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第5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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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9章 常 薛凌心中一紧,不敢多作细想,笑道:“那很好啊,卒子若是真将军,这棋盘收归谁啊。卒能近到士相,想来旁儿车马都在,进退且由她去吧。” 霍云婉眯缝着眼,笑意漾漾不肯退,好一会才娇蛮将推偏的茶碗盖扶正,道:“好吧好吧,谁让人家车马都在,由她由她。” 薛凌稍缓,霍云婉道:“如何,去过扶风山上了吗?” “不曾。” “怎么没去看看。” “这几日忙些旁事。” 霍云婉别有心思,斜斜剜了她一眼:“前儿个不去,明儿怕是去不得了,后日祭天,该封路了。” 天家亲修的祭坛该在城中正东位,扶风山高路险,上去不易,薛凌道:“怎么这回在那祭。” 霍云婉脆笑,素手往两边一摊:“地上无路,就得求上天啦,那是京北最高处,祥在西北,当然要往北边祭啊,心诚则灵嘛。” “那你……”薛凌迟疑道:“还有要什么要交代的吗?” 霍云婉换了个正经姿势,略抬下颌,笑意瞬间冷去:"我看过典册,卯时初开宫门,巳时到扶风,礼官读辞之后是司天监请卜,供六牲,行傩戏。 戏中,要分胙肉文武同享,吃完了便是午歇,百官在外,天子在帐内,除却贴身卫尉,谁在外面守着,不必我说与你吧。" 不作他想,李敬思无疑,薛凌点头道:“如此甚好,那卫尉是?” “是徐意,你休管他,量来他也懒得管你,当日早些起,园中自有人替你打点衣裳令牌,随了去,也沾沾天爷福气。” “好。” 霍云婉再笑开来,复娇柔嗓子,望着薛凌讨赏一般:“怎么样,说留与你,就留与伱,我可是说话算话?” “算。”薛凌应声,面上不表,心中却不似往日自在。 “那你可要记着我来,替我……呵,让他死透些。” “好。”薛凌缓缓出了口气,挤出些笑意,尽量平和道:“杀了他,我就走,今生再不往京中来。” “那怎么成,年节里,也不来瞧瞧我?” “不来了,京中不好。” “那就是我也不好。” 薛凌微笑没答话,霍云婉含情脉脉看着她,嗤嗤笑开两声,貌若无意道:"好与不好,咱们之间,就别计较这个了。 你说你要走,我哪能留的住你,即是以后相见无时,我且有桩事要问问,不知以前问过没,他究竟,说他后不后悔?" 薛凌抬眼又迅速垂下,笑道:“当晚我问过,他说不后悔。”话落伸手端碗饮了口茶,续道:“我拿了他的扳指,跟他说,幕后之人是你,他说不后悔。” 霍云婉轻拍了两下巴掌,道:“是了是了,我是记得你说过,他不后悔,无妨无妨,他就是后悔了,本宫,也不悔的,父女一场,我和他,是走到一处儿去了。” 霍准之死,都记不太清了,当天晚上,问与没问,这会也只能说“不后悔”。 霍云婉笑道:“怎么了,怎么了,如何坐在我这,菩萨面前还要唉声叹气,好一似我要你叩头作揖来。” 薛凌笑叹道:“累的很,总算是要到头了。” 霍云婉道:“你自然是累的,自家儿的事没办完,上赶着去管别家闲事,那個叫陈泽的,什么身份,倒要你累着巴巴儿的往汝蔺送。怎么,觊觎我的人,都不用跟我招呼一声了。” 她虽语调轻快,薛凌亦知她是疑心甚重,不敢怠慢,忙道:"不是别人闲事,你也知道,我以前在齐世言府上呆过些时日,和他家小女儿清霏要好。 