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种田文)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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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探出头往院外瞧了一眼:“哼。” 徐瘸子低低哼了一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徐媒婆。那婆子站在门口,正伸长脖子往院子里望。看见徐瘸子的脸,徐媒婆脸上立刻长出花一样的笑,不过她年纪大了,越笑脸上褶子越重,很丑。 “他们都不在家吗?干什么去了?“徐媒婆说着就往院里走:“好不容易来家一趟,怎么不多陪着长辈说说话呢?哎呀,现在的孩子呀,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 “哟,我这么说你可别生气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挑拨离间。知道的才明白,我这是心疼老哥哥你呀,养大一个男娃不容易,咱们辛辛苦苦一辈子,孩子大了,我们也老了,本该到了享福的时候嘛。” 徐瘸子没有吭声,起身又去找了一只麻袋来,另外找了一根木棍。 徐媒婆见徐瘸子不答话,也未多想。在她心中,徐瘸子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二流子,没什么心计。如此,她才放心地在他眼前挑拨。哼。耽误她挣钱,让徐志没好日子过。 如此想着徐媒婆进屋找了个凳子兀自准备坐下,冷不丁的徐瘸子却将那凳子抽走了,差点害她摔个大马趴:“呀,你这是做什么?”徐媒婆惊叫一声。 “我出门有事儿去,就不你留你吃晚饭了。”徐瘸子说着,拿上东西往门外走去。 徐媒婆一时语塞,搞不懂这老瘸子在想什么。 “好心好意提醒你倒给我甩起脸子来了,要不是为你好,我才懒得跟你讲呢。”徐媒婆方才进门是想在火上浇油,想添上几把热柴让他们家吵上一架,她心里才舒坦,可没想到,徐瘸子一日之间像换一个人,这态度和早前完全不一样。 说话间,徐瘸子已经走到了院子中间,回过头对徐媒婆说。 “老婆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我一清二楚呢,想拱我们家的火,你还嫩了点,想得倒美,我呸!” 心事被戳穿的徐媒婆脸上一阵发热,以为徐瘸子是个耳根子软的呆瓜,没想到他精明得像只猴。 徐瘸子后山下的小树林,向几棵栗子树走去。板栗已经到了可以采摘的季节,带着刺壳的果实高高地挂在树上。徐瘸子绕着树左右逛了一圈,选了一颗果子结得最漂亮,相对矮的树。然后将竹竿插在裤腰带上,麻袋扔在树下,三两下就攀上了树干,乒乒乓乓不一会儿就打下许多板栗。 能让懒得出奇的徐瘸子主动出门打板栗,太阳还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徐志扛着两麻袋柿子回家,不一会儿,徐瘸子就拖着大半袋子的板栗,吭吭哧哧的回了家。他抹一把额上的汗:“今年真是个好年景,这板栗长的也不错,春桃姑娘,带回去吧。” 徐瘸子见风使舵的本事可不赖,眼见大儿子对未来大儿媳宠的厉害,他拿捏不了,转念一想就放弃了,拿捏不了就哄着,顺着,有吃有喝有舒坦日子过才是正经。至于什么公爹的尊严架子那都是虚的,不要也罢,他就是这号看得开的人。 “徐大叔留着自家吃吧。”见春桃推辞,徐瘸子连连摆手,重点强调:“我特意为你打的,带回去带回去,甭客气。” “带上吧。”一旁的徐志说。 别人真心诚意送的东西,再三推辞便显得过于生分,春桃头回来家,若空着手回去,双方面子上都不好看,于是她甜声说:“行,那我就不客气了,徐大叔,这板栗磨成粉做成栗子糕可香甜了,等我抽空做些栗子糕,拿来给你们尝尝。” 一旁的徐家老三听见栗子糕三字,仿佛闻到了糕饼鲜美的滋味,咕噜咕噜的咽着口水,他拉着春桃的手说:“春桃姐姐,你怎么什么都会做呀?可真厉害,那栗子糕甜不甜?香不香?软不软?” 