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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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面前这个男人,才是阎罗啊。 不过片刻间,下面的局势已经陡然变化。阿南的身影在乱火之中渐渐趋近,眼看就要擒住葛稚雅。 葛稚雅见阿南仗着流光身形迅疾,极其难缠,自己想逃脱而不可得。上面又有人出声指点,步步进逼,已经绝难靠操纵火势而击败对方。 她心下焦躁起来,抬头瞥向上方朱聿恒的身影,虽觉黑暗中影影绰绰有些熟悉,但事态危机也管不得许多。 她脸色阴沉,几步跨过火海,抬手拍在那旋转栏杆之上。 她所戴的手套也是火浣布所制,携着妖异火光拍下,朱红油漆见火即着,顿时腾起炽烈火光,向着二楼的栏杆旋转蔓延而上,就如一条火蛇,向上飞速直窜,转眼便灼烧到了朱聿恒面前的栏杆上。 朱聿恒下意识后退,烟焰遮掩了他俯瞰下方的视野,给阿南的指点,顿时断了。 韦杭之立即抽出佩刀,挡在朱聿恒面前。但刀子对火根本无能为力,他忙乱地脱衣服,想用衣服去扑火,却见楚元知抬起脚,竭力去踩旁边一个木扳手。 楚元知身体虚弱,踩了两下不奏效,朱聿恒示意韦杭之去帮他一把。 韦杭之焦急无比,只想拉着殿下赶紧逃离,可见他站在栏杆边稳如泰山,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也只能无奈按照他的示意,帮助楚元知踩踏那木头。 没踩几下,轧轧声连响,上方传来嗤嗤的声响,随即大片水雾从天而降,弥漫笼罩了他们身前这一块地。 火苗立即被水雾压下去,火蛇消弭于无形,韦杭之惊喜不已,抬头看头顶,原来他们头顶盘着数根钻了一排排小孔的竹筒,正是早已做好准备对付葛稚雅的控火之术。 韦杭之猜测,这大概是以筒车车水的原理,将下方的水汲取上来,但如何加压使水喷出成为水雾,则估计是只有阿南他们才懂的加压方法了。 他探头看向下面,急问楚元知:“楚先生,那能不能将水力加大,让下面的火也扑灭?” “不行,下面我们另有机关,专门为葛稚雅量身定制的,不能见水。”楚元知摇头,“阿南只嘱咐我务必保护好提督大人,其余的,都是她的事情。” 朱聿恒默然,抿唇看向下方。 因为上方的指点被葛稚雅阻住,阿南一时找不到落脚之处,只能仗着流光暂时栖在佛像面前的供桌上,又在葛稚雅的进逼下,跃上那三口黑漆棺材,躲避对方手中袭来的扁头铁棍。 韦杭之急道:“我去帮她!” “不必,你无处借力,躲不开那些火。”朱聿恒否决道,“阿南既然这样安排,必有她的用意。” “那……那殿下赶紧给阿南姑娘指路啊!”韦杭之忙道。 可他已经想到的事情,葛稚雅哪有想不到的。她自然不会给朱聿恒指点的机会,抬手一扬,手中暗绿光焰弥漫,向着阿南挥去。 那些光点带着炽烈白烟,嗤嗤爆裂,比地上妖蓝的火焰更为可怖,尚未落地便已笼罩了佛像与三口棺材的区域。 阿南闻到淡淡的蒜臭味,心知肯定不对,立即翻身脱离,宁可用流光飞掠下方火海,落在对面的窗上。 果然,还未等她站牢,楚元知的提醒已经传来:“南姑娘,这是即燃蜡,毒性极剧,千万不要吸入毒烟!” 阿南记得楚元知上次演示这东西时,说过就连烧剩下的灰烬都有剧毒,便立即以手肘捂住自己的口鼻,飞身闪离。 烟气弥漫到上空,为防吸入,朱聿恒亦屏住呼吸,无法再开口为她指点方位。 可阿南不管不顾,离毒烟稍远一些,便立即开口,大声叫道:“葛稚雅!你有没有看到,你身后的冤魂?” 葛稚雅放出磷火毒烟,也不敢呼吸,只捏住了鼻子,站在一地妖火之中,冷冷地看着她。 “你用这歹毒的手法害死萍娘,还想害死我们?你看她死得多惨啊,为了救自己女儿,她全身都烧焦了,你不回头看看被你害死的这个冤魂吗?” -------------------- 阿南:一边打架一边揭露真相,我觉得我该领双份工资 朱朱:拉倒吧,我还兼职当电脑呢,也不知道拿啥来发电 侧侧:爱啊!