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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变 第81节

    细长的骨骼相互交错成一个球形鸟笼的形状,把郁岸困在中央,骷髅手臂之间交叉的缝隙刚好够郁岸呼吸,他从内部拍打昭然的骨头,发现根本爬不出去。

    “咕噜……”

    他只能听见从躯干中心发出的怪物哼叫,在日御镇遇见多手怪物时,它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拿走郁岸手里的小刀,对他摇摇手指,咕噜咕噜告诉他不要玩这么危险的东西。

    昭然把他困在了怀里,和最脆弱的躯干部位一起用手臂保护起来,让郁岸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透过骨骼缝隙向外窥视,蝎女半透明的矿石身体内部被细密的裂纹填满,和被利器击碎的钢化玻璃一样,裂纹的中心集中在腹部内侧,看来刚刚被幻室判定为违反规则险些让她畸核爆开。

    蝎女用尽全身的力气,节肢和蝎尾中的发光毒液全部向腹部倒流,畸核周围的紫红光辉越来越盛,最终变得刺眼无法直视,那些发光的毒液灌注进了矿石身躯的裂缝之中,并无限膨胀。

    她的光芒早已掩盖今夜憔悴的月亮,成为地面上的紫红色星云,然后像失落的恒星一样,爆炸开来。

    一阵强光晃过,郁岸感到眼睛一阵灼痛,昭然更是被这剧烈的光亮照得坍塌在废墟之间,白骨表面附着的腐蚀毒液跟着爆炸,他的骨架上不止一处毒伤,腐坏之处放鞭炮似的引起一串连锁的爆破,昭然只能在炫目的连环爆炸中节节后退。

    郁岸拼命想从骨架缝隙中爬出来,但无奈自己被昭然紧紧封锁在怀里。

    上空漂浮的星云状茧团自动瓦解,化作耀眼的紫色烟花,向下流淌成无根的碎光瀑布。

    郁岸眼睁睁看着这华丽而荒凉的一幕,腰间的储核分析器屏幕亮起,显示出一行文字:检测到幻室镇守者“辉石矿晶蝎首领”已击败,破解幻室‘古县医院’,幻室已清除。他张了张嘴,似乎可以说话了。

    蝎女腹部突然爆出一片晶石碎屑,炸上了几十米高空,在一片流星状碎屑持久的凋落中,蝎女的嗓音如释重负——

    “我终于解脱……昭然……你继续受这折磨吧……你终会明白,如今加诸赌注的爱正是苦痛的开端……今天的我……就是你最后的归宿。”

    艳丽无比的紫红色透明躯壳炸成数块,光芒逐渐熄灭,连着她的银级畸核一同消散。

    骷髅手球无力地层层摊开手臂,郁岸急匆匆地从中央跳了出来,趴在其中一条手臂上,抚摸被毒液腐蚀的表面,对着骷髅躯干一端问:“你还能动吗?”

    “她的毒是不是很厉害,你伤得重吗?”

    疲惫的无头骷髅动了动,抬起一条手臂,巨大的白骨手掌轻轻握住郁岸,把他放到与刚刚站立位置相反的方向,对他摇摇骨节,意思是不要再对着尾椎说话了。

    郁岸抱住他的手,毫无心理负担把脸颊贴到白骨的表皮上:“你不会死掉吧?”

    “咕噜。”骷髅手球僵着一只手给他抱,剩下的手慢慢收拢到身边,攒成球状,慢慢地遮住脸(指胸骨以上的部位,他没有脸)。

    原来多手怪物是这样团成球的,郁岸一直以为这些手全部以海胆的造型放射状生长,事实上他只是把所有手臂相互交错卷在了一起。

    郁岸抱着手骨认真打量,骨头的表面不像想象中那么干枯脆化,其实很坚韧平滑有弹性,有种还很年轻的感觉。

    鬼使神差中,他抱着那只毒伤累累的骨手亲了一下。骷髅手球浑身一震,身体下方扩散开一枚金色光环,光环跟着体型一起慢慢缩小,最后缩成了正常成人的范围。

    昭然怔怔坐在地上,戴着手套的左手贴在郁岸唇边。

    他的反应实在让昭然意外,最终得出结论青少年应该少玩美式恐怖游戏,对审美的培养很有影响。

    浮空的茧团化作紫色光片缓缓凋落,落在两人头顶和身上,蝎女留下的遗骸不再发光,变成了一具黯淡的玻璃外壳,一些微小发光的幼蝎从外壳中懵懂地向外爬,在废墟中迷路,然后忘记了自己生从何来该往何处,在石头碎屑里莽撞地徘徊。

