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其实林秋菊也有些不满伙食，但是她很明智地保持了沉默。实在不行的时候，大不了去堂叔家蹭一餐饭就是了。想到堂叔家的话，林秋菊忍不住口水分泌。堂叔家可是吃米饭的，而不是像这里只是喝稀薄的米粥。而且堂叔家招待自己的时候可是有肉有鸡蛋，甚至还有带鱼这种海产品。可现在呢？眼前的菜色只有炒蔬菜、煮蔬菜，连点油花都没有。

    “大家尽快吃完，下午还要上工呢。”何强提醒道，“我在这里也不点名了，总之那几个工分不够的同志最好想想年底的时候能分多少粮食。大家的口粮都是有限的，别到时候哭着求着让其他人接济。我在这里也明说了，谁如果被人缠着要求接济的话，来找我。对于这种思想落后、行动懒惰的同志，我有很多教育方法。如果实在是扭转不过来，那就送到县里知青办的学习班，好好改造一下！”

    下午上工的时候，林秋菊坐了一会之后就在田畔休息。

    “秋菊同志，你这进度不行啊！”和林秋菊一组的女知青提醒道，“如果拿不到满工分的话，那明年春荒的时候就要自己掏钱买粮了。”

    “买就买吧，这也太累了。”林秋菊抱怨道，“还是我堂叔他们家好啊，天天都是米饭。”

    “那可不？”和林秋菊一组的还有本地人，于是有人接话道。“别说他们那些正式工了，我们这边的合同工做上半年也够吃很久了。所以，但凡家里有儿子的就盼着煤矿招合同工呢。”

    “大娘，啥叫合同工啊？”林秋菊有些好奇地问道。

    “那我可说不准。”大娘笑着说道。

    其实大娘心底在暗暗地嘲讽林秋菊想得真美，这合同工可是只对红旗公社的人开放，他们前进大队每年能分到十几个名额就不错。为了这十几个名额，大队长那边可是愁得头发都要白了。毕竟矿山工作虽然辛苦也危险，但是只要完成任务了，那带回来的钱足够一大家子人过上富裕的一年。甚至年轻人去努力一把，回来就可以让媒婆踩烂门槛，一举成为方圆十里最受欢迎的相亲对象。

    林秋菊见大娘紧闭了嘴巴，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于是就笑笑没有再问什么了。

    下工后，林秋菊去会计那里登记了工分就回到知情宿舍。她略微清理了下就找到了自己的三哥周杨，并将他拉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林秋菊将合同工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略带不满地说道：“堂叔他什么意思嘛？这合同工也可以安排我们啊！”

    “堂叔没有安排就肯定有他的意思。”周杨倒是没有觉得自己堂叔在故意隐瞒什么，“而且你要是想去的话，你可以直接去和堂叔说呗。”

    林秋菊被周杨的话给噎了一口，但她也知道自己跑去问林福荣就有点太冒失了。

    “算了，要不然我们去问问那个林冬梅？”林秋菊忽然提议道，“我们等休息的时候去找她聊聊天？”

    “你想什么呢？现在正式春播的关键时候，你还想着放假？”林杨真不知道自己妹妹脑子里装的什么，“你不去打听打听？水稻从种下去就要一直伺候到夏季双抢。双抢之后就是晚稻，而等晚稻之后又是越冬白菜。明年据说我们还要试种冬小麦，那基本就是全年无休了。”

    “不是吧？”林秋菊愣了一会，随后哭着说道，“我要写信给爸爸妈妈，我要他们接我回去。”

    “那你写吧。”林杨并不觉得林秋菊能说服自己父母，而且自己父母要真有那本事，哪里还会轮到他们兄妹下来插队。

    “我要找堂叔，我要他给我安排工作。”林秋菊边哭边说道。

    “你这就是无理取闹了！”林杨警告道，“我告诉你，要去你去，我可不陪着你丢人！”

    “为什么他们家四个孩子都有工作？这肯定有问题！”林秋菊不管不顾地叫道。

    “你脑袋有问题吧？”林杨说道，“人家单位有能力安排是人家单位的事情，你在这说堂叔做什么？”

    “他一个副矿长，难道屁股下干净？”林秋菊不屑地说道，“我只要抓到了把柄就能逼迫他安排一个工作给我。”

    “林秋菊，我严重地警告你，你最好不要做这样的事情！”林杨真的是震惊了，“你脑袋里装的都是豆腐脑么？”