春桃噗呲一笑,徐家老三还真是只小馋猫,她伸出手指点了点这小鬼头的鼻尖:“等我做好了,拿来给你尝尝,你吃在嘴里就知道甜不甜,香不香,软不软了。” “好,春桃姐姐,你可千万不要骗我,我等着你、” 这会儿子已经到了半下午,春桃差不多该回家了,不过她打量着徐佳老三的衣裳和脸,这孩子大概很久没有爽利的洗过一个澡了,脖颈后面,耳朵后面,手背,手心,还有胳膊上全是黑不拉几的,上回徐志烧了热水想给他们洗一洗,没奈何春桃家人来的早,只有徐瘸子舒舒服服洗了身子,两个弟弟依旧脏兮兮。 “我去烧锅热水,给你洗个澡。”春桃说罢往灶房走去,徐佳老三瘪了瘪嘴,他可不爱洗澡,不过又不敢违背春桃姐姐的意思,他还惦记着她那儿的柿饼和栗子糕呢。 这小子是该洗洗了,徐志扫了弟弟一眼,跟在春桃的身后一起往灶房走,去帮着她提水生火。 小孩子大多不喜欢洗澡,徐家老三刚开始下水时也吱哇乱叫,不是嫌水烫就是嫌水凉,要么就说水流到耳朵里了,要么又眯了他的眼睛。 但过了一会儿子,徐家老三喜欢上了那种感觉,泡在暖呼呼的水里,用布擦着身子,洗着头,就像冬天躺在暖呼呼的被窝里一样舒坦。 老三已经九岁,是个大孩子,春桃说要帮她洗澡,其实也就是帮着张罗一番,水烧好之后,督促着徐家老三进澡盆,嘱咐他自己擦洗身子,徐志倒是乐意搭手,可他三弟不乐意,就徐志那那手劲非得给他搓破油皮不可。 徐家老三洗干净身子,穿上干净衣裳站到春桃面前时,春桃都有些不敢认这孩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莫说春桃,就连徐志和徐瘸子都很诧异,原来他家老三长得这么白净体面呢。 徐瘸子颇有些得意,在一旁说:“不愧是我儿子,长的真好看,不说这村里的男娃子,就连女娃子也没你这么清秀的嘛。” 这夸人的话引得儿子逆反心理,徐家老三没什么脾气,却不乐意人家说他像女孩子,撅着嘴不高兴了, 徐志拍拍弟弟的肩膀:“往后要多晒太阳,别整天搁屋里呆着,多晒晒,摔打摔打就好了。” 徐家老三伸伸脖子吐吐舌头,老爹和大哥说的话就没一句他爱听的,还是春桃姐姐好,不仅许诺给她好吃的,还给他烧洗澡水,简直是天上下凡的仙女,不,春桃姐姐比仙女还要好。 “你下次什么时候来?”徐家老三眨着眼睛,心生不舍。 “很快,很快我就会来的。”春桃摸着徐家老三的头柔声说。 徐志的目光在春桃脸上停留片刻,暗暗的想,下次春桃来就是徐家的人了,是他的媳妇,两人将生儿育女,共度一生。 徐志去找了一根扁担,两个箩筐,将今天摘的柿子和板栗放在箩筐中,两个箩筐被塞得满满当当,他挑着担子送春桃回家。 太阳落山,天色渐暗,初秋的夜晚有了一丝丝的凉意,天空中隐约有星星闪烁。 徐瘸子翘着二郎腿歪坐在凳子上,今日心情不错,由阴转晴,被徐媒婆搓火搓出来的那点火气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是一阵阵的欢喜。 今日春桃来家徐瘸子好好的打量了这姑娘的言行举止,发现她是个爽快人,不做作,不虚伪,还挺符合他的脾气,更重要的是,瞧着不像个小肚鸡肠的人,以后是好相与的。 而且他还给三娃子烧水洗澡哩。 徐瘸子虽不是个称职的爹,但他有一点和全天下的爹一样,那就是护犊子,自己的孩儿怎么打怎么骂怎么对待都没事,但外头人说上几句,他就抓肝挠肺,春桃不嫌弃三娃子身上脏,足以见得是个大肚量的女娃。 好,大驴这是踩了狗屎运了,找了一个好媳妇。 “爹,咱今晚上吃啥呀?”徐家老三从院子外头走进正屋里,手中提着一张矮凳。从徐志和春桃走后,他就搬着这张凳子从黄昏一直坐到了夜晚,徐瘸子不知说了多少句,叫他别坐着了,你哥今晚不回来了。 徐家老三扭头答:“我就要等我哥和春桃姐姐,他们说过给我带好吃的。” “你个傻小子,那得等上好几个月,快进来吧。” 徐瘸子说着把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冲他挤挤眉毛:“今天你老子我心情好,给你几个铜板,去打几斤酒割上半斤卤肉,买上一包花生米,咱爷俩好好喝上吃上一顿,啊,不对,你不能喝酒。” “我能喝。”徐家老三挺着胸脯说。 徐瘸子拍了拍这小子的额头:“喝,你喝个屁,快去吧,这样,你再买半斤小麻花,全给你吃,去吧去吧。” 徐家村有一个村妇经常会做些吃食囤在屋里,附近有人需要的就会上她那买去,徐家老三拿上爹给的钱就往那村妇娜儿奔,不一会儿就提着酒和吃的回来了, 徐家老三跑得飞快,就想着赶紧进屋,把东西放上←和爹一块儿好好享受,没曾想跑的太快,没看着路,在大门口和一个大黑影子狭路相逢重重的撞到了一起。 “哎呦。”徐家老三喊了一声,身子往后栽去,幸好那黑影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怀中捞。 惊魂未定的徐家老三一打量,旋即高声大喊:“大哥,你咋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听见动静的徐瘸子从屋子里走出来,开始还以为儿子遇见了啥意外情况,走到半院子里才瞧见是徐志拎着老三的胳膊走进来。 “大驴。”徐瘸子也想问他咋回来了,不过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这就是他的家,他不回家上哪去。他若如此问倒显得他在罗家住是正常的似的,不正常,徐瘸子有自己的坚持。 不过,他又有些慌了,因为徐志时常告诉他要节俭,中午才吃了一顿好的,晚上又买酒又买肉,恐怕徐志会训人, 可徐志没有,还拿过三弟手里的酒肉,拿到堂屋的桌子上摆好。 父子两个许久没坐下来好好喝酒吃肉。 几杯酒下肚,徐瘸子有几分醉意上头,徐志倒还好,瞧着他爹说到:“过些日子我就搬回家住。” 徐瘸子打了个酒嗝,含糊不清地说:“好哇。”这个好字里面还藏着很多小心思,他前面嚷嚷着想让徐志回家,其实徐志真的回家吧,他心里面还有一点点的不乐意,他这不是生了个儿子,而是生了个祖宗呀,徐志在家管的可不少。 徐瘸子又喝了一杯酒,已经准备好听儿子的长篇大论以及训导,不过徐志只说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十月我和春桃就成亲了,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说完徐志转身回屋睡觉去了,留下徐瘸子琢磨着他那句好好过日子的话,也是奇怪,今日这简简单单的一句竟比平时的百句千句还要好使。 徐家老三捧着麻花在一旁啃,他的门牙前几日掉了,只能用大牙艰难的咬麻花,吃麻花,即便这么困难,这小子还是吃得欢,见大哥走了,他昂着头问他爹:“哥走了,我陪你喝几杯吧。” 徐瘸子用筷子敲了敲老三的额头:“你小子倒是机灵,想陪老子喝酒啊,这样吧,你去倒一碗水来,我喝酒,你喝水,让你过过干瘾,怎么样?” 徐家老三咧咧嘴说好,麻利的找水找碗去了。 这时候院里闪过一个小小的黑影子,别人家或许会以为来贼了,但徐瘸子却淡定的很,一来他家没什么可偷的,家徒四壁,除了前阵子徐志新添置的那些家具啥也没有,二来他太熟悉这道影子:“大熊。”徐瘸子吆喝了一声,这是徐家老二不知从哪回来了,这小子一天到晚神出鬼没,像只小野兽似的,一喊他就躲,也不爱见人。 果然,听见他爹喊他徐家老二也没进正屋,只在院子里低低应了一声,就要遛进房里睡觉,徐瘸子伸着脖子往院里看:“你小子,别一天到晚往外跑,干点正经事,咱们一家好好过日子。” …… 过了中秋节,天很快变凉,早上起来时路的两边,草丛里,树梢上都打了薄薄的霜,一阵秋风一阵寒,树上的叶子都被吹黄了,秋风一过,刷啦啦的往下掉。 徐志和春桃的小摊算是爬上了正轨,生意红火,赚的盆满钵满,每日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夜晚数钱的时候,一枚枚铜钱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数好后用红绳穿起存在小罐子里,凑够了整数,再换成整块整块的银子。 九月的一个早晨,天气很好,清爽的日头挂在天上,阳光暖呼呼的,晒得人浑身舒坦,今日徐志和春桃歇了一天,准备去买骡子,他们已经赚够了钱。 为了买这骡子,他们二人已经筹备了将近一个月,到了镇上,二人先去了衙门,今日文捕快当差,三人商定好今日文捕快陪他们一起去选骡子,镇上那些个牲畜贩子是人精,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他们忽悠,不是出了高价,就是买回病秧子。 不大一会儿,春桃就瞧上了一头壮实高大,刚成年的大青骡。 “春桃姑娘眼光不错。”文捕快说着看向徐志:“你瞧着如何?” 只要是春桃看上的徐志自然喜欢,他点点头说:“行,就这头。” 不多一会儿他们谈妥了价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又立了文书,各执一份收好。 