世事难料,清霏死在宁城,留了两只畜生,只跟着陈泽走。我也不求旁的,你让陈僚赏他碗饭吃,留条命就行。" “清霏清霏,你跟她要好,就不跟我要好,好端端的一个拓跋,怎就死在宁城外头了,也不多留几天,费尽心思造出来的东西,你说不要,倒连累我这也不好用了。” 薛凌轻颔首,笑道:“哪里不好用,万一找不着天子那块,你调兵回来平一平黄家不是正合宜,分明是我给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霍云婉“哼”得一声,复撑了手喊“罢了”,又问得一嘴“可确认是死了,死的这么容易,当真是信不过来”。 薛凌点头道:“矢上有毒,我的剑上也有毒,他必死。也不是容易,我猜是他存心诱我,又量我要留他性命,所以失策。” “是了是了。”霍云婉抢话道:“正是如此,谁能料到,你就非要取他性命,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这百日千日都忍过来了,怎么就忍不得那一时了。” 薛凌抬首,双手交叠弯腰行了一礼,恭敬道:“此去我过平城,我见了平城,就只想回平城。” “那又为何回京来?何不一准儿,留在那边就罢了,辛苦跑这一遭。” 薛凌道:"居父母之仇,如之何?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 他逼死了我父亲,我不能与他共天下。" “哦~”霍云婉尾音拖的老长,似嘲非嘲:“我看你,才不是想回什么劳什子平城,分明,你只是想得偿所愿嘛。” “而今唯余平城为我所愿也。” “极好极好。”霍云婉脆声笑开来,只道是“后儿个要早些”,莫误了时辰。 薛凌点头应声,道:“我也有桩事,想问你,京中的大夫,是不是有个朝臣牵头,把持了医馆。” “怎生问起这个来?”霍云婉疑道:“你要找人?” “是,还请行个方便,有个故人想托付一二。” “怎不直接问了逸白去。” “临别突然记起这回事,是不是你底下的,若不是,就不麻烦了,反正也要走了。” 霍云婉又复柔情,含嗔带怨:"还没走,就要说上临别了,事成之后,莫不然就不来与我道个喜? 是与不是,我倒不记得谁了,壑园是药家,总能挨着一竿子,你且回去问问呀。" 薛凌诺诺,但看霍云婉神色,应该不是她直接认识的。只这会时移事易,也可能是她存心隐瞒。 薛凌未作追问,二人又说得几句闲话,有宫女来低声耳语,不知为着什么,霍云婉起身斜斜施了个礼,叫薛凌再坐得稍许,自有人领着出去。 薛凌含笑别了她去,心中暗道魏塱实是在乎这次祭天,连霍云婉都忙上了。 她看这屋子,再不是前几回来的清冷像,红紫青金堆了一屋子,又是菩萨又是佛,直看的人恍然到了十界大殿,乱哄哄各处仙家都在。 又过得约莫一刻,有宫女捧了双耳琉璃盅,里头珍珠玛瑙满供佛八宝喊薛凌迎。她起身接手,随着一并出了宫。 丫鬟等候多时,上了马车取出个食盒问要不要用些东西。薛凌摇头推了,挑帘与车夫道:“先不回园子,往街上去。” 丫鬟收了东西问:“姑娘可是有什么东西要买,且让底下跑一趟儿就是了,这会子太阳上来了,热的很。” 薛凌顺势瞅了一眼天,看日头,好似这会出来比前几回都晚些。她坐回原处,有些不好意思对着丫鬟笑了笑。 实在不是存心赶人,不过,她摸了摸身上,宫里出来还没换衣,摸不出钱来,只能探窗跟底下跟着的薛暝喊:“拿张银票来。” 薛暝不知她在马车里突而要钱作甚,却也老实抽出一张往窗户里递。薛凌两指接过都没往自己面前收,直接塞到丫鬟面前道:“来,拿好,你下去。” 说罢再撩帘冲着车夫喊:“停,让她下去。” 