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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官子的科举青云路 第46节

    卫景平:“……”

    这是什么忌讳,他没听说过。

    他看见卫巧巧和卫贞贞领着妞妞,伸着脖子往院子里看, 却被刘妈往外拉:“唉哟我的姐儿, 你们等我熏了艾才进去。”

    卫景平从墨铺回来的时候顺手拿了十两银子, 他放在刘婆子手里说:“给我二叔吧。”

    卫长河前前后后给墨铺制了不少的松烟, 如今卫巧巧也常去帮忙卖墨, 无论苏氏怎样,总不能叫他二叔作难, 算是给他应急用的吧。

    他转身走出去没多远,就看见两个大夫一前一后跑得满头大汗来了, 见着刘婆子就问:“那药在哪儿?”

    刘婆子提着一个黑乎乎的罐子:“是这个。”

    一大夫问:“吃了多久?”

    “去年八九月份拿回来的。”刘婆子说道。

    至于苏氏吃了多久这药, 她也不清楚。

    鉴于屋子里传出了的血腥气过于浓重刺鼻, 两个大夫不约而同地用绢布帕子系在脸上挡住了口鼻:“去看看。”

    他们进去的时候, 里面来的早的肖姓大夫则在掉书袋:“……脐下结坚,月水不来, 如怀胎状……”

    孟氏急忙问他:“肖大夫,您早前不是说怀了吗?”

    肖大夫道:“去年我是给这位嫂子号出了喜脉,可如今闻着这恶臭,可能数月之前已胎死腹中,后又添了癥乞之症, ”他迟疑地道:“按说这症状早在之前就该下恶露了, 怎么拖到今天才请大夫?”

    孟氏被问得瞠目结舌。

    她想起来了, 大年初一金灿灿叫个不停,原来是闻到了血水的恶臭,敢情打那会儿起,苏氏已经开始出现下红的毛病了。

    癥乞她听说过,之前她娘家大伯娘就得了这病,一开始小肚子硬得跟石头似的,后来渐渐地肚子大的跟怀胎似的,找大夫配了桂枝茯苓丸,可经不住天天漏血,没挺几年光景人就没了。

    怪不得她一直瞧着苏氏的肚子大的吓人,不像正常怀了孩儿的。

    后头进来的两位大夫给苏氏号了脉,查看了恶露,其中一位赵姓大夫说道:“这位嫂子怀了身子怎么会得癥乞,”他摇摇头:“不该呀。”

    另一位冯姓大夫说道:“那药……”他迟疑了半天:“不像是正经大夫配的,敢问这位嫂子是因为什么病吃的药?”

    孟氏低声道:“我妯娌想生个小子。”

    在场的三位大夫齐齐一怔,皱到眉头打结半天没说话。

    还是肖姓大夫最先说了句:“先开些汤药吊着命吧。”

    冯姓大夫道:“我去乡下问问这是谁开的方子,这不是害人呢嘛。”

    ……

    卫景平头一次在墨铺这边留宿,倒是挺安静的,他看了会儿书,复盘了一下做文章的破题、承题和起讲,然后开始在纸上写了一句话于无情处求情,于无味处索味。1

    这句话他记得上辈子的高中语文课堂上,学到袁枚的文章时,老师说大才子袁枚写文章的技巧就全在这里面了。

    甚至科举八股文文章,他都能写得真情实感,更不要说流传于后世的《随园诗话》了。但是他太大才子了,八股文也是才子型的八股文,以诗人手眼写八股文,一般人学不来。

    为什么忽然想起这句话,他近日来试着做出来的几句或者半篇的八股文章,读起来总是干巴巴的,像是少了一种摸不着说不出的味儿。

    他琢磨了许久,忽然想到了开创在八股文里写真情实感流派的袁枚袁大才子,自然也想到他点出的这句做文章的诀窍。

    卫景平自然是知道自己的斤两的,他要学的是谨守绳墨,不失尺寸的套路型八股文,但袁大才子的这句关于写文章时“于无情处求情,于无味处索味。”,写文章的诀窍总结却给了他很大的启发。

    哪怕做八股文章也要讲究代入感,写出来的文字,要让人读完情绪有起伏,对作者有情绪才行。

    喜欢的也好,憎恶的也好,总之,科举应试做八股文章也是要注意调动阅卷考官的情绪的。

    就像上辈子身边的小女生看小说,磕cp,从各种文字缝里抠糖一样,他得从之乎者也的文字缝里抠人情叩那味儿。

    写好这句话,他用剪刀裁下来,贴到了床头,奉为做八股文的至理名言。

    总之,卫景平自己的感悟:做八股文章时,在规矩绳尺之外,要渗入一些使人能共鸣的,产生同理心的东西进去,这样做出来的才叫好文章。

    ……

    次日,家中又捎来口信说不让他回去,连换洗的衣物都打包送过来了,大抵要在墨铺多住两日了。

    卫家的男儿们很少说婆娘的事,因此只有卫景川语焉不详地告诉卫景平:苏家那边不敢提跟卫巧巧的婚事了,咬死了说就是表姊妹之间开个玩笑谁还当真去了。

    说当时苏氏轻率摁手印写的婚书苏家也没拿出来过,大概是私下里烧了。

    卫景平“哦”了声。

    一直到了第四天,早上在校场习武的时候,卫长海才说要他们今晚都回家住去。

    卫景平迟迟不见卫景明来,问他爹:“我大哥去哪儿了?”

