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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视角 第54节

    这话一落地,徐启睁大眼,随即他快速地分析:“张海象当初之所以敢杀肉王,是因为他以为肉王只是个普通用户,哪怕死了也不会有亲人朋友报警失踪。他没有把肉王和海荣集团的总经理卫荣联系到一起。在海都市的用户圈里,肉王很有名,但没人知道肉王是卫荣。

    “就像没人会想着杀一个萍水相逢的用户,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这个修女却要杀肉王,因为她认出的不是‘肉王’,而是卫荣。而她以为……卫荣认识她!”

    徐启抬头,看向王饕。

    两位队长四目相对,忽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王饕:“修女认识卫荣,并且以为卫荣也会认出自己,是因为她以为卫荣会认出她身上的这条项链。”

    徐启:“肉王可以不认识这条项链,但她知道,卫荣一定认识。”

    “为什么?”

    徐启拿起手机,飞速地打了个电话,他冷着脸发布指令:“立即把肉王曾经公开买过的所有物品,未必是污染物,所有他以‘卫荣’名义买过的东西,全部细查一遍!”

    保持思考。

    萧矜予口袋里攥紧的手缓缓松开。

    ……

    每个人都在以最快的速度,全力调查摘头事件的所有线索。

    仿佛黎明将至,地平线下施舍似的露出一丝希望的曙光。摘头事件的真相即将露出水面,这场或许从一个月前就开始布局,并且残忍杀害了一个无辜女孩的犯罪,即将中止。

    长街站地铁口。

    一个高挑干练的短发女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出口,齐思敏抬头,看见了自己的同伴。

    凌晨,当楚文婷当众摘下自己的脑袋后,王饕便将摘头事件提升为全市性的恶性犯罪。

    这不再是属于齐思敏和李小同的d级任务。

    王饕只留下了萧矜予。

    然而李小同并没有退车票。一大早,他便从海都市老家乘坐地底列车,焦急地赶回中都市。

    李小同已经通过电话,从齐思敏那儿得知了十二个小时前发生在中都市医院的惨案。他从未想过,一天前他见过的那个年轻的妻子、继母,居然亲手摘下了自己的头颅,并且再没了呼吸。

    李小同喘着气跑到地铁口:“敏姐,我来了。王队不让咱们管,但这个任务是我们接的,我们不能不管。”

    齐思敏:“你也可以和用户委员会的其他工作人员一样,去挨家挨户上门走访,找找有没有其他受害者。”

    李小同压了压帽檐:“我不,我相信敏姐。敏姐,你为什么要让我来这。长街站……这是我们初遇萧矜予的地方,也是白院子发生逻辑风暴的地方?”

    短发女人笑了:“小同,看来你姐还没告诉你,这次他们已经找到一个疑似凶手了。”

    “谁!”鸭舌帽少年惊骇地睁大眼。

    “教宗宝冠。”

    李小同怔住。

    “敏姐,教宗宝冠早就死了,是我和你一起去收的逻辑因子,你忘了吗?”

    “那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收集教宗宝冠的逻辑因子时我特意写了一份报告,说明收集到的逻辑因子远低于正常三级用户?是,当时逻辑研究所给了我们回复,出现这种分量的逻辑因子损耗是正常的。事实上,我们接过的那么多‘收尸’任务,几乎每次收尸都有逻辑因子损耗,只是没有哪个损耗得有‘教宗宝冠’那么多而已。”

    李小同有些茫然:“所以敏姐,这和白院子有什么关系?”他不明白齐思敏为什么要说这些,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这。

    齐思敏没有回答,她转过头,看向黑漆漆的地铁口。

    穿堂的风冰冷刺骨,阴沉沉的天空压在人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

    “这么多年,能让我特意写报告说明逻辑因子损耗的‘收尸’任务只有两个,一个是‘教宗宝冠’,一个就是‘白院子’。”

    李小同忽然明白:“难道你觉得,这两者有什么关联?”

    齐思敏笑了:“我只是相信女人的直觉。”

    看着女人自信的模样,李小同也笑了:“好。”

    同伴之间的信任,是不需要理由的。

    下一刻,如九天前一样,短发女人和鸭舌帽男孩低着头,一起走进长街地铁站。

    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去处理一场正在爆发的逻辑风暴,而是去寻找那埋藏在合理表象下的一切反常。

    黑色乌云笼罩着安宁平静的中都市。

    有工作人员敲门登记,有上班族拿伞出门。

    有用户焦急地寻找隐藏在地铁站里那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线索,也有队员从肉王数以百计的污染物登记表中,找到那一把华美瑰丽的古董扇子。

    “找到了,是污染物198,霍华德的扇子!”徐启惊喜道。

    赵狠赶忙问:“这扇子现在在哪儿?”