    极度的疲惫在尘埃落定之后一股脑涌入郁岸的身体,他趴到昭然怀里,手臂挂在他脖颈上。

    昭然抬起手,一些紫色的星尘散落在掌心,看着羽化凋零的暗淡光芒感叹:“死亡是世界约定,拼命逃避也不能免俗。”

    “可我希望你永垂不朽。”郁岸固执道。

    昭然拍拍他的后背,嗓音沙哑:“去把人质带出来,我……休息一下。”

    郁岸把护士和保安从废墟坍塌的空间中拉出来,绑住手脚扔在医院大门前,然后从堆积如山的损坏设备中找到一个还算完整的器官保险箱,用破甲锥把黏附在残存茧团里的李书恪的大脑储存进去,他还记着李书恪透露给蝎女昭然畏光的弱点,动作十分粗暴。

    碎石屑之间卡住了一枚红色的畸核,郁岸连撬带抠把它弄了出来,塞进了储核分析器里。

    名称:幻室核-规则

    来源:破解古县医院幻室

    种类:幻室种

    等级判定:一级红(玫红色)

    基础能力:在有限空间内定立一条规则,踏入此区域者必须必须遵守。

    使用限制:20次

    简介:我的地盘我做主。

    共鸣条件:未知

    “小破一级红核,弄这么大动静。”郁岸拨弄着盒盖,视线上移,被残留茧丝覆盖的一把诊疗椅上,似乎有人影在晃动。

    他利用犰狳战甲的力量增幅分开挡路的钢筋水泥碎块,反握破甲锥,踩着满地碎砖向近处摸。

    椅中坐了一位中年男人,臃肿虚弱的身体在苟延残喘,短短半个月他斑驳的发丝已变得衰白。

    “周……老师。”郁岸谨慎地推了一下扶手,试图唤醒他,回头叫昭然:“周先生在这儿。”

    昭然扶着手边支棱的断钢筋站起来,压着肋骨一侧挪到他附近,用手腕试探周先生的颈侧和腹部,血红触丝透过手套伸出几根,探入皮肤之下。

    “薄小姐没乱说,他体内果然有畸核存在……严格来说周先生已经成为畸体,不再是人类了。”昭然闭上眼睛仔细感知他身体的变化,“他被蝎女的茧彻底摧伤,已经太脆弱了。”

    苍老的手迟钝地抬起,伸向郁岸,郁岸第一反应是躲开,没想到周先生抓住了他的书包带。

    这个单肩包是郁岸上学的时候背的,拉链上挂着学校发的机械目镜作为挂件,老先生用浮肿的手指抚摸上面“长惠大学”的字样,浑浊的眼睛充满留恋。

    他已奄奄一息,郁岸担心他咽气,俯身到他近前问:“老师,你知道是谁找你们去做人体畸核试验的吗?”

    “方……方士休……方信……”

    他肿胀的喉咙只能勉强挤出两个名字。

    “方士休?”郁岸想了一下,印象中是在漂移飞车工作的一位药剂师,“方信是谁?”

    昭然回答:“他叔叔,这人我知道。”

    郁岸扶住周先生的手腕,但安慰不是他的目的,他只想听到更多情报。

    可周先生已经接近昏厥,张着嘴难以再说出完成的词语,他想要呼吸,却因为喉咙肿胀濒临窒息。

    郁岸回头看昭然。

    昭然摇头:“畸体进入其他畸体的茧会受到激烈的压力,出来以后身体的压力一下子消失,体内的畸核应该会慢慢爆掉,周先生本来身体就已经很虚弱了,最多挣扎十几分钟。走吧,等快速反应收拾残局处理吧。”

    “阮小厘能救吗?她的治疗核-徒手控制能暂停器官损坏。”

    “全身的器官都行将就木,怎么救。”昭然无奈回答,其实有些欣慰,郁岸居然懂得想办法救人了,可惜无力回天,辜负了他刚刚发芽的善良。

    周先生的眼珠渐渐向外突出,无比痛苦地抓住腹上的衣衫,用力砸肚子上松垮的皮囊,咚咚咚,肚皮不知被哪来的气填胀,越来越鼓,皮肤被撑紧发亮,像枚即将吹爆的气球。

    昭然转过身,习惯性抬手搭在郁岸眼睛上:“走吧。”

    “这就来。”郁岸从储核分析器里拿出在美容院幻室拿到的治疗核-柳叶刀,换下犰狳战甲,玫红色的瞳仁亮起手术刀形状的纹路。

    “你干什么?”等昭然发觉不对,回头便看见郁岸毫不犹豫割开了周先生的腹部,用治疗核的无痛外科手术能力把深埋在橘红脂肪里的畸核剖了出来。

    他双手掏进厚重的脂肪层内翻找,脸上和手臂全沾满了血污,表情认真,像趴在桌上做作业一样平静,忽然变得兴奋:“面试官,金色的!”

