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变 第148节
“嗯?”昭然手腕搭在小鬼头顶,刚进入成长期的小家伙实在太矮小,在昭然旁边像个玩具小板凳。 “为什么洗被子?”小鬼仰头问。 昭然眯眼淡笑,露出一点犬齿处的牙尖:“有个笨蛋小朋友尿床来着。” “哎呀,真难办。”小鬼拍拍脑袋,煞有介事嘀咕,“我可是从出壳后第二天就不尿床了。” “你也进入成长期了,找契定者的同时,也要留意物色一下配偶。”昭然坐下来,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叼在唇间点燃。 畸体脱离幼年期进入成长期后,即相当于人类的成年状态,身体各项指标进入飞速强化的阶段,畸体在成长期内繁殖,雌雄畸体结合,父母一方贡献一枚畸核换来后代的诞生。 “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和不化川大人结婚,还要亲不化川大人的嘴。”小鬼举起一根手指,斩钉截铁陈述自己的愿景,和人类小孩觉得自己长大后要当宇航员一样语气笃定。 昭然扔下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过来捂住他的嘴,顾盼左右,客厅里,几只悠哉漂浮的蓝火虫戛然而止,石化暂停在半空中。 房间潮湿的天花板一角,玻璃月季藤蔓也僵住了,茎杆发出玻璃炸裂的声音,然后举起一朵梦之花,对准昭然开始摄像。 * 兄长小番外:枯的见闻 日御枯,腐化草畸体,又名腐草萤巢,在极地冰海亲族雄性中排行第三,与玻璃月季互为双生畸体。 他无处不在,灵魂跟随孵化出的蓝火虫在世界各地飞舞,看遍山川河流物是人非。 他走南闯北,腰间挂着一把蓝色闪电刀,俨然一位孤独的侠客,见惯了世态炎凉,痴嗔善恶。 郁岸是他见过的最危险的少年,恶意从骨髓里向外蒸腾,皮囊下掩藏着疯狂的血腥的愿望,透过那对冷酷的眼睛,几乎可以看穿他心底沉寂的一潭死水,水中浸泡着腐尸、粪便、塑料和他冰冷的童年。 郁岸也许实力很强,也许诡计过人,但绝非契定者的首选,幺崽纯良敦厚,会被那小恶魔一点点蚕食掉洁净的品格。 那张狂的小恶魔,弹奏管风琴时病态疯狂的气势,简直令人胆寒,日御枯不认为最小的弟弟能驾驭得了这么恐怖无序的少年,可弟弟实在喜欢,他不得不出手救那孩子一命。 如果说改变偏见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契机,日御枯回想起来,应该就在今天。 郁岸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趴在矮茶几边,和他远道带来的捕蝇草玩,给它喂炸串、薯条(它们只吃蘸了番茄酱的,不蘸酱会吐出来)、核桃(骗捕蝇草咬开壳之后把核桃仁抠出来自己吃)。 日御枯孵化的蓝火虫飞近他身边,郁岸原本正托着脸颊发呆,居然伸出手攥住了一只蓝火虫,仗着戴了大哥的位移之眼护符,蓝火虫不会攻击他。 他好奇把蓝火虫喂给捕蝇草,但捕蝇草不敢吃,紧闭着嘴躲避,三棵草趴进花盆里惶恐磕头。 昭然下班回来,目睹了郁岸的神经病行为,走过来重重拍他的头:“又搞破坏、又搞破坏,我一会儿没看见你就瞎捣乱。” 