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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小时后,鉴证科利用化学试剂从查获的赃物识别出潜在的指纹数据。查理斯阅读了鉴证科递来的报告,发现印度大麻上面确实没有这四人的指纹,留声机和唱片的数据倒是很充分,与他们的口供完全一致。在进入伦敦海关之时,裘子颖已经录进指纹数据,对比过后没有异议。排气扇大开,查理斯在钨丝灯下翻阅审讯记录,特地停留在与裘子颖有关的版面。按照她的说法,他们应该再次调查蓝宝石酒馆。根据资料显示,蓝宝石酒馆的主理人是一名爵士乐手,而脱衣舞俱乐部由一个舞团经纪人接手,经纪人与乐手恰好是亲生兄弟,同属一个家族。

    印度大麻的包装被擦拭过,处理它的人应是戴了手套,没有留下信息。如果说这四个华人精心计划,通过戴手套以逃脱嫌疑,这在查理斯看来并非不可能。然而,印度大麻还不是警方穷追不舍的重点,他们只是杀鸡儆猴,引诱“紫色勋章”的经销商,以及犯下抢劫案的团伙和幕后指使者。现在,他根本不能确凿这四人是经销商,只能暂时以查获非法药物的罪名将他们拘留,并关停被捕获赃物的营业场所。

    四十八小时后,三名代理律师向警方申请保释,保释手续简易,但警方要求嫌疑人各出一名保释金经纪人作担保,保释期数为五天。针对美国公民,他们还要没收护照防止潜逃。无论如何,裘子颖认为自己必须被保释出去,所以她上交了护照,在大使馆的帮助下成功得到保释。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miqingwu.

    梁许托律师之口问梁达士和陈隽是否清白,二人自然答得坦坦荡荡。许志临见过惨淡世面,大多数保释金经纪人不愿意担保有色人种,所以他们要把被捕的华人弄出去就得掏些上等雪茄、金银珠宝和钞票贿赂对方,私下走点门路。诡异的是,查理斯竟然撇着胡子拒收,要知道英国警察的腐败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忽然半路杀出个查理斯这样的程咬金,实在罕见如凤毛麟角。这身正派在许志临看来虚伪至极,令他大扔拐杖,一气之下把雪茄和钞票悉数撤回。既然许志临的法子都不顶用,梁启只能迅速奔走相告找保释金经纪人,搭上法国那边的旧交情。他就冲自家儿子亲口承认的清白无辜也要找人弄他出来,绝不能让其苦受洋人委屈。梁达士从警察厅出来见到父亲,倒提起这督察的奉公执法,没曾遭受半点暴力。

    裘子颖在艾娃的陪同下出来,刚好见到梁达士。艾娃在一旁等待。裘子颖见梁达士脸色凝重,便走上前问:“其余两个人呢?”

    梁达士见是裘子颖,叹气:“看样子现在只有我们二人被保释。丁六在英国只剩下我们关照,他很难找到律师和担保人,阿隽也受了阻碍,还要在里面待一段时间。”

    裘子颖心思重了起来,紧着秀眉担忧道:“我的代理律师说,五天以后我们还得再来一趟警察厅。如果警方上诉法庭,我们不仅要去趟警察厅,还必须出席法庭,”时间紧迫,她忽然灵光乍现:“有没有一种可能?假如我们在五天之内证明自己是无辜的,我们就能无罪释放。”

    梁达士略微赞同,却认为根本没可能,又问:“怎么证明?”他们目前只是暂时被允许获得自由,仍然受到一些条件限制,比如不能探望陈隽和丁六以交换信息。他非常想知道陈隽如今在思考什么。

    此时此刻,陈隽再次被带到审讯室。这回,查理斯亲自审问他。查理斯十分好奇所谓的栽桩陷害,拉开椅子坐下,看向陈隽。这个英文名叫爱德温的华人,经过四十八小时的调查后眉眼有些倦怠。

    查理斯问:“你觉得谁会陷害你?”