徐志拍了拍大青骡的腿,只觉肌肉很结实,又有弹性,不用想就知道这家伙力气足,有耐性。 “今晚上你就不用走路回家了。”徐志笑着道, 春桃心里真高兴,这算是凭借自己的努力置办下的第一笔家财。 三人牵着骡子,从牲畜市场往外走,沿途也有卖家或熟人同他们打招呼,询问这青骡的价钱,寒暄几句以后纷纷夸他们选的好,价钱也合适,这是捡着漏了。徐志和春桃知道,若没有文捕快,他们万万不可能用那么低的价钱买到这么好的骡子,于情于理,都该请人吃一顿饭。 文捕快是个客气惯了的人,摇着手说不用。徐志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前胸:“好些年没见,你我就这般客套吗?请你吃顿饭咋了?以后你请回来就是。” 话说到这份上,文捕快也没有了拒绝的理由,日上中空正好是饭点,徐志将骡子拴在一家饭馆的门口,三人准备下馆子吃饭。 春桃走在前,去问老板娘要水擦脸,徐志看着春桃的背影,越看心里越喜欢,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文捕快:“你不考虑成个家?” 文捕快挠了挠头,模样少有的窘迫和滑稽,成亲这件事可不是他想或不想能决定的。文捕快长得面凶,和徐志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徐志好歹有一个不中用的爹,以及两个弟弟,而文捕快家里已经没有至亲骨血,有的只是一些同宗同族或远亲,家里人丁稀薄,并没有人帮他张罗婚事,而文捕快,自己又是一个木讷不善言辞的,见到女子便退避三舍,他想成亲那真是难于上青天。 见文捕快语塞,徐志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有同情也有些得意,淡淡地叹了声:“还是澄清好啊!挺好的,抓紧吧。” 老实人逼急了也会反驳,文捕快低声:“说的你好像已经成家了似的,不就是订了个婚吗?” “不急,十月就办喜事,到时候少不了你那一杯酒喝。”徐志笑笑,他不是一个嘴巴刁钻爱挖苦别人的,今天略有几分反常,是因为他在心里盘算着一件事。 文捕快与他是同袍,这次到镇上做生意,他又帮他良多,无论如何徐志都不能看着好兄弟的终身大事没有着落,正好春桃身边有好些同族姊妹都还没有说亲,他俩或许可以做一次媒婆媒汉,撮合一份好姻缘。 不过这件事还得先跟春桃商议一番,再与文捕快说,免得让他空欢喜一场。 “你小子,现在嘴越来越厉害了,不饶人,今天中午可别怪我吃太狠。”文捕快说。 “吃!给我敞开了肚皮吃,吃多少我都买单。”徐志乐呵呵地回。 …… “哟,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吃过了晌午饭,春桃做到骡背上,徐志牵着骡子慢慢的往罗家村走。刚到村口就遇上了熟人,那人寒暄了一句,目光落在春桃坐下那头大青骡上,接着讶异道:“这是你们买的?得值不少银子吧?” 春桃抿着嘴点点头,另有一个牵着黄牛的村民走来,对着大青骡左看右瞧,啧啧夸赞:“这匹骡子好呀,年轻力气大。”接着凑近了瞧牙口毛发,没有一样不妥帖的。 只一会的功夫,罗春桃和未婚夫婿一块儿做买卖挣钱买了一头大青骡子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他俩的结合在外人看来,说句不好听的,有点臭鱼配烂虾的意思,比方说春桃,一个定过亲被退婚名声还不好的女子,稍微好些的人家都会有所顾忌,不想娶这样一个儿媳妇进门。哪怕事实上春桃是清白的,他们也不会要,因为有的时候事实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活在人们口中的事实。 而徐志不必多说,就他家的那个条件,就已经吓退了大部分女子。 一开始听说这俩人要到镇上做买卖,大多数人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庄稼人靠地吃饭,是辛辛苦苦,一点一点苦出来粮食才能填饱肚子,做买卖在他们瞧来既费脑筋,又要偷奸耍滑,一般人是干不了的。徐志和春桃想靠做买卖吃饭多少有点异想天开的意思,可没想到他们的事情这么顺利,一个多月就赚回这么大一头漂亮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