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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茧 第3节

    “抱歉。”方子聿颔首。

    “没有没有。”她将腰颔得比他还低,脸上重新挂上标准微笑。

    方子聿觉得这公式化的笑脸有些刺眼,比她胸口处别的黄色“微笑之星”笑脸勋章,还要刺眼。既然人家露出职业微笑,把自己当成了客户,不麻烦人家也说不过去,于是他想也没想就说:“帮我办个业务?”

    “对公还是对私?”

    临时起的意,方子聿没多考虑:“对私,密码忘了。”

    “好,”章若卿应道,引着方子聿往一旁的自动柜员机走去,“流程很简单,您就按照提示来,如果有疑问您再叫我。”

    “眼睛疼,刚在楼上跟王总签完合同,看字都有重影。”方子聿将银行卡塞进她手里。

    秉承“客户就是上帝”,“上帝”眼睛疼那就是真疼,但银行的规定是“上帝”都不能违背的,她只好柔声细语:“抱歉,规定是您必须自己操作。”

    “好。”上帝耸耸肩,一边伸出他修长的手指,一边说:“就我的生日吧,不然我老忘......哎,要不换成你生日?”

    章若卿沉默一会,回:“我过农历生日,每年都不一样,今年是什么时候我还真不知道。”

    “确定好了,记得告诉我。”方子聿笑,知道她实在搪塞自己,也不跟她计较,输了密码。

    操作完毕,章若卿帮她取出卡。他不接,只是看着她,一双眼睛满是笑意。章若卿只觉得发毛,后背汗毛倒竖。

    “其实我从昨天就想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空气短暂凝滞,最后被何康的笑声打断。

    章若卿囤积在胸腔中和闷气一下舒缓了,第一次觉得何康的笑声如此悦耳。

    “方总这搭讪方式也太老套了——走,李行说一起吃个庆功饭,旧友还是新交我们换个地方接着聊——小章也下班了,先带方总去车上。”

    还是昨天那家餐厅,不同的是她从开始到结尾一直坐在方子聿身侧,没人来让她喝酒敬酒,相反地,李行发话让她负责安全将方子聿送到家。

    方子聿喝了多少,清醒还是醉了,她都不知道,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后座,手肘撑住扶手搭在额头。

    前方的挡板被放下,夜色在安静中流过。

    突然,他从这安静中抬起头,望住她,眼底流光似火,

    “要不要上去坐坐?”

    夜似乎更静了些,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毫无规律。

    中学的时候,章若卿听过许多关于方子聿的传说。

    说他对待自己女朋友,温柔体贴,有求必应。

    说他最知道??x?女孩想要什么,每每送出的礼物都送到心尖上。

    说他喜欢你的时候,眼里心里盛满的全是爱意,容不下其他人,可以说是一百分的男友。

    虽然,他也可以在一天换三位女朋友,但是,他的前女友们不但不会反目,相反地能相约坐在一间奶茶铺里,细数他总总的好。

    无外乎又高又帅,温柔体贴。

    但他的爱来得快,同样去得也快。

    第4章 “打开,合上,打开,合上”

    现在回想起来,大学时那场恋爱的体验,开头有多惊艳,结束就有多狼狈。

    他们交往了一学期之后,有天男生对章若卿说每到周末寝室里就只有他一个人,想组个团打游戏,哥儿们都说手指都挪不出来哪有空跟他打。

    他话说得委婉,但意思章若卿是懂了。

    她没有什么保守的思想,初夜一定要留到结婚,也知道恋爱谈着谈着,总会谈到床上,虽然想到要与面前这个男生肌肤相亲,她说不上排斥也谈不上渴望,但他既然说出来,那她也就顺水推舟,自然而然接受。

    是在校外 80 块一晚的小旅馆里,进去的时候老板连身份证都不查,曲折幽深的楼梯通进去,是更加曲折幽深的甬道,一扇扇房门整齐排列,挤出一束束整齐排列的光线,和一致单调的声音。推开来是一间只容得下一张大床的房间,显眼又张扬,像是在昭示只要走进这房间就理所应当在床上消磨掉夜晚。

    章若卿尽量表现得自然不局促,环顾四周发现磨砂玻璃后面是只有盥洗盆和抽水马桶的浴室,她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会让自己洗好澡再出来,虽然他的理由用的是他喜欢闻她身体沐浴露的香味,可那明明只是很廉价的味道,8 块钱 500 毫升。

    她突然觉得自己也很廉价。

    看到他脱掉 t 恤准确地抛向椅背,露出结实健硕的胸肌,张开修长的手臂邀约她一起躺在床上,弹簧一角深陷,她被他压在身下。

    没有温柔的爱抚,情动的深吻,柔软的情话。

    他准确地找到她牛仔裤的搭扣,连同内裤一起扯下来,扔到地上,金属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随之而来的是身体某一部分被他手指撑开,插入,抽出,越来越深。

    章若卿身体紧绷蜷缩在一起,不适感席卷全身,她抓住他的手想让他停下,却被他拉开,架到了头顶。

    借依稀的光,她看他熟练咬开避孕套,撇开脸吐掉包装屑,那带有粘液的碎屑落在她身体,像被人无情丢弃的某种生物的壳衣。

    她别过脸,让自己无视眼前熟练的他。明明他告诉过自己,他是第一次,在今天到来之前紧张、兴奋整整一周都在期待。

    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他熟练得倒像是整整一周都没从床上下来过。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的腿被折成奇怪的羞耻形状,她本能想要合上腿,又被掰开。

