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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跳闪回烛芯子上,静静燃亮屋宇。 透过几层藕色薄纱,隐约可见尽头那张宽大的床铺上,两个人影上下交叠。 上者玄衣如墨,领口大敞,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和大片健朗胸膛。他眼眸如黑曜石般幽深,唇角可见依稀一笑。墨发如瀑,堪堪从他身上的丝质衣料滑落,与身下人的青丝交缠在一处,铺展在床单上。 下者白衣皎皎,两手被并拢压过头顶,露出一大段皓白手臂。他眸中惊愕万分,瞳孔颤个不停,睫羽颤个不停,薄唇颤个不停。喉间偶尔发出几个微弱单音,仿佛千言万语挤压在嗓子眼,又说不出。 薄纱在夜风里飘荡,交映重叠,时不时被掀起一角,或是吹开一帘,方可见床上两人之姿态。 许久许久,身下那人颤着眼眸,终于开了声:“你......美,美人......” 看他不知所措的模样,沭炎唇角笑意更浓,头往下一沉,两人之间距离只剩一张纸,似笑非笑道:“怎么?又被我诱/惑了?” 胸闷,窒息,两眼发昏。 苌夕生硬地眨眨眼睛,睫羽上下扇了一下,又扇一下,谨小慎微地轻轻嗯了一声,又道:“美,美人,你可否......起来一些,我,我快喘不过气了......” “喘不过气?”沭炎挑眉,“是因为我压着你,还是说......”他压低了嗓子,饶有兴致道: “这么近看我,你心神大乱了?” 漫天烟火绽放。 苌夕心脏狂乱地撞,身体却一动不敢动,怕半个不注意就蹭到沭炎的鼻尖或是嘴唇,期期艾艾道:“不,不是,我......” 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脑子仿若被寒冰封冻。 美人就在眼前,他居然没出息地一句话都说不完整,苌夕默默在心里自暴自弃,对“千古妖灵”的称号深感愧疚。 沭炎仿佛尤其喜欢苌夕无法招架的无助模样,低头,徐徐凑到苌夕通红的耳朵旁边,呼出的热气抨击他的耳廓,玩味道: “不是想跟我同塌而眠么?这点觉悟都没有?” 苌夕几乎丧失思索能力,只能简单重复对方言语中的片词,“觉,觉悟?” 沭炎道:“嗯。” 苌夕愣愣重复:“嗯?” 他听到耳边一声轻笑,只觉那侧的耳朵已然烧成了火焰,红烙烙的直往外喷火星子。周身也失了气力,软成一滩水。 沭炎挑眉,道:“只是离近些,你便这般如临大敌,还如何与我盖一床被,枕同一个枕?” 苌夕咽了口唾沫,痴痴道:“我,我不睡枕头。”为他险些炸裂的心脏着想,还是暂退一步为好。 “被子也是,都给你睡!” “既如此......”沭炎徐缓从他耳旁离开,微微抬起脖颈,垂视身下之人。 片刻之后,勾唇道:“那便多谢了。” 只见沭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被枕嗖的裹至床铺内侧。健朗身躯隐藏在墨色白边的丝被里,只给苌夕留了个后脑勺。 风浪霎时收敛,海面水平如镜。 方才的暧昧氛围,陡然消失得一丝不剩。 苌夕又呆呆扇了两下睫羽,愣了许久方才缓过神,怔怔侧头,看向那个露在被子外头的后脑勺,如获大释般猛地翻身,拿脸朝着床外,从沭炎的身影中逃脱。 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喘大气。好险好险,方才呼吸的节奏全盘被打乱,差点心肺爆裂死掉。 美人真的是□□,专门毒他这个千古妖灵! 苌夕将自己蜷成一团,哀怨瘪嘴,滑出一片粉红色的下唇——跟美人独处真是,太危险了! 桌案上的烛火熄灭,屋内唯一的光源成了乳白色的月光。 四周寂静,过了好一会儿,苌夕一双眸子滴溜溜直赚,若有所思地啃着拇指指甲,小心翼翼打破沉寂,道:“美人,你......不生我气啦?” 一句话抛出去,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响。 苌夕估摸着沭炎已经睡熟,说话便少了几分顾忌,道:“你之前送我的抹额,我只是借给别人,他会还回来的。即便他不想还,我也会抢回来。” 像是承诺给安眠之人,也像是盘算计划的自言自语。 苌夕只穿着一身里衣,侧身巴在床边,对着梨木桌上的花纹发了许久呆,思绪被窗外一声虫鸣打断。 他瞥了一眼关的紧实的窗轩,心里琢磨道:这几日回凉,白日落雨夜晚起风,居然还有虫子出来叫,也不怕着了凉。 “咯咯!”一阵凉意袭来,苌夕倏地打了个寒颤,牙齿撞到牙齿。 奇了怪,他千古妖灵什么时候怕冷了? “嚓噗!” 腰间忽然被一个轻轻的东西搭上,准确来说,是砸。 苌夕错愕抬起头,便看到身上多了一条丝被。再看沭炎,原本裹在被子里的人已然睡着,却不知何时踹飞了薄被,大敞敞晾在外头。 哎呀,看来美人的睡相也不怎么样啊,居然踢被子。 苌夕唏嘘。 然则近来天凉,晚上更添了几分寒意。他身为一百多岁的狼妖,自然不屑一顾。但美人毕竟是肉体凡胎,彻夜不盖被子是会着凉的。 苌夕牵起被角,十分怜香惜玉地重新给他盖上。 眨眼的功夫,又被踢飞了。 苌夕挠挠头,不明白平时看上去怡然优雅的人,睡姿却如此恶劣。 但由于是他自己看上的人,苌夕还是很负责地再给他盖上。 然而,这次飞得比之前还快。 “咯咯!” 又打了一个颤。 苌夕低头,意犹未尽地看了看身旁的被子,捏在手里犹豫了片刻,最后摸索着裹到自己身上。 美人啊美人,你踹被子,我也只能裹被子了。左右你都不盖,便宜这个水晶床铺,还不如便宜我! 夜色阑珊,白月西沉。 等苌夕把自己裹成春卷,暖乎乎睡去之后,内侧本来早就睡熟之人,却缓缓掀开眼帘。 悄无声息凑到“春卷”旁边,拿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俊眉微皱。掌间生出一团幽蓝色火晕,贴着苌夕眉间那团彤色的图腾,将火晕化成千丝万缕,徐徐注入他体内。 沭炎深邃的眼眸掠过愁色,从后将人揽进怀里——那场天劫对苌夕而言,损伤委实太大。 ☆、苍林之战(一) 慕夕城的雨落了三日,虽时有间断,但雨势来时却颇为汹涌,田里的庄稼都拔高了一节,百姓欢喜不已,络绎到城东的龙王庙里烧香跪拜,叩谢龙王的及时雨,随之,庙里的香油钱也增丰不少。 一时间,百姓高兴,龙王高兴,龙王庙里的和尚也高兴。 算来算去,好像只剩了一个人不高兴——那头哀怨孤独的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