郁岸捂着头趴到茶几上,乖乖扬起眼睛看着昭然听他训,甚至昭然去哪儿,他就要跟去哪儿,总是想牵昭然的手,只要昭然坐下来,他就要黏上去抱一下,蹭一下。 不像装的。因为熠熠生辉的爱慕眼神不易伪装,如同萤火虫的微光,会从任何微小的缝隙中流露出来,难以遮掩,也无法模仿。 当他趴在昭然怀里睡着,昭然摩挲着他的后背,也开始学着像家族里那些可靠的长辈那样温柔稳重,日御枯惊讶于幺崽的变化,他尚未化茧,却已然蜕变。 昭然对身边的蓝火虫很轻地问:“已经睡着了,你想不想摸摸他?” 日御枯思考了一下,空中飞舞的一只蓝火虫便落到郁岸头上。 更多的蓝火虫纷纷降落,落满郁岸的头顶和后背,安静栖息,郁岸成了一盏蓝光人形灯。 啊,这样温暖,引人追忆兄弟姐妹在极地冰海一起长大的往事。 第178章 加练 ———————————— 新世界中部最大的海域,不知海,漂浮的海岛点缀在蔚蓝或淡绿的水面上,零零碎碎,仿佛掉在瓷盘里的点心渣。 不知海作为人类海域和新世界海域的分界线,可以看见奇异的景色,一半天空中的金蓝色星环缓慢旋转,偶尔散落一些矿物碎片,落在海洋表面,星星点点闪烁,另一半天空太阳高悬,时不时下一场冰凉的雨。 新世界的水循环与人类世界完全不同,海洋并不会蒸腾进空气中形成降雨,一切资源的循环都依靠龙族迁徙来完成。 水属性龙畸体迁徙带动着整个水循环,它们体内强大的畸核辐射与星环相互影响,迁徙时改变辐射中心,进而带动水的流动,换句简单的话来说,龙族的存在可以使水源流向需要的地方、土地变得肥沃、温度平衡、矿产形成等等,维持各种新世界资源的轮转。 在龙族未开始迁徙的时段,最为暴躁猛烈的不知海也保持着表面的平静。 星环照耀下,今日依旧风平浪静,飞鸥畸体衔着鱼虾掠过天际。 澄澈近冰蓝色的海面上,居然有人活动的迹象。 海面上随机漂浮着许多微型小岛,有的小岛只够站四五个人,小岛上生长一棵发光水球树,果实里盛满清甜的淡水。 水球树畸体会成群生长在一整座岛屿上,成熟之后,它们的根系非常发达,带着一小块地皮裂开,飘进海里自由流浪,便成就了微型漂浮岛的景象。像人类世界里的蒲公英。 钟意深穿着沙滩休闲装悠闲坐在一粒小岛上,戴着蛤蟆镜,踩着人字凉拖,手边插一盏鱼竿,鱼线抛到远处不管,双手枕在脑后,背靠水球树偷懒。大号的收集桶就放在脚边。 “郁岸真可怕。”钟意深摘下墨镜,在水里涮了涮,“好像电影里打个响指就要消灭一半人的超级大坏蛋啊。” “超级坏蛋。”妹妹钟意晚坐在浅水中,穿着连体泳衣,脚腕戴着贝壳穿成的装饰,右手反握一把匕首,一只海龟畸体趴在浅滩,她把龟壳夹在两脚之间,利落熟练地割断海龟脖颈上缠绕的麻绳,擦净勒痕处的污血脓液,再用脚将其推回水中,“他打不过哥哥。” “他单挑很弱,力量不够,体力也不行。但他给我带来很大压力,和他交手我总是毛骨悚然。正常人怎么打得过疯子呢,大家赤手空拳单挑,我总得分心提防着他突然给我一刀,好阴险。” “好阴险。”钟意晚抱着腿小声重复。 “我总觉得不对。”钟意深枕手躺下来,“前阵子车帮死了一个管家,老爸拿到的资料上写着那人身上有怪态核-鬼魅蝙蝠,虽然不清楚这人的死和郁岸有没有关系,但郁岸用的那枚核就有鬼魅蝙蝠的效果,没错吧。” “如果他嵌的就是车帮管家的鬼魅蝙蝠核,那么在车帮管家死亡之前他都没有嵌核吗?