    徐启:“肉王把它作为任务奖励,发给了完成他临死前最后一个b级任务的用户。”

    赵狠:“……”

    长脑app上的任务一直是保密的,只对任务发布者和完成者公开。甚至如果完成任务的用户不主动联系肉王,告知对方自己的逻辑编号,肉王也不知道是谁完成了他的任务。

    萧矜予在一旁默不作声。

    所幸徐启没有再强行追查是哪个用户完成了肉王的任务,毕竟肉王给的奖励是随机的,几乎不可能是那个修女拿走了霍华德的扇子。就算是她拿走的也无所谓,这把扇子的神奇效果十分鸡肋,只能起到偷袭作用。

    真正重要的,是扇坠上的霍华德家徽。

    “霍华德的家徽,修女十字架上的花纹是这头麋鹿,肉王也在扇坠上看见过这头麋鹿。所以她以为,肉王一定认出了她,于是通过某种方式,让肉王进入了摘头逻辑链。她想杀了肉王。”

    看着照片上的扇子图片,徐启神色凝重:“然而肉王没有来得及死在她的摘头逻辑链下,就已经被美女香巾吊死了。可是这还有一个疑点……

    “霍华德家族上世纪活跃在海都市,这个修女所在的天主教堂在海都市,肉王也是海都市的用户……

    “那她来杀中都市的人做什么?”

    徐启下意识地看向萧矜予,然而他目光所向,青年也垂眸沉思,并不能给他答案。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通电话响起,赵狠掏出自己的手机。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他惊讶地接通电话:“齐思敏?”

    电话里,传来女人急促的声音:“赵狠,王队长在么?”

    “在的在的,我帮你找队长,有什么事吗?”

    赵狠一边说,一边将电话递给王饕。

    王饕拿起电话,粗眉皱起:“怎么了。”

    “王队长。”

    长街站地铁口,短发女人站在风中,一手持着手机,神色凝重。

    “我认为,白院子的自杀未必是偶然,教宗宝冠的自杀也未必合理……你先别反驳我,先听我说。我是一个普通的二级用户,我和小同一直也只接最简单、没有危险的任务。但也因为这样,我们收过很多尸。

    “逻辑链崩溃自杀,每年光是华夏,就有超过2000名用户死于这个原因。从教宗宝冠之后,我和小同也接过不下十起收尸任务,包括白院子。

    “但是就像我曾经在报告里写的那样,我这些年接过的所有收尸任务,教宗宝冠和白院子,是逻辑因子损耗最多的。”

    检查室里,王队长并没有一丝不耐烦,他认真听着电话里二级用户的话语。

    “所以,你发现了什么?”

    没有被质问,齐思敏继续道:“这种异常大的损耗,真的能用正常现象来解释吗?无论是教宗宝冠还是白院子,他们死之前都从没求助过用户委员会,也没表露出一点点逻辑链崩溃的迹象。他们都是突然之间,就崩溃自杀了。王队长,如果说他们根本不是逻辑崩溃,而是有人故意杀了他们,并且伪造出自杀的假象呢?”

    电话的隔音效果并不好,检查室里,所有人都听见了齐思敏的话。

    当听到齐思敏说白院子逻辑因子异常损耗时,萧矜予心中一紧。他知道,那是因为自己“偷”走了白院子一部分的逻辑因子。

    但是当他听到齐思敏将白院子和教宗宝冠逻辑因子损耗联系到一起后,萧矜予忽然怔住。

    电话里,齐思敏还在继续说着自己的推测:“如果说,逻辑因子的损耗,根本不是因为他们逻辑崩溃,自杀了。而是因为,在死之前,他们想竭力拯救自己,结果无法抵挡住凶手,自己的逻辑链也被凶手以某种方式击溃了呢?

    “王队长,如果从来不是逻辑崩溃,而是逻辑链被击溃呢?这样,或许就能解释两人异常多的逻辑因子损耗。我想这样,也更能说明两人都没有征兆,突然……”

    刹那间,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空旷安静的检查室里,王饕正听着齐思敏的分析,他不断地思考着。忽然,没了声音,他静候了片刻,低声道:“齐思敏。”

    没有回应。

    王饕的脸色倏地沉了下去:“齐思敏?”

    依旧没人回应他。

    寒风凛冽的地铁站口,年轻的短发女人拿着手机,怔愣地站在原地。她嘴唇微张,双眸死死睁大,她和身旁的鸭舌帽男孩一起,望向那个站在自己身前不过五米处的少年。

    然后,她看着对方忽然抬起双手,摘下了自己的头颅。

    齐思敏呆滞地看着这一幕,突然她扭过头,看向这条长长的街,看向街上无数的人。

    检查室里。

    王饕茫然诧异地又喊了一遍“齐思敏”。

    萧矜予神色讶异,他不由蹙眉,正要开口。

    一道微弱又宁静的歌声,仿佛羽毛轻轻拂过他的心头。

    有人在唱歌。

    歌声柔和又安宁,像温柔和煦的暖光照耀早春郊外缓缓的溪流,大地开始复苏。

    那声音很细,却越来越清晰。

    下一秒,萧矜予浑身一震。

    所有人在同一时刻快速地跑出检查室,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跑出医院。

    中都市。

    开始下起一场无声寂静的雪。

    轻浮的雪花在寒冷的空气中随风摇荡,轻轻的,落在街道上一个唱歌的少女身上。

    长长的街上,一张张稚嫩青涩的面孔朝着同一个方向,排成两行,向着前方走去。

    他们齐齐唱着一首歌。

    圣洁悲伤的歌声在街头徐徐萦绕,一边唱,一边虔诚地前行。

    走在最前方的少女抬起双手,她轻轻一动,摘下自己的头颅,倒了下去。

    然后是一个少年。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