实在高兴的很。”陶莲道。 茶水端上来,方如逸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喝两口暖心茶,语调舒徐:“说句不怕你们笑的话。我刚来京都的时候,什么轻烟罗、月影纱的,一概都不认得,就连‘高顶方糖,定胜簇盘’吃看桌席都不知,差点在王御史的府上闹出大笑话。” 她饮了口茶,轻声叹息:“从前我在漠北住着,那里只有苦寒,就是手上有再多的银两,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京中的席面,竟还有就这么放着给人瞧的点心。” 张烈脸上闪过些许怅然:“京中贵眷个个财帛丰厚,哪里晓得边关的苦。小人虽然没去过漠北,可从军的时候,我跟过魏先生,他说十八年前他曾去过漠北,同令尊有过几面之缘。 那时戎族趁着风沙肆虐,到处作乱,方将军那会刚到漠北不久,对那里的地形不大熟悉,身边又带着年幼的长子,和怀了身孕的夫人,一边要带兵对抗戎族,一边还要照顾家人,颇受了些苦。” 这话勾出了方如逸小时候的经历,甜糯的玫瑰八仙糕吃在嘴里,也没了滋味:“十八年前,我母亲怀着我,在沙漠里东躲西藏,别说什么饭食好坏了,能有口吃的就是万幸。 我三岁上没了母亲,身子也不大好,多亏父亲和长兄怜我年幼体弱,时时刻刻护着我。漠北风沙一起,是连房顶屋瓦都要掀开的,牛羊不知卷走了多少。 当地的百姓本就缺衣少食,还要遭这样的罪,同京中的日子一比,真真叫人心里难受。” 张烈点头,脸上露出些不好意思:“不知方将军如今在漠北,可一切安好?小人仰慕方将军英武多年,只是从未有机会得见。今日能见到姑娘,果真有将门风姿,也算了却小人心中夙愿。” 方如逸浅浅笑道:“张先生想见我父亲有何难?等他回京述职时,我让人送张邀帖给你。” 张烈惊喜万分,赶紧起身拱手,没等说上两句拜谢的话,方如逸却道:“怎么聊着聊着,张先生又站起来了?我那不过是举手之劳,再不必谢的。” 张烈心中感激,但想着不好拂她的意,便散了拜谢礼,回身落座。 “对了,方才张先生说,你曾经跟着魏先生,敢问是哪位魏先生?”方如逸好奇心起。 “是魏以致先生,他曾在钱国公手底下做军师,后来钱公蒙冤,他也受了牵连,和儿子一起被流放漠北。直到十二年前,江首辅把这桩冤案重新翻出,魏家父子才返回京都。魏公子如今跟着江国舅,据说两人亦师亦友,小人听了也是欢喜。” 方如逸眉梢微动,心知那魏公子就是魏临,便侧头望了望余照,果然见她低着头,脸颊腾了红晕。 “原来张先生曾得过魏先生指点,怪不得言语之间,颇有体恤边关民生多艰的慨叹。先生既有如此之叹,为何不入朝局?” 张烈摆摆手,神情复杂:“不瞒姑娘说,当年钱公的冤案也牵扯到了小人,家中卖了一处庄子,这才把小人从大牢里救出来。经此一遭,小人再不想什么从军仕进了,只照顾好家人便心满意足。” 方如逸的语调忽地探寻起来:“那如今,张先生家中一切可还安好?银钱用度周转如何?亲眷邻里之间亲和否?” 见她连着抛出三般疑问,字字句句直戳他心头痛处,张烈后背僵硬,有些坐立不安,思忖片刻,正要道一句“一切都好”,沉默许久的陶莲却先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