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不容两东北虎 第10节

    当他一边注意着身后，防止穆拉追了过来，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前爬的时候，毛茸茸的脑袋直接撞到了一个硬物上面，幸好他的速度并不快，这一撞也只是让他稍稍调整了一下位置，顺便看一下自己到底撞到了什么东西，他后知后觉这个触感似乎是有些奇怪。

    但这不抬头不要紧，一抬头，整头老虎的毛险些都炸开了。

    面前某头他避之不及的老虎正垂眸看着他，目光平静，似乎是在此等待多时，等着他自投罗网来了。

    ——来的老虎正是穆赫。

    陆森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他缓缓地往后挪，试图逃离穆赫的视线，心中实则已经拔凉，像是被谁一盆冰水直接从头顶浇灌下来，爪子都有些没力气了。

    穆赫也并未阻止他，只是看着陆森往后退。

    穆赫这副模样在陆森的眼中有些反常，这不是那头性格凶残好斗的老虎能做出来的事儿，这对于干了亏心事儿的陆森而言，更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陆森抬起的爪子都不敢放的太重，他感觉这样是被债主堵门要债了，不，或许比这个更严重，债主要债是要钱，这个是要命了。

    在察觉到穆赫的爪子动了一点的时候，陆森几乎是立刻弹跳起来，猛地转头就要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但他的速度怎么可能是穆赫的对手，穆赫只不过两三步就追到了陆森，直接一口叼在了陆森的脖颈上，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陆森跟着趴在了地上，感觉整头虎都头晕眼花。

    “你看到我这么急着跑干什么？”穆赫声线略显低沉，它的爪子摁在了陆森的脊背上，但爪尖是收起来的，并未划伤对方的皮肤，陆森挣扎了两下实在是爬不起来，只得叹气摆烂，刚想要继续胡诌的时候，却听到头顶穆赫不咸不淡地开口道：“你说话最好想一想。”

    陆森：……

    他发誓，他是真的感觉到了这头老虎正在威胁他。

    “不是你说的吗，你说让我不要再出现在你的领地，不要再出现在你的面前，我能怎么办呢？我见到你，我只能跑。”陆森趴在地上，尾巴无力垂着，紧贴地面，就连耳朵都拉耸了下来，整头老虎看上去都没什么生气，慢吞吞道：“我只是一头普通的老虎，我也打不过你，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做什么……”

    穆赫来的时候本来已经想好要怎么说了，但看到陆森这副模样时，爪子下意识松了松力道。

    “我知道我不应该让你见到，不应该惹你烦心，但是我也没办法，这里太大了，我也想出去，可总是迷路。”陆森叹气道：“我还遇到了棕熊……”

    “受伤了吗？”穆赫问道。

    陆森本打算继续说，被穆赫这么一打断，他下意识微微“啊”了一声，有些疑惑。

    “我问你，你受伤了吗？和棕熊打起来了吗？”穆赫问道。

    它的声音很平静，有些听不出它是什么情绪，陆森只能犹豫了一下，缓声回答道：“受了点伤，但是不严重。”

    “哪里？”穆赫问道。

    “在……”不知道是不是陆森的错觉，他从穆赫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的懊恼，陆森犹疑半晌之后，轻轻摇晃了一下尾巴道：“在你之前咬住我的地方，伤上加伤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他的的确确是受了点伤，但并不是因为和棕熊打架，而是为了躲避穆拉所以故意从滑坡摔下来，后背撞到了石头块上，有点微疼，被穆赫这有些不知轻重地咬了一下，虽然没有破皮，但是的的确确是疼的厉害。

    果然这话刚刚说完，穆赫就松开了自己的爪子。

    它的目光被陆森的尾巴尖吸引住了，没有大型猫科动物能拒绝逗猫棒，就算是老虎也不行，但是穆赫关注陆森的尾巴不仅仅是因为这东西摇晃起来太吸引虎的注意力，还因为之前陆森离开的时候，就从滑坡上掉下去过一次，枝丫上还有一点点老虎毛和点滴血迹。