    “你大哥过几日去省城比武考武举人,”卫长海说道:“回去歇着了。”

    ……

    当日放学,卫景平去墨铺收拾东西了东西回家,到胡同口,斜刺里迎面走过来一位姑娘,长挑身材,杏眼,面皮莹白,走近了她笑道:“你是平哥儿吧?”

    卫景平茫然地点了点头。

    “你能帮我把这个捎给你大哥吗?”姑娘拿出一封信来,塞到了卫景平手上:“拜托你了。”

    卫景平两眼一亮:“你是韩姐姐吗?”

    那姑娘垂头浅浅地应了声,转身就走。

    卫景平把信塞进衣服里,回到家将东西一搁,交代给刘婆子两句话,回屋躺着小憩。

    旁晚时分,新月初升,晚霞在夕阳以西缓缓铺开。

    “老四,”卫景明从外头回来,涨红着脸摇醒了卫景平:“有人说今天看见韩姑娘来找我……”

    卫景平正在背书,他迷糊了一下,忽然一拍脑门,赶紧把那封信递到他大哥手上:“是来过,还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卫景明扫了信笺一眼,雅致的浅黄色,他脸面红得都快透了,捏着信笺,匆忙回自己屋子里去了。

    没一会儿,他又折回来找卫景平:“老四,你帮我看看这上面画的是什么意思啊?”

    卫景明把方才拿回去的信展开,往卫景平面前一搁。

    原来,韩素衣担忧他不识字,笺纸上没写字,而是画了一幅画。画上,是一座隐在草木之中的寺院,一枝桃花灼灼,很是美好。

    桃花之上,画了两轮即将西下的太阳。

    明净的幅面之下,靠右边留白的地方却用黑色的笔墨画了一人在桥下抱着石柱子,半个身体都淹没在河水中的情景。

    卫景明搓着手,抓心挠肝地拿不准韩素衣是什么意思。

    卫景平:“这个寺院是哪里呀?门匾上是个‘隆’字。”

    “是隆福寺。”卫景明道。

    上林县的孩子哪个不是从小就跟着大人去隆福寺祈福长大的,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卫景平:“哦。”

    “老四你快说说,韩姑娘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卫景明急得不行。

    听说县主簿宋京打发媒婆去韩家给他家的大公子宋玉璋向韩素衣提亲,你说他慌不慌。

    “画了两个太阳,一日又一日,”卫景平拿不准地道:“韩姐姐是不是约大哥两日后的旁晚在隆福寺的桃花树下见一面?”

    隆福寺,夕下的两轮太阳,桃花树下,他能想到的就是这样了。

    这不就是“人约黄昏后”的写意画面吗。

    卫景明猛地一拍后脑勺:“原来韩姑娘是这么个意思。”

    “我也不能完全确定。”卫景平道:“她还说,你要是不去,她就一直不走。”

    右下角那个黑乎乎的小人和石柱、桥洞,不正是画的尾生抱柱的典故吗,大概是这个意思了。

    “那我后天还是去隆福寺一趟吧。”卫景明犹豫了一下道。

    上林县的武人耿直,没那么多规矩,带得当地的民风也开放,未婚男女相约也是常有的事,是以卫景明把赴约说得十分坦然。

    想了想他又说道:“其实我把你手抄的那边三字经看完了,也算认得几个字呢。”

    见了韩素衣一定要告诉她,他不是个睁眼瞎,也认得一些字的。

    ……

    那天卫景平放学,卫景明一脸喜气地跟他说:“韩姑娘让我把这本书给你,说你念书一定用得着。”

    卫景平翻开一看,手抄本里收录的竟然是近十年间科举县试、府试、院试的真题,他愕了愕:“大哥,有机会我得好好谢谢韩姐姐。”

    考过试的人都知道,真题是什么分量!

    “她还说让我拣几样墨铺的墨块带去甘州,”卫景明颇疑惑:“都是武人,到时候谁问墨?”

    作者有话说:

    1出自《制艺丛话》。“癥乞”是子宫肌瘤,桂枝茯苓丸现在还在用。

    后续篇幅多半是学习和考试的了,感谢留言和订阅~

    第50章 绿珠

    ◎夫子一走,蒙童们又炸窝了,不知是谁带的头,拉着武双白叫他“石崇”,扯着傅宁叫“绿珠”,惹来一通你追我赶的打闹。◎

    “韩姐姐让大哥带些墨块去省城?”卫景平不假思索地问。

    卫景明点了下头:“她是这么说的。”

    韩素衣是这么说的:你带几块墨去省城, 到时候同吃同住的问起上林县,就拿出来给他们看看, 说一说这边有家“天下第一墨”, 制的墨可好了,他们自个儿用不着的,没准儿家里的兄弟、姊妹亦或朋友读书写字的,便会记住墨铺的名号了。

    “那大哥就带几块小的去吧, 墨铺里有的, 一样挑一个带上, ”卫景平听了觉得韩素衣说的有道理, 不失为一个宣传墨铺的机会:“要是有人特别喜欢的, 大哥看着或赠或送,都行。”

    反正现在墨铺盈利了, 这点宣传费还是出得起的。

    “好。”卫景明道:“倒也不费什么事。”

    “大哥,嫂子好聪慧啊。”卫景平跟他大哥说笑了句:“你眼光真是好。”

    又聪慧又体贴, 真的是个好姑娘。因为韩素衣的缘故, 他想起韩端都觉得顺眼了。

    怪不得当初卫景明要死要活非韩素衣不娶呢, 换了哪个儿郎遇到这样的姑娘, 都得狠狠心动,日思夜想不是。

    “她眼光也好。”卫景明讷直一笑:“我又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