我不是靠爱发电写到这里了吗? 第53章 塔影夕照(3) 绿色的磷火与白色的毒烟围绕在身边,葛稚雅深知毒性剧烈,即使阿南逼她开口,她也听若不闻,只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上方。 那盘绕在塔心上的金龙,红色的光亮已经渐渐蔓延到了颈项下方,而且,似乎还有继续向下延伸的趋势。 她将目光下移到阿南的身上,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塔外传来沙沙的声响,是雨点声敲打在屋檐与墙壁上。这场酝酿已久的大暴雨,终于下了起来。 在雷霆霹雳与倾泻雨声中,葛稚雅的身影终于动了,却不是冲向阿南,而是踏着一地火焰,直奔楼梯,要上二层。 韦杭之长刀出鞘,守住楼梯口,不让她进犯。 可葛稚雅仗着自己一身妖火,根本不惧他,翻身踏上楼梯栏杆,抬手在他飞速砍来的刀上一弹,那冒着蓝光的火焰便顺着他的刀直烧上去。 韦杭之一见刀上染火,立即退到水雾喷涌之处。可刀身上的火焰见水后,虽然火苗熄灭,却冒出了炽烈白烟,不知是否有毒。 韦杭之立即学着阿南的样子,撤刀丢下楼去,任由它被下方妖火吞噬。而他身材伟岸,赤手空拳挡在朱聿恒面前,亦是毫无惧色。 葛稚雅眼角余光瞥见阿南已经用流光飞渡到栏杆上,眼看要追上来。她不及多想,拧身腾起,想要绕过韦杭之,制住朱聿恒——至少,要以一身妖火毒烟,瓦解这个可怕的助力。 韦杭之迎上前去,不管她身上的剧毒烟火,誓要与她拼死一搏。 后方,阿南正追上来,与韦杭之前后夹击。 然而,就在这几乎不可能有机会出手的时刻,葛稚雅却如翩飞的蝙蝠,纵身跃起,带着火焰的手套直向韦杭之抓去。 明知她的力道比自己要弱许多,但韦杭之不敢以肉掌去碰她手上的火,唯有抬手肘去格挡来势。 被她手套上的妖火一触,韦杭之衣物立即消融,异常的灼烫如刺骨髓,在嗤嗤声中,灼烧过的皮肤顿时焦黑。 就在韦杭之因痛极而身形略微一顿之际,葛稚雅翻身越过他,向着后面的朱聿恒扑去。 朱聿恒抬眼看着面前飞扑而来的葛稚雅,眼眸略略一沉,右手斜挥,圣上所赐的那柄龙吟已经抓在他的手中,向她横击而去。 见他还敢和韦杭之一样,用武器对抗自己的火焰,葛稚雅扬起一抹冷笑,手中火焰炽盛,劈向他挥来的剑身。 然而火焰燃起之时,她才发现朱聿恒这柄短剑并未出鞘。火焰吞噬剑柄上的宝石与金饰的刹那,朱聿恒反手将剑一翻,沾染了火焰的刀鞘随即脱落,里面雪亮青湛的剑身光芒炽盛。 弥漫妖火的映衬下,寒光如水波般在两人之间转了一转,周围的黑暗刹那间被光芒划破。 雨声越发密集,击打在整个世界,喧哗又急促。 但葛稚雅后翻坠落的身影,却显得异常缓慢。她摔伏在地上,捂住左肩的伤口,痛得大口喘息。 她已经处于水雾之下,身上妖火毒烟尽灭,此时纤细的身躯趴伏于地,更显瘦弱。 朱聿恒垂眼看着她,冷冷道:“葛稚雅,你好大的胆子。” 窗外电光劈落,透过塔身的窗棂门洞,照亮他的面容。 葛稚雅抬头看着他瞬间被照亮的面容,终于认出了他是谁,惨然一笑,低低道:“想不到殿下竟纡尊降贵,亲赴险境来抓我这……” 说到此处,她恍然惊觉,咬一咬牙,抵死不认地挣扎站起来,回身看着追上来的阿南。 阿南的目光若有所思的从朱聿恒身上掠过,定在葛稚雅身上,开口道:“葛稚雅,你如今身受重伤,有什么花招也使不出来了,束手就擒吧!” “受伤又……怎么样?”葛稚雅勉强提起一口气,冷笑道,“这辈子,我要做的事情,还从没有……办不到的!” 说着,她提着一口气,猛然跃起,向着那正在喷水的竹筒狠狠劈去。 尚未明白她的用意,但阿南流光已经疾闪,阻止她的动作。 但葛稚雅以搏命之势所劈下的这一棍,她的流光又如何能阻止得住。仅只略略缓了一缓,竹筒终于还是受击,捆扎悬挂的绳索脱落,光滑的竹身依照惯性向着前方冲去,眼看就要狠狠撞在那条缠绕塔心的金龙之上。 竹筒上的小洞内,水花四溅。 “水会引雷!”阿南脱口而出,流光挥斥,缠上竹筒前端,硬生生地将它死死拉住。 