车夫忙“吁”住马,眼看一头雾水的丫鬟被薛凌推下了车。薛暝轻道“做什么”,薛凌恍若未闻,催着车夫喊“走”。 各人皆不敢逆她,马车行出老远,那丫鬟还在原地发愣。车上薛凌换过衣衫,叫了薛暝上车,随即靠在车窗处闭眼。 行至主街时,车夫讷讷开口问“姑娘要往哪处去”,薛凌无力回了句“寻个布庄子。” 声调之轻,薛暝恐驾车的没听见,凑往门帘口重复道:“往布庄去。” 车夫哎声再赶了马,缓缓与行人寻卒擦肩过,在一处布庄停下,薛凌撑着起了身,下车进到门里,伙计见她二人衣着华丽,车马不缺,定是个富贵窝里出来的。 又见薛凌在前,薛暝在后,定是以薛凌为重,是而分外热情迎着问“贵娘子是哪家小姐,瞧着面生,铺子新来的锻儿色亮纹丽,不妨往里间吃茶,且管说出个喜好,叫底下一应呈上来挑”。 她自回得京中,脸上笑意没断过,这会颤了两下眉,哀色甚浓,颔首与伙计道:“不麻烦了,我来……挑些麻布,还请店中伙计辛劳,替我缝几身斩衰,不日我便来取。”她回首,向着薛暝努头,示意掏银子。 伙计了然,忙换了副面像,尴尬往薛暝看得一眼,赔礼道:“对不住您呢,您这,您这……” 他咂了咂舌,想说:您这一身飞红飘彩,怎么也不像是带孝的人呐。何况是,哪家带孝的,遣个姑娘做主办白事用的物件。 他想不出个究竟,凑着话道:“您这是……何人驾鹤啊。” “是……是家父。” ------------ 第1100章 常 伙计连声在告罪,只说白事有忌讳,都在偏院处,不在这正档口,还得再作移步。薛暝轻道“我去便是”,薛凌摇摇头,与伙计道:“烦你领路。” 伙计心下奇怪,赔笑另喊了人来。薛凌颔首称谢,打起精神跟着人走,才见庄子里有现成的丧服卖,如此省了她再来,正好。 想着到时候总要换洗,捡了四五套与伙计。大抵这活儿真犯忌讳,出来付银子都不在先前布庄里,而是另绕了个门口。 茫然里办完了这些闲杂琐事,回壑园已过正午。午膳稍歇,薛凌正要往床上躺,有人来传话薛暝,转而传到她耳朵里,说是苏凔过来。 她不敢怠慢,忙喊底下人备了茶水,两人于亭中相见,各有憔悴。苏凔牢牢抱着一只木盒,蠕唇半晌颤声问:“你说你去接她,是她跟你走,还是你带她走?” 未时日盛,蝉鸣声高,薛凌只觉身上疲乏,想是早上起的早,这会还没歇过的缘由。 她犹豫片刻,觉着隐瞒既无必要,也不是桩好事,轻叹道:“我去带她走,她说……” 苏凔闭目,将手中盒子放往桌上,磕碰声打断了薛凌。他道:“那你……那伱带她去个……” 去个什么地方好呢? 他终是忍不住,握掌成拳,压抑问:“她不是在开阳,胡人还不到开阳,开阳也未生变,为什么是你去带她,为什么是你去带她?” “她,她在宁城,胡人过来,事有不巧。” “你去了宁城。” “嗯。” 苏凔挺身而起,连盒带桌一并掀翻,怒问:"你去了宁城,你说你没见过沈元州,你去了宁城,你没见过沈元州,你说你没见过沈元州,你说你去了宁城。 你去宁城干什么?" 薛凌连忙起身跪地,拾起盒子里滚出来的一簇红缨,掸了又掸,理顺放回盒子,捧着起来,笑道:“这是她的东西么,哪来的啊,很好看。” 瞧来像是亲手做的,将簪红缨,配剑配刀都有,齐清霏还真有可能做过这玩意儿。 苏凔怒而不言,愤恨盯着她不说话,薛凌抱着盒子笑道:“我肯定替她拿回去。”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苏凔,续道:“你和宋柏真像,他也不喜欢我得很。我去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