    第222章 打听招工

    林秋菊的眼神在不停闪烁，连林杨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们家本来就是妈妈当家做主，再加上林秋菊是家里最小和唯一的女儿，所以她简直就是家里人宠着长大的。本来妈妈是有办法让林秋菊不下乡的，但是林杨不知道林秋菊做了什么，这不仅让她失去留在东海市上班的机会，更让原本非常宠爱她的妈妈非常严厉地将林秋菊给打了一顿。而也是那一切发生之后，林杨表示他有点看不懂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妹妹了。

    “你放心，我再蠢也不会蠢到随随便便就去举报一个矿长。”林秋菊没有再哭泣，语气也变得冷静起来。“不过我要找我那好堂妹聊聊合同工这件事。”

    林秋菊知道林冬梅在养殖场上班，因为养殖场的工作非常繁琐，所以林冬梅几乎是每月才回家一次。因此林秋菊找了个借口，趁着中午吃饭的时候去了养殖场。但是到了养殖场之后，林秋菊才知道林冬梅去火车站陪周晓吃饭了。

    林秋菊心底泛起隐隐的酸意，自己不也曾经有过一个白马王子么？可惜对方父母看不上自己，而自己以为的王子还是个妈宝男。按下自己的妒意，林秋菊又快步走到了火车站。经过一番登记和询问之后，林秋菊终于在火车站后门等到了林冬梅。

    “堂姐？”林冬梅有些意外地打量了下林秋菊，“堂哥没有跟你一起来么？我听说你们那边农活很重，所以也不好意思去打搅你们。”

    “再忙也还是有点休息时间啊。”林秋菊对林冬梅的话不置可否，“我今天来是找你打听个事情。”

    “行啊，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一定告诉你。”林冬梅说道，“你吃饭了么？我带你去火车站食堂吃点吧？”

    林冬梅知道林秋菊这个时候出来是肯定没有吃饭的，不过她也不介意请自家堂姐吃个饭。火车站食堂的食物还是很丰富的，虽然大鱼大肉没有，但是一点肉渣还是有的。而且江南省多河鱼，所以食堂里时不时也是有河鲜供应的。林秋菊看到那些菜色，对林冬梅的嫉妒就更重了。为什么自己堂妹出生就掉在蜜罐子里？找个对象又等于找个福窝子了。

    林冬梅注意到林秋菊的表情，她给林冬梅要了整整四两饭，然后点了两个荤菜和一个带荤的汤菜。如果是后世的女孩，二两米饭都能吃撑。但现在大家肚子里没有多少油水，那就只能靠淀粉来顶饿。再加上大家现在也没有什么零嘴儿可吃，因此饭量普遍比后世人都大。林冬梅甚至知道自家大哥有个同事，平时吃米饭都能吃一斤米，一度吃得自己粮票都有些紧张。

    虽然饭菜非常诱人，但是林秋菊还是保持了一点矜持。

    “冬梅，我听大队里的队员说，红旗煤矿每年都会招合同工？”吃得半饱后，林秋菊问道。

    “有这个事情。”林冬梅点点头，但随后反问道，“堂姐，你不会是想当合同工吧？我劝你别想这条路。”

    “为什么？好不容易有招工的机会，我为什么不行？”林秋菊有些激动地问道。

    “堂姐，你别着急，你听我说。”林冬梅连忙安抚林秋菊，“第一，合同工不是正式工，你是没有编制的。基本上我们是一年一签，合同结束就结束了。第二，合同工只招男性，而且必须是身强力壮的年轻男性。因为合同工基本都是进采掘队，那边可是比较危险的重体力工种，所以是禁止女性从事的。第三，合同工其实算是矿里对地方的一个福利，联络彼此感情以便后面有什么事情好打招呼，所以都是各大队内部负责推荐，矿里统一筛选。因此别说你了，哪怕是堂哥都基本没有机会。”

    林秋菊的表情立刻黯淡了下去，“冬梅，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么？”

    林冬梅摇摇头，如果有其他机会，林冬梅不信自己那个远房堂伯父和堂伯母不会想辙。现在下乡还没有一个月，哪里有什么机会让你离开？招工和参军那基本是家里有关系才可以；至于考大学，工农兵大学生那可是也要公社推荐，人家哪里会将机会给你这些外来的知情。至于高考，林冬梅知道还有9年时间，不晓得林秋菊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冬梅，你对象不是车站里的么？能不能给我安排一个车站临时工？”林秋菊忽然又说道。