    而刚刚陆森在摇晃尾巴的时候，从穆赫这个视觉角度来看，不难看出他的尾巴是秃了一块的。

    “你见到我就跑，是因为这个原因？”穆赫问道。

    “当然，不然呢？”陆森可没忘记自己在穆赫面前立下的虎设，他叹气道：“有谁会在心爱的老虎面前撒腿就跑呢，我做梦都想多看你几眼，但是你不想见我，我又怕惹你生气……我挨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爪子打疼了，我会心疼的。”

    本来已经收回了爪子的穆赫，忽然爪子露出了一点尖利的爪尖。

    这话它有点听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你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如果我早知道你在这里，我就避着点走了，省的又惹得你不高兴。”陆森能感觉到后背的爪子已经收回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爬了起来，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低垂着脑袋的他就差咧开嘴巴露出獠牙了，他抬起爪子朝前走去。

    陆森都不敢回头看穆赫，主要怕对方发现他正在咧嘴无声的笑着。

    从生死线中得以生存，且即将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获得自由，这种快乐，谁遇到会不开心啊？

    对于陆森而言，这简直就是双喜临门了。

    “等等。”就在陆森已经加快了步伐的时候，身后忽然想起了穆赫的声音，它的声音极具辨识度，陆森想装作听不到都没办法了，只得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地站在原地，一副倔强虎的模样，只留一个背影给穆赫。

    “我收回那句话，只要你老老实实，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穆赫看着陆森的背影，以及秃了一小块的毛的尾巴，它低声道：“我不是不接受你，只是……你是公老虎，我也是公老虎，我们是不可能的。”

    陆森听完这话，他深深叹了口气，似乎带着许多的无奈，听得穆赫越发听不下去了。

    “这附近的领地都被大家瓜分了，你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我的，靠近旁边，是松亚的领地，我们的领地处于正中间，四周都有其他老虎的领地包围着，你无论往哪里走，都会遇到其他的老虎。”穆赫顿了顿，往常它是不会提醒这件事情的，别的老虎死活关它什么事儿，大概率就算是穆拉的死活，穆赫都不会在意的，大家都是成年虎，要对自己负责的，但面对陆森的时候，穆赫看着他狼狈的模样，还是提醒道：“不是每一头老虎都像是我和松亚那么好糊弄，与其去其他领地冒险，你不如就在这片领地边缘待着，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是这也会有其他老虎入侵吧？”陆森问道。

    “嗯。”穆赫应了一声，它目光落在陆森的身上道：“但入侵我的领地，等于向我挑衅，它们不会轻易这么做，就算做了，无非就是打一架而已，没什么大事。”

    听着穆赫的话，陆森忽然想到那个被放过两次，第三次被杀掉的马拉。

    “对了，松亚正在找你，你欺骗了它，它非常愤怒。”穆赫抬起爪子，走到了陆森的身边道：“如果它再次看到你，可能就不会轻易放过你了，特别是你的身上还有我的气息。”

    这话倒是提醒了陆森，他的仇虎可不止一个。

    “你遇到松亚了？”听穆赫这话的意思，它肯定是遇到了松亚，陆森问道：“你们打架了？”

    毕竟这可是杀子之仇，估摸着这两个肯定要打一架。

    “嗯，遇到了，没打架。”它们的确没打架，毕竟谁也不想受伤，穆赫解释道：“马拉已经死了，松亚会接受这个事实，更何况马拉就是松亚亲自赶出领地的。”

    陆森微微歪了歪脑袋，他专注地听着这件事情，仿佛是在听动物界的八卦，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微微抖动了一下，穆赫见他这么感兴趣，便收回了目光继续道：“马拉成年之后，在外游荡，后来回到了松亚的领地，试图占领松亚的领地，但是被松亚打败了，只能逃走。”

