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晚来风急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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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谢劭倒是认识,温家的大公子温濛,半年前跟着温大爷一道去了东都,想必是因府上的亲事,才赶了回来。 谢劭点头回礼,“大公子。” “适才听底下的人来报,说三公子到了府上,是我来晚了,礼数不周之处,还望三公子见谅。”侧身一抬手,邀请道,“寒舍备了些粗茶,还望三公子别嫌弃。” 温二的父亲和亲哥不在,由他这个当大兄长的招待,合情合理。 谢劭正好也无处可去,“叨扰了。” 温濛上年考了一个贡士在身,凭温大爷的脸面,先一步进了翰林院,任翰林御书院待诏,虽尚无品阶,前途却无量。 温濛一路找话同谢劭聊着,很快到了一处院子,进门视线被一座假山挡住,温濛抬手,“三公子,这边请。” 谢劭抬步继续往前,越过假山后,视野瞬间开阔,一眼便见到了对面穿堂内摆着的一张长案。 温家大爷正在沏茶,跟前还有一位客人。 听到身后的动静,背着这方的客人缓缓转过身,正是昨日谢劭在裴家见过的大理寺少卿,裴元丘。 “闲頠?这不巧了吗。” 第15章 见人到了,温大爷便起身招呼,“三公子来了。”转头让仆人去备坐。 谢劭脚步立在那没动。 “今日三公子回门?”裴元丘问跟前的温大爷,得到肯定后,笑了一声,“昨儿在府上才见了贤侄一面,没想到今日又碰上了。”抬胳膊扫了一下宽袖,扭头热情地唤谢劭,“闲頠,过来坐。” 谢劭笑了笑,“裴伯父忙,晚辈就不打扰了。” “我与温侍郎难得都是凤城人,这趟回来,赶在了一起,同乡人聊聊几句家常罢了,谈何打扰?” 一个是大理寺卿,一个是工部侍郎,同朝为官自是相熟。 谢劭依旧没动,对他扬了下胳膊上挂着的那件小娘子的锦缎,抱歉地道,“内子的锦披还在我手上,改日吧,改日晚辈再同裴伯父一叙。” 不顾温大爷和温大公子挽留,谢劭转身从原路返回。 出了院子,谢劭眼里那抹不羁的眸色瞬间淡了下来,偏头同闵章道,“给老爷子送个信。” 闵章上前两步匆匆走到他身旁,谢劭附耳,“就同他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人在打他儿子的主意。” 那日裴少卿一句凤城还有个靖王,谢劭便明白,他谢仆射当初这告老还乡的地方怕是没选对。即便靖王只是个养子,东都的那位太子也没打算放过。 闵章的性子实诚,办事效率自来很高,有事从不会多留半刻,“小的这就吩咐下去。” 等谢劭抬头,闵章已转过身疾步往门口走出去了好一段。 谢劭:…… 罢了。 闵章一走,只剩下他一人,不知道跟前的路通向哪儿,拉了个过路的丫鬟问,“哪边是二娘子的院子。” 今日府上的仆役都知道家里来了客人,丫鬟抬目匆匆瞥了一眼谢劭的脸,猜想着当是谢家的那位姑爷,直接把人领到了二娘子的院门口。 温殊色出嫁后,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也都重新分配到了旁的地儿当差,门口没人,里面也没人。 谢劭静悄悄地进去,正四处寻人,忽听到了从墙头边传来了一道声音,“你怎么就嫁给了谢三?” 谢劭转过头,便见一女郎正立在木梯上方,人趴在墙头上,鹅黄色的间裙盖在梯阶上轻轻飘扬,“可别提他了,简直就是噩梦。” 身旁有一根朱漆圆柱,谢劭没去打扰她,脊梁往柱头上一靠,打算细细听听她的这一场噩梦。 上面的人丝毫不知情,底下祥云一心扶着梯子,也没察觉。 “你也太可怜了,那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明婉柔趴在巷子另一边的墙头上,好些日子不见,脸上的肉都缩了一圈,面上挂着同情之色。 “那倒没有。”实则也没她想的那么惨,继而安慰道,“我给你说,其实他就是个傻子,被人骗了好多钱。” 谁知明婉柔更伤心了,“纨绔也就算了,怎么还是个傻子呢。”若非人在木梯上,定要捶胸顿足一番,心头无不替她惋惜,“那日我二兄听到你嫁给谢三的消息后,回来便把自己关在房里,一日都没进食。” 温殊色一愣。 再想起明家二公子那张脸,突然有了一种仿佛和他有过一段私定的真情般,关心地道,“那你该去劝劝他,让他好好吃饭。” 明婉柔点头,“劝了,还好缓过……” “他要是还放不下,你再告诉他,我也是被情势所逼,算是同他无缘了,但天涯何处无芳草,让他寻个差不多的就行了。” 底下谢劭实在没忍住心头嘲弄,偏过头“嘁”了一声。 正巧晴姑姑忙完从屋里出来,一眼便看到了对面红柱上靠着的姑爷,神色愣了愣,转头又瞧见了爬上梯子的自家娘子。 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梯子上的小娘子继续道,“你呢,你怎么样,周家来提亲了没?周邝屁股上那块肉也不知道长好了没,真没想到,他们竟然怕狗,谁不知道你家里的两只大黑,连猫儿都怕,那日乱成一团,也不知道是狗吓着了人,还是人吓着了狗,真是笑死我了。”说到了兴头上,控制不住,放肆哈哈大笑了两声。 “娘子。”晴姑姑吓得脸色都变了,慌乱上前去唤温殊色,“二娘子,二娘子……” 祥云先听到晴姑姑的唤声,一回头,一双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忙跟着一道唤人,“娘子……” 温殊色很久没这般笑过,腮帮子都酸了,终于听到耳边似乎有人在唤她,裂开的唇角一时半会儿受不住,随意往下一望。 靠在红柱上的郎君已经眸色如刀,透骨寒凉。 刹那间,天崩地裂。 惊雷劈在头上,脸上的笑瞬间不见了踪影,人险些就从梯子上跌了下来。 对面的明婉柔完全不知情,“你还不知道呢,你去庄子的第二日,周家便来提了亲,我俩这都是什么命,怎就都同纨绔缠上了呢……” “缟仙。”见她没反应,明婉柔又唤了一声,“缟仙……要不你找个时机在谢三面前,多说说我的坏话,定会传到周公子耳朵,让他找周夫人退了亲事……” 温殊色神智猛然拉了回来,唯恐明婉柔说太多,忙同她递眼色,奈何一双眼睛眨得都快抽搐了,明婉柔却没能意会过来,“这样吧,你哪日出来,咱们约好,我再把大黑二黑拉来,吓他们一回……” 温殊色脸色如同死灰。 这厢已经魂飞魄散,没了声音,底下院子内的人替她回应,“明大娘子放心,你的话,谢某一定带到。” 对面的明婉柔终于住了嘴,呆呆地看着一脸菜色的温殊色,侥幸地问,“是谁?” 温殊色已经说不出话来,木然地张了张嘴,“谢三。” 安静片刻,明婉柔的脑袋一溜烟儿地从墙头消失不见。 温殊色缓缓地从梯子上下来,院子里的郎君早已不见了身影,带着她的锦披一块儿走了,凉风一吹,温殊色抱住自己的胳膊,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完了。” 第16章 温殊色懊恼不已,本想问晴姑姑和祥云他到底听了多少,抬头扫了一眼两人,脸色比她还白,便也明白不用多问了。 她彻底把人得罪了。 好不容易求人同她回了门,没成想会弄成这样,心远堂的两位老祖宗还在较劲儿呢,两边要都闹起来,温家今日不得鸡飞狗跳。 可怕的念头刚从脑子里闪过,一位仆妇闯进院子,脚步如同踩着云朵,着急地道,“二娘子二娘子,出事了,老夫人同谢老夫人吵起来了……” 真是怕啥来啥。 温殊色慌忙提起裙摆,一面跟着前来报信的仆妇疾步赶往心远堂,一面问她,“怎么回事?” 仆妇细细地同她说了。 适才温殊色和谢劭走后,两位老祖宗之间便只剩下了雷光闪电,起初还好,各自嘲讽了一通,面子上至少维持住了,可后来温老夫人忽然说,“既然人已回来了,我也不去追究我家姑娘到底有没有吃亏,这桩亲事便这样吧,人我收下,谢老夫人想必家务很繁忙,就不送了。” 