    听到林秋菊这个要求，林冬梅都被吓到了。现在铁路系统可是国家直管，而且还具有半军事色彩，哪里是随随便便能安排人进去的？

    “堂姐，你快别胡思乱想了！”林冬梅严肃地说道，“你不想想你是因为什么来这里的，哪里可能让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你与其寄希望通过这里的招工来改变命运，你还不如期待堂伯父堂伯母他们那边能不能有办法将你调回去。”

    林秋菊离开火车站的时候还是精神有些恍惚，原来自己真的没机会了。如果当初自己听妈妈的话，是不是现在就不一样了。

    “不！我林秋菊绝对不能在这里蹉跎岁月！”林秋菊忽然大叫起来，随后她就痛哭起来。

    “你堂姐找你做什么？”林冬梅和周晓道别的时候，周晓忽然问道。

    林冬梅于是将林秋菊的来意说了一遍，然后苦笑道：“我这个堂姐还真的是有一出想一出，刚来就想走，也不想想知青办那边会不会放人。”

    周晓对林冬梅这些远房亲戚可没有什么感觉，所以就是淡淡地安慰了林冬梅一句，“你也别太担心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林冬梅刚到养殖场门口，吴书翰就找到了她。“林副场长，我们这边已经将猪圈和鸡舍进行了升级，新的仔猪和雏鸡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估摸着就这几天吧。”林冬梅回答道，“吴教授，这边就真的麻烦你了。”

    第223章 柳暗花明

    “还是叫我吴技术员吧，这里没有什么吴教授。”吴书翰苦笑道，“你特别不要在老郑面前提‘教授’这两个字，他可是真的会翻脸的。”

    “我知道了，谢谢您的提醒。”林冬梅说道。

    “林副场长，我们跟供销社那边的合作是不是真的没办法了？”吴书翰问道。

    “我听赵场长和王主任说，因为现在县里对供销社那边盯得紧，所以供销社没有人敢松嘴。”林冬梅说道。

    吴书翰犹豫了一会，最后说道：“我老婆有个学生好像在供销社，名字叫冯建平，你可以去找找他。”

    吴书翰说完就转身离开，仿佛自己什么都没有说一般。

    林冬梅想再打听什么，但还是没有再问了。人家都冒着风险给自己提了个名字，难道自己还要人家将关系送上门么？

    “老赵，我这边有人介绍了个供销社的熟人给我，我想去试试。”林冬梅回到办公室，跟赵富强说道。

    “关系妥不妥？算了，现在有个关系就可以去试试了。”赵场长说道，“丽丽同志，你将车钥匙和出车单给小林同志。”

    “好的，我这就出单。”钱丽丽说道。

    养殖场有一辆吉普车，因为赵富强的级别颇高，再加上养殖场也的确需要到处跑，所以矿里在过年后就给配了车。而林冬梅后世可是考过手动执照的，而这一生也在周晓那里重新熟悉了开车和一些修车的基本技能。再说了，还有盲盒抽奖系统呢。林冬梅现在可以骄傲地说，论开车和修车技术，她在国内肯定是能排得上号的。

    “林副场长，这是车钥匙和出车单，您拿好。”钱丽丽办妥后将东西递给了林冬梅。

    林冬梅也没有耽误，拿着车钥匙就走了。

    两个小时后，林冬梅就出现在青峰县县城。供销社那边算是熟门熟路，林冬梅很快就到了。而经过一番打听后，林冬梅也找到了冯建平。

    “你好，冯建平同志，我是红旗煤矿养殖场的林冬梅。”林冬梅见到冯建平后就开门见山地说道。

    “你们养殖场最近可是来了不少人呢，林同志。”冯建平打趣地说道，“你和百货公司的林春兰同志是亲戚么？”

    “她是我大姐。”林冬梅回答道。

    “难怪你们长得这么像呢。”冯建平微笑着说道。

    供销社和百货公司都属于供销系统，只不过百货公司通常要在县级以上行政区才会设立，而且对这个县的经济水平还要一些要求。简单来说，只要在相对富裕的县，供销系统才会在供销社之外还开设一家百货公司。百货公司一般以销售轻工业品和比较高档的食品为主，而供销社则是销售生活必需品居多。所以林冬梅不觉得冯建平认识自己姐姐有什么奇怪的，毕竟也算是一个大单位的。