千钧一发之际,竹筒在距离金龙不到一尺半的地方被阻止了下来,但那上面已经被引上来的水却一时无法停止,还在不断倾泻而出,堪堪要喷到龙身上。 阿南竭力拉住竹筒,可楼梯是向下倾斜的,竹子又十分光滑,搭在楼梯上一直要向下滑,而她双手有伤,怎么可能将这么长一根、里面又灌满了水的竹筒从下面拉回来? “留神点啊,小姑娘。”葛稚雅捂着再度崩裂的伤口,因为疼痛,笑容有些扭曲,“水确实能引雷,这雷峰塔的金龙连通上头的金顶,只需一个雷劈下,马上就能被引导至此。你们将二楼弄得全是水,现在只要一道电光,这满地的水便会将雷电扩散开,你们全都会被震得非死即伤!” 在她得意的笑声中,阿南死死拉着即将滑落的沉重竹筒,咬牙问:“引雷下行,这就是你,烧毁三大殿的手段?” 葛稚雅没有理她,只“哼”了一声,转身趔趄奔向塔身另一边。 来不及阻止她,朱聿恒与韦杭之立即上前,帮阿南将竹筒拉回。 谁知他们刚帮阿南拉住那根灌满水的沉重竹筒,正要将它从楼梯上挪开,以免撞上遍布雷电的塔心时,那边葛稚雅高挥手中扁头铁棍,纵身一跃,又将另一根竹筒踹下来,同样向着塔身的金龙撞去。 阿南这边刚腾出手,由韦杭之将竹筒拉住,那边又有一场大难。她不得不射出流光扯住那一根竹筒,而且因为距离太远,她只能抱住柱子,倾斜身体,死死拉住无法松手。 楚元知立即向那边赶去,可他双手已废,虚弱无力,竟无法帮阿南拉回来,只能勉强用脚踹开竹筒的一点角度,不让它直撞上金龙,以免引雷到二楼。 无法将这两根灌满水的竹筒迅速拉回,他们只能屏息静气,慢慢往回拉扯,以免竹子滑落,充满水的整个二楼被雷电劈击。 葛稚雅得意地冷笑,匆匆撕了块布用牙齿咬着,将自己肩上崩裂流血的伤口给包扎好,然后扫了还在竭力使竹筒不要滑下去的四人一眼,快步下了楼。 踏过一地已经烧得暗淡的妖火,她奔到佛像之前。 三口棺材并排而放,她对那口最大的黑漆棺木视而不见,只抬手抚了抚相同的那两口红漆棺材,然后抬头看向雷峰塔上方。 一片黑暗中,只出现了一个蜿蜒亮起的龙头,下面有一截金龙已尽成亮红,足有一丈来长的赤焰,亮得几乎可以照亮塔顶攒檐。 然而,攒檐已经看不见了,因为上方已经只剩一片被太过灼烫而烤出来的焦黑。 就在她抬头查看的这一瞬间,被亮红色的龙身缠住的那一节木柱,终于一声爆响,燃烧了起来。 那骤然出现的火光,熊熊照亮了塔内。 二楼的四人,也不由得全部抬头向上看去。 朱聿恒看到砖制的塔身最顶上,栏杆的尽头收为朱漆圆木,缠绕着耀眼金龙,撑起整座高塔与宝顶。 而现在,那向上喷发的烈火,正如从金龙的口中吞吐而出,直喷向塔尖最高处。 这绝望又雄浑的气势,诡异又瑰丽的情形,与他那日在熊熊燃烧的三大殿之前回头相望的,一模一样。 火焰烈烈,塔内被火光照亮,一层夺目血红。 葛稚雅却视而不见,她从腰间解下一个绢袋抖开,然后操起自己那柄扁头铁棍,就要去撬棺材盖。 阿南在上方,竭力拉着竹筒,却阻止不住它慢慢下滑的趋势。她咬着牙,冲下方的葛稚雅问:“难道你,只要抢出父母尸骨,其他什么都不管吗?” “怎么管?我管不了。”塔内火光与塔外电光交织,葛稚雅抬头瞥了她一眼,那忽明忽暗的面容比她手中的生铁还要冷硬:“怪只怪设计这座塔的人,不懂雷电的可怕之处!” 说完,她一脚蹬在架棺材的凳子上,将铁棍上扁头的那处卡进棺盖缝隙之中,略微左右晃了晃,让它松动一点之后,就要起棺。 阿南在上面继续大声问道:“怎么,你这是真不打算让你娘入土为安了?她当初救你的时候,曾发过誓,要是你用了偷学的东西,她就死无葬身之地,你这是要帮她应誓吗?” “我就是要让我娘入土为安!”葛稚雅吼出这一句之后,才惊觉失言,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但事已至此,她咬一咬牙,也不再隐瞒,只放低了声音,像是在宽慰自己一般,喃喃道:“我没有错!所以我娘更不应该为我承担罪孽,我不能让她在这里付之一炬,永远无法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