不可能的,地下铁转正实习生的标准要必须嵌核,难道他有双嵌核槽吗。” “失序边缘酒吧里有人谣传,见过能换核的人类。”妹妹趴在沙滩上用指尖在湿润的沙子上画画,水流涌上岸,冲刷掉指痕,“如果他有双核,对付你为什么不用另一枚呢。” “难道能换核的就是郁岸?”钟意深一惊,一骨碌坐起来,“漂移飞车和地下铁竞争这么久,肯定知道许多内幕,故意瞒着我们,我看不出来他们有什么合作的诚意。方士休和傀儡师两个狡诈的东西只会隔岸观火。” “爸爸说,没有寄希望在你身上,你搞砸什么都在他意料之中。”妹妹拿湿沙子堆了一坨屎送给他,“奖杯,给你。” “既然如此,”钟意深接过奖杯放在面前,盘膝端坐,“能换核确实不可小觑,但也不是完全无法针对,他在我面前难以还手,我只要不给他换核的时间,换核能力就废了。” “而且他是日御家族某位亲族畸体的准契定者,我还不确定到底谁选了他,难道是枯吗,我看到枯死保郁岸,要不是他挡了那一下爆炸波,郁岸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平静的海面忽然浪涌,小粒岛东摇西晃,海底深处磷光波动,有庞然大物缓缓上浮,偌大的一片羽毛横着漂浮到他们脚下,将钟氏兄妹托起来,被触碰到的地方涌动起深蓝色的光波。 “日御……羲和……”低沉空幻的嗓音回答钟意深,“他是日御羲和的准契定者。” “哦?你来了。”钟意深从小岛上跳下去,滑落到巨型海鳃柔软的发光“羽翼”上,他踩过的地方会亮起深蓝色的荧光。 受不知海辐射核心影响而形成的深海不知家族,亲族强大,旁系繁多,五位海怪级亲族称得上深海王者,巨型海鳃便是其中之一,“不知涯”。 “最强的那位……绝对不能让他们契定……”海鳃用沉闷的声音与背上的小人类交流,“日御羲和一旦蝶变……就会去关门,海洋畸体的希望也会被一起关上,不知家族……难得的机会,就失去了。” “那疯小子想和谁契定,我还能管得着他啊?你别惦记日御家族了,以郁岸的本事想契定最强畸体?做梦吧,要我说我们一起先拖垮人类秩序才最重要,等大量畸化黄金流入人类市场,经济崩坏,会有无数人类被逼入新世界寻找活路的,你们海洋畸体还用愁找不到契定者吗。” 钟意深高高抬起脚踩踩大海鳃的身体:“你在听我说话吧?” 水流冲刷,钟少爷一只人字拖不慎掉进海里,一直往远处漂到够不着的地方,大海鳃长叹一口气,伸出一条长长的空管,卷住拖鞋捞回来套回钟意深脚上。 “为什么……仇视人类?” “这是神的指示。”钟意深在海鳃身上慢慢坐下,激起一阵蓝色磷光,“蔷薇辉母推开恩希市的通道那天,中心公园的人鱼雕像试图阻拦过新世界入侵。” “这么多年来,我们第一次真正看到神明的选择。他退后了,不再阻拦蔷薇辉母的脚步。”钟意深抚摸着胸前的巴洛克珍珠挂坠,“这就是我们的意志,让新世界吞噬全球。” “先杀郁岸。”海鳃固执道,“浑小子。” “先搞黄金。”钟意深双手支撑着它的发光空管,跪在水中低头问,“你不是去挑战日御家的怪物了吗?你打赢没有?” 海鳃突然不出声了。 “你都打不赢日御家的,凭什么觉得我能杀郁岸啊。” 海鳃沉吟半晌:“我承诺选你为契定者。” 钟意深大笑:“嘿,谁稀罕呢,在水里跟狂暴的巨型海鳃打架,我为什么不直接死,还要让你赚个差价。” 