谢家老夫人最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哪里肯罢休,直斥道,“人言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何况还是你亲生孙女的婚姻,你心肝子就这么坏?” 谢老夫人当场“哼”出一声,也没了好言好语,“我心肝子坏,总比有些黑心肝的强。” “你这个老东西。”谢老夫人被气得倒仰,“你今儿要是敢扣人,明儿我就宣扬出去,说你温老东西不顾祖先脸面,不守诚信,新婚当日临时换人不说,没能如愿又要把人讨回去。咱俩家谁也别想好,要毁灭那便一块儿毁灭吧。” 最初谢温两家各换新郎新娘子的消息传出去后,各类谣言一时满天飞,谢温两家都编了说辞,但效果甚微。 后来也不知道从哪儿兴起的流言,说谢三公子早与温家二娘子两情相悦,这场婚宴本就是为两人准备,只不过消息没扩散出来,方才收了场。 为此,谢家温家都松了一口气,这会子听她如此说,是想来个鱼死网破了,温老夫人胸口的气又有些喘不上来了,痛骂道,“老狐狸……” 曹姑姑见情势不对,偷偷同门口的仆妇使了眼色,仆妇才急忙出来找温殊色去救场。 温殊色慌慌张张地赶到院子,恰巧同对面赶来的大夫人安氏撞了个正着。 安氏虽也在着急,可那面上怎么瞧都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和看热闹的兴奋劲。 上回老夫人为了一副嫁妆,说换人就换人,大夫人安氏心都伤碎了,哭着离开了正院,温殊色出嫁,安氏也没到场,不仅没到场,还给大爷的茶里添了蒙汗药,让大爷睡过了头,错过了送亲。 可再大的委屈和不满,也都在得知谢家也换了新郎,老夫人的一场算计打了水漂之后一扫而光,只觉得神清气爽,畅快无比。 这会子见到人,已没了半点怨恨,主动同温殊色打起了招呼,“殊色回来了?” “伯母。”温殊色打了一声招呼,没心情理会她,匆匆进了院子。 安氏紧跟在她身后,“听说谢老夫人来了?”转头瞅了一眼温殊色焦急的神色,哀叹一声,“明知道大家心头都不畅快,这怎么还上门来了呢,老夫人身子可还没好利索,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老夫人滴米不进,躺在床上,怎么唤她也不应,可没把人吓死……” 温殊色眼皮子一抖,身后祥云瞪着她,就差让她闭嘴了。 温殊色无心应付她,生怕两位老祖宗当真动起手,人还在门前,先出声唤,“祖母……” 急急忙忙地跨进屋,两位老祖宗已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适才的精神劲儿不复存在,两人都才下床不久,这一气,简直两败俱伤,均露出了原有的病态,各由身旁的仆人搀扶着。 没料到两个老祖宗这大把年纪了,还会闹到如此地步,温殊色颇有些手足无措,该如何是好呢? 还是先上前去扶温老夫人,“祖母……” “缟仙。”身后一道郎君的嗓音突然打断她。 温殊色一愣,回头便见一位玉面郎君抬脚走了进来,不正是被自己气跑的谢劭。 必然是适才听墙根,从明婉柔那得知了自己的闺名。 温殊色提防地看着他,怕他再来添乱,摆正态度及时向他低头,弯唇一笑目光里满是和善求饶,谁知那人竟然也对她报以微笑,仿佛前一刻那道想要扒她皮抽她筋的眼神是她错觉,眉目之间甚至还陇上了一层柔情,从容地走到她跟前,抖开手中锦披,胳膊一抬,披在她的身上,“今日风凉,披好。”不顾小娘子惊愕的神色,双手捏住锦披领子,忽然一提,温殊色被力道拉扯,往前迈了好几个小碎步,扑在了他胸膛上。 温殊色:…… 女郎瞬间的目瞪口呆,让他心情愉悦了一些。 噩梦吗,那就继续做吧。 手指捋开她锦披的系带,一面熟练的打着结,一面偏下头同她耳鬓厮磨,“今日难得回门,好好同温家祖母说说话,库房的钥匙在你手上,瞧瞧缺什么,给老祖宗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