    老虎之间，也会出现父子相残的情况，毕竟一山不容二虎，但毕竟是父子，一般不会直接下死手。

    可是穆赫不一样，对于穆赫而言，马拉只不过是个不断挑衅的外来入侵者，杀了就杀了，省得麻烦。

    这附近大大小小的领地很多，也有不少被驱逐的流浪公虎，一般情况下，老虎都是独行动物，但这也不是绝对的，偶尔也会有些例外。

    但例外之所以称为例外，就是因为实在是太少见了。

    “你在这附近会比较安全，但一旦到了其他老虎的领地，会发生什么，我就不知道了。”穆赫只是说一个事实，但对于陆森而言，的确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本来他以为这附近就几头老虎，他可以找个没有老虎的山头，安心养老，但现在看来，这件事情难度是非常大的，搞不好山头还没找到，就葬身虎口，连养老的事儿都省了。

    而就在陆森还在思考的时候，头顶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带着短促吼叫的声响，这声音倒是十分熟悉，陆森只来得及抬头朝着上面声音传出的地方看了眼，一旁的穆赫几乎是一下就跃到了他的身边，直接叼着后脖颈往后拖了一下。

    陆森自认为自己已经属于重量级了，但是面对穆赫这样的体型，还是无法抗拒，被拖得往后退了一点，而后它们两头虎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黄色的东西快速地从面前划过去，带着一连串的低吼声，而后飞到了下面的滑坡。

    陆森：……这黄不拉几的东西看起来有些熟悉，但出溜的太快了，没看清。

    但如果他估计的没错的话，这掉下去的，大概率是穆拉吧。

    “你知道刚刚掉下去的是谁吗？”陆森见穆赫无动于衷的样子，想了想提醒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你弟弟。”

    “我知道。”穆赫甚至连眼角余光都不曾瞥视一下，直接转身朝着上坡走去道：“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上来吧。”

    它是真的懒得管自家亲弟弟的死活。

    “你怎么知道这是穆拉？是闻味道闻出来的吗？”陆森开口问道。

    “不是，我没有刻意去闻它的味道，不过每次它逃跑都是往这边跑，除了它，没有第二头老虎会蠢到选择这样一个路线很复杂的逃跑路线。”这个陡坡对于穆赫而言非常简单，它爬上去之后，站在边缘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道：“嗯……我改一下，应该是没有第三头老虎会选择这条路线了。”

    陆森看了眼穆赫，虽然对方毛茸茸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也很平静，但是陆森就是感觉它的眼神里充满了戏谑。

    作者有话说：

    穆拉：你们就真的没有人为我发声吗？

    第18章 你叫我哥

    原本陆森以为穆拉说的那句“每次被追杀，都从这条轮逃走”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居然是事实，这可真是太让他惊讶了，谁家聪明的老虎会一直从一条路跑，但凡绕远点，都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被抓住。

    “看来每次不是穆拉跑得快，而是你不想去追了。”陆森说道。

    穆赫并没有否定陆森的话，它抬起爪子走在前面，扭头看了眼陆森：“它还没到让我非杀不可的地步。”

    虽说猛虎喜欢独行，并且性情凶残好斗，但兄弟之间一般也不会下死手。

    穆赫并不打算杀掉穆拉，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陆森有些不想跟在穆赫身后，毕竟跟一头猛虎同行，这危险程度不低于手里抱着一枚炸弹，他还是想要独行，但穆赫所说的话又让他陷入了犹豫之中，如果真的如穆赫所说，周围的领地几乎都被瓜分干净了，那么短时间内，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误入了其他老虎的领地。

    别的老虎可不一定像这几头这么好糊弄了。

    “对了，我再提醒你一次，你骗了松亚，那家伙还在到处找你。”穆赫毛茸茸的大脑袋凑近了陆森，炙热的呼吸喷在了陆森的脸上，他能清楚地听到穆赫的呼吸声，穆赫轻轻歪了歪脑袋，一字一句道：“我可不保证你下一次遇到松亚，它会怎么对待你。”

    陆森心虚地抬起爪子往后退了一步。

    穆赫也并不逼迫他，只是在他的身边慢慢徘徊，似乎是在等他做一个决定，时而轻轻甩了一下尾巴，大型猫科动物的尾巴十分柔软，但看似柔软的虎尾却能将较为粗壮的灌木给拨弄开，弄得枝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跟在你旁边就能不挨打了吗？”陆森真诚地发问。