    昭然刚要开口骂,突然听见远处的矮墙附近发出细微的动静。

    *

    火焰圭亲眼看见郁岸面无表情开膛破肚的样子,打了个寒颤从矮墙上掉了下来,心里骂了一句糟糕,转身就跑。

    该看的不该看的,今天全让自己看了个遍,被发现就……

    “哼,你。”

    火焰圭闻声回头,郁岸竟然已经坐到了矮墙上,脸上的血擦也没擦,双手上附着油脂的血珠沿着破甲锥尖向下滴落。

    “呃,我。”火焰圭转过身步步后退,举起双手,“我是来……支援你们……呃……”

    背撞在昭然胸前,昭然低头冷眼凝视他,这么久以来,郁岸第一次在昭然眉眼里看到考虑是否要灭口的杀气。

    一道金环从昭然脚下悄然浮现。

    这时,火焰圭脖颈上的火色龙眼忽然扭动竖线瞳仁,一些飘忽的触丝从龙眼中向外发散,昭然眯起眼睛,同样放出肉眼难辨的触丝,与对方相接。

    龙眼高傲地转动,与昭然对视,以精神交流传递出一段喑哑沉重的叙说:“不如回家去问问哥哥姐姐,该不该对我们动手。”

    昭然顿了一下,仔细辨认那枚畸化种畸核的颜色,颜色接近三级红,但上面布满碎金斑点,竖线龙瞳在中央转动。不对,这不是畸核的颜色,压根不是枚畸核。

    他先一步收起触丝,绅士地退开一步,微微颔首抚了下肩:“请阁下为我保守秘密。”

    郁岸和火焰圭一起睁大眼睛。

    第86章 大哥

    快速反应组的队员们来迟一步,宁鸣队长带领清扫残局,火焰圭站在地上发呆,连前辈们从身边路过都没感觉到,宁队长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这浑小子,还没转正就敢私自行动?这还了得,回去组长肯定狠狠收拾你,他们紧秩组的人呢?”

    火焰圭肩膀一震,回过神摆手解释:“昭组长受了伤,和郁岸一起回家休息了。”盛放李书恪大脑的保险箱此时挂在他肩头,火焰圭僵硬地整了整斜挎背带。

    “昭组长不去急救组包扎一下吗?哎,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我说话你听到没有啊。”

    “哦哦,听到了听到了。”刚刚昭组长居然对自己行了个礼,火焰圭震惊地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那礼节大概是对着自己脖子上的龙眼行的。

    龙眼向上瞄他,示意他闭嘴。他抿起唇,抬手在唇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恐怕泄露半个字。

    周先生的躯体仍旧坐在诊疗椅上,但上半身已经歪到一旁,腹部被郁岸用治疗核-柳叶刀切开,又用快速愈合核把伤口缝合,与在前些日子在美容院留下的伤口痕迹混淆,快速反应组发现他时,并没有察觉腹部已经缝合的伤口有何异常。

    *

    月亮边缘的模糊光影随时间流逝一同褪去,云层稀疏。

    古县医院位置偏僻,沿着荒草丛生的小路走出一段距离才进入正经的县城的街道。

    其实有座古老庄园就建在医院几百米外,郁岸提出在庄园内借宿一晚,昭然看起来有些顾虑,因此只好沿着街道去寻找一家旅店休息。

    郁岸把昭然的手臂搭在自己脖颈上,左手扶着他的腰,慢慢向前走。

    “火焰圭脖子上那是什么?”郁岸琢磨了半天。

    “不知道。”

    “?”郁岸不解,“那你对它那么尊敬干什么,还尊称它阁下,我还以为你认识那颗球。”

    “它口气可大了,随便得罪的话,万一它真认识我哥姐,回去又得听他们唠叨。我得回去问问再说。”

    “你怎么还有姐姐。”郁岸歪头,“他们管你吗?”

    “当然管呐。”昭然烦躁地拢了把头发,意外瞥见郁岸发呆的表情。

    夜深了,街道中央徘徊的流浪猫跳上围墙,顶着夜里霜寒寻找避风取暖的地方,忽然隔着玻璃窗望到房间里酣睡的小狗,对小狗华美的衣服和精致的窝毯露出困惑的眼神。

    “乖乖,”昭然捏捏他的脸颊哄道,“你也有我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