海洋五王者之一的不知涯自降身份主动与人类少年契定,居然遭如此嫌弃,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 海鳃气得发红。 “呀,上钩了。”插在小岛上的鱼竿晃动了一下,鱼线拉直。钟意深迈回岸上,拉起鱼线,末端的鱼钩挂着一枚皱巴在一起的塑料袋。 钟少爷摘下塑料袋,扔进小岛上的鱼桶里,桶里已经盛了不少漂浮的垃圾,今日也满载而归。 巨型海鳃平静下来,漂浮在海面上,注视岛上渺小的一对人类兄妹,被晒成小麦色的皮肤看上去充满活力,女孩子笑起来像矿物落进海面时溅起的光漪,男孩子双腿和肩膀的肌肉上挂着一层水珠,沿着蓬勃有力的线条纹路向下流淌。 “随你。” * 恩希市开始进驻特种部队,政府严令保护蔷薇辉母,不准她离开,也不准其他势力借机杀死她从而挑起战争。 国家特种部队里也有载体人类,一些高手甚至拥有契定畸体,他们一定明白轻重,昭然守门的压力小了许多。 是时候找个机会赴斜塔邀约了。 新转正实习生们初来乍到,要做的事并不多,真正见识了重建和清理废墟的难度,他们对昭然这些时间做了多少事有了点概念。 施工队正在打造分公司的核心建筑,整个城市内的游猎者和畸体窝点被清理一空,连潜藏在地下,企图通过地下水系统偷渡进城市寻找财物的拾荒者都被揪了个干干净净。 不愧是前紧急秩序组长,做事利落迅速,效率奇高无比。 相比之下,现组长的实力就有些迷惑了。 分公司地基西边三百米有个废弃网球场,烈日高悬,几个人影在球场中闪动。 郁岸穿着单薄的训练t恤,跪在地上,双手撑着胶裂落灰的球场地面,下巴尖滴落的汗水已经将地面打湿了好几块儿。 他提起t恤下摆擦净脸上的汗,然后在腰上方系了个扣,露出裹满汗水的腰,撑着废弃球网铁杆站起来,与钟少爷决斗留下的伤痕还没好全,就又叠了一层新的淤青。 “可以休息了吧,体能不是一天就能练成的。”匿兰坐在树荫下,也只穿了便服,长发高高束成马尾,手机里的詹姆斯伸出一只手给她扇凉。 火焰圭叉腰站在烈日下,丝毫不见疲态,放声大笑:“你腿在发抖吗,诶你身上好多蚊子包啊,一定是b型血吧。” 火焰龙眼朝上瞪了大白痴一眼,哪有蚊子包上还带牙印的。 从昨天开始,郁岸请最擅近战的匿兰和体能最佳的火焰圭给自己当陪练,急切弥补战斗上的短板,加训从清晨六点开始,郁岸此时已经筋疲力尽。 球场外,昭然刚从基地监工出来,路过网球场,看到郁岸汗流浃背的狼狈模样,招手喊他:“在加练呀?我帮你们陪练,怎么样?” “走开,不用你。”郁岸抹了把下巴,回头对昭然凶恶呲牙。 昭然笑了笑,路过球场,回家吃个午饭。 郁岸扶着墙,踉跄坐到树荫下,接过匿兰递来的水,双手发抖,匿兰忍着笑帮他拧开盖子再递回去:“好努力呀,自从被钟少爷揍了以后。” 火焰圭也兴冲冲坐过来,被两人一起嫌弃:“你好热,坐远点。” “嘁……”火焰圭不情愿往右边挪了挪,“能理解。连钟少爷都应付不来,契定昭组长岂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他已经放弃我了。”郁岸仰头灌了口水,“他想和我一起死。我表现那么差,他都没骂我,原来我做什么他已经无所谓了,他认定我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