    “……”穆赫回望了一眼陆森，而后略有点不自然地偏开了目光，低声应道：“应该。”

    陆森想着，穆赫和穆拉这对兄弟的性格还真是不一样，弟弟满嘴跑火车，就差扬言要成为森林霸主了，哥哥说话用词十分谨慎，还真不像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你会揍我吗？”陆森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说过，我收回之前的话了，你现在可以在我的领地行走……所以我为什么要揍你？”穆赫的语气里略带一丝疑惑。

    被这头老虎揍翻过的陆森轻轻晃动了一下尾巴尖，他思考了两秒钟，低声叹气道：“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去报答你。”

    “什么报答？”穆赫没见过这架势，虽然脸上是毛茸茸的，但陆森还是能看得出它无法掩饰的疑惑。

    “一般情况下，这种救命之恩，都是以身相许，也就是咱们要结成配偶的，但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不如这样吧，我认你做哥吧。”陆森的算盘打的飞快，他凑近了穆赫道：“我能狩猎，为你开路，替你挡刀……哦，挡獠牙，挡撞击，还能用毛茸茸的身体为你暖窝。”

    穆赫：……

    通过穆赫对穆拉的态度，以及穆赫这头老虎的行事作风，陆森大概心里有数了，与其在自己各种狩猎和战斗技巧都不成熟的时候，在充满了危险的森林里到处乱窜，还不如现在就抱紧一个大腿，努力学习，做一只上进的老虎，等学成之后，如果两头虎能同行那就同行，如果不能，那他自己也能有自保之力。

    总不会像现在这样，连树都爬不上去。

    穆赫听着陆森的话，它略有些炙热的气息裹着一丝血气，当它靠近陆森的时候 ，脊背处的肌肉微微隆起，骨骼线条分明，向同类和其他掠食动物彰显着属于东北虎的强大力量。

    这样近距离靠近食物链顶端的猛兽，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对方呼吸的热气都喷在了他的脸上，陆森下意识想要往后退两步，却不防面前的穆赫忽然微微侧头，侧脸处的虎须有点长，还有点硬，无意间戳到了陆森敏感的鼻子，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由于它们两个挨得太近，以至于直接磕碰在了一起，这一下可不轻，陆森疼的毛都险些炸开了，而穆赫也是脊背的毛都炸开了，它甚至惊得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朝着陆森露出了獠牙，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将獠牙重新收起，深吸了一口气后，有些不自在地说道：“我说了，我对公老虎是没兴趣的。”

    它的尾巴尖微微扬起，一脸严肃，就连脸上的虎纹都绷紧了，两边侧脸的虎须微微动了两下。

    陆森看它这副表情就知道眼前这头公老虎似乎是多想了，但这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他立刻应道：“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声音略带失落，低垂着脑袋，将演戏进行到底。

    现在的他，就是一头求爱不能，最后坚信“既然做不成配偶，就做兄弟”的公老虎，该委屈的时候委屈，该叹气的时候叹气，该表忠心的时候表忠心，抓住一切机会，立好自己的虎设。

    “你做我兄弟，也不是不可以。”穆赫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是严厉了一些，它顿了顿，略有些不自然道：“但是别叫我哥，你比我大。”

    穆赫只是一头刚刚步入青年的公老虎，算起来，陆森比它稍大一点，虽然陆森的体型不如穆赫。

    “弟弟，哥哥以后就靠你了。”白捡了一个便宜弟弟，陆森高兴都来不及，他立刻改了口风道：“以后你的事情，就是哥哥的事情，咱们兄弟同心，同甘苦共患难。”

    穆赫本来不是这么打算的，被陆森七绕八绕地绕了进去，莫名其妙就拜了把子，莫名其妙多了个兄弟，等它反应过来的时候，木已成舟了，陆森已经微微摇着尾巴靠近了它，凑在它耳边道：“你放心，有哥在，哥不会让你出问题的。”

    同样啊，你也要保护哥不能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