    “冯同志，我是京城农业大学教授吴书翰老先生介绍来的。”林冬梅说道。

    “吴教授？”冯建平的笑容收住了，他有些紧张地问难道，“吴教授在你们那？”

    林冬梅点点头，“你放心，我们养殖场没有亏待吴教授。他有自己的办公室，也有自己的宿舍，吃饱和暖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冯建平这才松了一口气，“我以前念书的时候，吴教授的夫人陆教授对我是照顾有加。后来我听陆教授说，吴教授被下放了。我一直打听都没有消息，没想到居然就在眼皮底下。”

    “冯同志，我想问问我们养殖场和你们供销社合作的事情到底如何了？”林冬梅问道，“你放心，这不是吴教授要求你一定做的事情。他只是向我介绍了你，其他人都不晓得。而且我也向你保证，这件事成功与否都不会牵扯到吴教授，他依然是我们的技术员。”

    供销系统本来就是单位里风声最顺的地方，冯建平又有那么多同学在，所以对于现在社会上的事情是非常了解的。对于这些老教授来说，下放导致这些不容易受干扰的基层单位是最好的。横竖手上有能力，基层单位也会好好对待。虽然不能像以前清贵，但靠自己手艺吃饭又有什么不行的？而且对这些教授来说，最怕就是不让他们干自己专业对口的活。

    冯建平长舒一口气，“其实我们内部对这个合作是非常满意的，毕竟有个共摊风险的伙伴不是么？”

    林冬梅点点头，养猪养鸡的风险可不小。如果真的出现啥大问题，一个大亏空下来是足以让几个人坐板凳好多年的。

    “但是，”冯建平话锋一转，“现在县里的苟主任和朱大秘书基本上盯死我们了，我们压根就无法开展工作。”

    “可你们也不能不做事吧？”林冬梅反问道。

    “对我们来说，不干活也有钱拿，反倒是干活有风险，你觉得呢？”冯建平狡黠地笑道，“不过基层单位总是不做事的话，上面也会着急的。”

    供销系统此时采取的双头管理，地方平级单位会管理，以供销总社为首的供销系统内部也会管理。县里当然不在乎供销社怎么样，可是上级供销社呢？你供销任务没有完成，我怎么办？可以说，上级供销社大概率觉得自己是无妄之灾，现在估计正头痛呢。

    “而且相较于县里，我们更关心上面说什么。”冯建平道，“你也知道，我们的工资和年终可捏在上面呢。发不发是县里说的算，发多少可是上面说的算。”

    “我知道了。”林冬梅也笑了，“冯同志，谢谢你！”

    “这都是你自己去做的，我有什么好谢的。”冯建平没有接受林冬梅的谢意，但是反问道，“林同志，请问你那能安置陆教授么？”

    “陆教授是什么专业的？”林冬梅问道。

    冯建平叹口气，“陆教授是教经济学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

    “经济学？”林冬梅脸色也变得不好了，“那不是你们供销系统更对口么？”

    第224章 偶遇朱仁

    “林同志，我自己在这里都感到有些自身难保，你觉得我还敢让陆教授过来么？”冯建平苦笑道。“不过我也知道这事太困难了，我也是提一嘴。”

    林冬梅点点头，没有再纠缠这个话题。她和冯建平了解了一些细节之后，就起身告别。

    就在林冬梅走向停车点的时候，一个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青年男子站在了她面前。

    “朱仁？”林冬梅皱眉道，“请问朱仁同志有什么事情么？如果没有事情的话，我还赶着回去上班呢。”

    “林冬梅同志大可不必对我有这么大的恶意，我这次来纯粹是以同学的身份来和你说几句话的。”朱仁淡淡地说道。

    “同学身份？”林冬梅轻笑了一声，“你说这话的时候不觉得心亏么？或者，你自己相信自己刚刚说的话么？”

    “我不想和你斗嘴，我只是想告诉你，最近县里正在对黑市进行打击，我不希望哪天碰到熟人，你懂么？”朱仁严肃地说道。

    朱仁这番话让林冬梅一愣，难道这家伙真的回心转意了？

    “我不去黑市买东西的。”林冬梅当然打死不会承认自己或自己的熟人去过黑市，“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善意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