    “打开,合上,打开,合上……”

    他继续指导她,像在水里指导她学会游泳一般。

    理所应当,自然而然。

    可当这句话被放置在床上,突然间失去了它该有的节奏,韵律,俨然变成一句命令。

    有些暴躁,有些怒气,有些不满。

    章若卿在他身下随他的节奏无意识晃动,脑海里却想起那句话:

    又高又帅,温柔体贴。

    她不知道另一个被如此形容的人,在这种时候会是怎么的。

    黑暗中,落下一滴泪。

    她用手抹干,狠狠地抹干。

    -

    35 层全景落地窗的视野很好,站在窗前看星光点缀的江面,章若卿第一次觉出这座她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小城很美。

    “在看什么?”方子聿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将一只高脚杯递给她。

    “江景。”章若卿接过来,抿了一口,香气浓郁的赤霞珠,跟她今天的唇色很配。

    “上周下了初雪,那时候更美。”

    章若卿回头,看见他闪烁的双眼,两人心照不宣笑起来。

    上周就是他在车上发出邀约,而她以不方便为由拒绝的那一次。不过,成年男女交往都会为对方留下一个可大可小的豁口。

    那时,她虽怔忡片刻,还是说了句,下周。

    这整整一周里,她如常工作下班,约定不能说被她全然抛掷脑后,但也不敢拿出来细细计较。谁知道他说的那句话是真是假,左不过临时起意,也许背过身就抛去九霄云外。虽然不像是手里握着潘多拉魔盒,打开就万劫不复,但能称得上是颗烫手山芋。

    当周五他打来电话时,章若卿刚跟同事虞欣苒约定好下班去吃城东新开的一家泰国餐。

    “刚跟同事有约。”她如实相告。

    站在银行二层休息区外面的平台上,她裹住冷风等待电流里他的回复,瞧见光可鉴人的玻璃反映她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睡得好的缘故,她穿着“道袍”似的黑色防寒服竟然也有几分颜色。

    “地址?”电话那头在问。

    她短暂失神,一时没反应过来。

    “吃完我去接你。”他继续说。

    挂断手机,盯住屏幕上显示的通话时长,短短不到两分钟,她竟然像是在七月正午的阳光里滚过一圈,手心里覆上一层汗。

    按照常理,不应该在她说有约时,他就应该挂断电话或者客气一点说那么改天。她突然觉得他是不是也跟这天气似的,被冻傻了,不然怎么会如此耐心地对待一个拒绝他两次的女人。

    城东的那家餐厅人满为患,等坐进去点完菜已临近八点。

    虞欣苒一道一道细细品评,饭桌上滔滔不绝,而章若卿却吃得如囫囵吞枣,连酸辣的冬阴功汤都没细尝出半分酸辣。

    全程频频看向窗外,马路对面那辆扎眼的不知何时出现的车子。

    也许是见对面的人心不在焉,虞欣苒也自觉加快了速度。

    等位两小时,吃饭半个钟。店家最喜欢的莫过于她们这样的顾客,微笑给打了折上折。

    章若卿也觉得愧疚,争抢间付了账单,明明是自己提议的,却无意扫了别人的兴,两人约定下一次找人少的时候再来。

    送走虞欣苒,章若卿朝对面走过去。

    见她走过来,方子聿下车替她打开副驾的门,她以为他会揶揄几句,因为刚刚她明明看见他下车跟自己打招呼,而她碍于有旁人在对他视而不见。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在询问她愿不愿去自己家后,就安静开车,将她带到眼前的 35 层楼中。

    黑色防寒服被他挂在玄关,里面是她下班前临时换上的白色针织打底衫,从更衣室柜子最深处找出来,挂烫机刚修平了褶皱,可仍旧一股陈旧味,幸好跟同事借了一支香水,细细喷洒在双肩,归还回去的时候问了它的名字,叫做午夜飞行。

    此刻,白木香的辛辣味已然散去,包裹她的是淡雅甜麝香和檀香,不似从前那廉价的 80 元 500 毫升沐浴乳的味道。

    她觉得这味道跟今夜很配,高悬在半空中的飞行,极不真实。

    “泰餐好吃吗?”他背靠玻璃窗,面朝她,轻碰水晶酒杯。

    “还不错,只是新店人多有些拥挤。”

    “可我感觉味道不怎么样,都没有闻到辛辣味,反而很香。”他说完突然凑近,吸吸鼻子,在她耳边笑说。

    “很香。”他又轻声重复一次,双手环住她的腰,稍稍往自己那边扣了扣。

    成年人之间好多话语不用说得那么一板一眼,章若卿仰头喝完杯里的酒,随手放在一旁的立柜上,“在这?”

    游走在她身后的手顿了顿,继续往上攀升,“也可以,外面看不到里面。”

    可如此堂而皇之、明目张胆,她内心无从接受,摇了摇头。

    他抱起她穿过客厅,转进走廊,章若卿伏在他肩膀,留恋最后一眼今夜无波无澜璀璨的江面,不知道下一次再看见,会是什么时候。

    好景,总是不常属于她的。

    就像眼前的人褪尽衣衫,俯身将她衣服推高,香气完成最后的飞行,落向地板,悄无声息,夜从他眼中落下,落到她身上。

    她也觉得这般好景更像是种虚幻。

    身后是柔软似水的丝绸床单,身前是他温柔的安抚,手指攀援抚平她肌肤每一寸不安,原本整装待发似要面临一场恶战,却不想被春风化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