    陈隽听到这个问题,第一反应是当面逼问许俞华,是不是他生起报复心塞了印度大麻。现在他们始终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毕竟多年受尽许志临的恩惠扶持,早早成为一条龙的左臂右膀。就算把许俞华抓进去又怎么样,一臂折损则伤筋动骨痛害全身,依然是一条对付顺明堂和华人的死路。排除许俞华,还有几个,胡志滨和三合会,或者是爵禄街的同行。胡志滨还在莱姆豪斯,不知道与他有没有关系。

    “我这两天在想是谁。陷害我们的人应该很清楚我们在做什么,如果把印度大麻放到木箱里的留声机,那他一定知道我们有个木箱,木箱会搬进歌舞厅。木箱在后门,后门的巷子可以通往麦高田街和爵禄街的交界处,我们可以从那里走到麦高田街。想必督察先生也知道,爵禄街有几个着名的俱乐部,处在麦高田街和爵禄街交界处的是哪个,你我心里有数。”

    查理斯回应:“你的意思是蓝宝石酒馆。”这与那位女士的说法对得上号,她在天空出现鱼吐白的时候说,能看到有人从蓝宝石酒馆进出是因为她住在麦高田街的旅馆,有时候晚上能听到非常热闹的爵士乐和摇滚乐。

    “我不清楚,你应该调查举报人是谁,”陈隽揉着眉骨缓解疲劳。

    裘子颖一时间想到那台相机,当务之急是要把照片洗出来。时间的搏动使她精神紧绷,一是护照在警方手上,二是陈隽他们还在拘留所里,她再比同龄人老练都抵不过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件,在警察厅外腿软地扶着艾娃。她当初想要到新闻社的暗房洗,就是怕相片流经照相馆被有心之人抓了把柄。因此,裘子颖带着相机和胶卷只身一人找上于主编,碰巧在华文日报的报社撞见暴躁的许志临。

    许志临狐疑地看向裘子颖,语气不太好:“刚保释成功就找上门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裘子颖言简意赅:“洗相片,也许可以帮到我们。”

    许志临原本不放心上,却在听裘子颖阐述一遍细节后,当即让于主编找摄影部的人帮忙,再冷嘲热讽这个小女孩都是浪费时间。他器重陈隽,不可能让他自生自灭。陈隽的用处极大,他怎么可能舍得放弃。

    摄影部的人带裘子颖进暗房。昏暗的房间如一口闭井,裘子颖把相机递给帮忙冲洗的人,那人在水池调好水温,从胶卷取出底片,发现是135胶片,然后往清水里倒显影液,把底片放进去充分浸泡显影。图像渐渐出现,裘子颖在旁等待,浅看个轮廓。那人停止显影,夹起底片转移到定影液中,然后清洗,挂到绳条通风晾干。终于,裘子颖看清相片的全貌,包着冲洗好的相片和胶卷底片来到警察厅,把目击证物交给警员,再传至查理斯。

    查理斯命人查找相片里的人。这戴衣帽的青年是伦敦周边一所文法学校里的学生,加入过CCF,有犯案记录。傍晚,查理斯带人对蓝宝石酒馆实行第二次搜刮,检查垫子,上面有汗液、唾液和泪水,边角卡着粉末,而这粉末就如当初裘子颖在莱斯特广场地铁站踩到的粉末相似。他们在走廊角落里的房间找到一本劳伦斯的书,与相片如出一辙,即刻收纳带走,并立马找人逮捕那戴衣帽的青年,问出线索。

    这青年是中间人,与蓝宝石酒馆主理人收分成,主理人给他货,他就到圣保罗咖啡馆做交易,拿到的钱按比例分。那本劳伦斯的书落在酒馆也是命运使然。他那天抱着书出门,走到角落打开一看,发现自己被忽悠,因为书里一分钱没有,分成是个笑话。折回去,他们争论不休,他拿了钱,却忘记把书带走。

    警方对待蓝宝石酒馆采取同样的措施,采样粉末,暂停营业,拷一部分人到警察厅审问。一部分人包括守门人,守门人供出自己的行为,他根据主理人的要求,戴手套把印度大麻放进留声机里。这名爵士乐手老早就看不惯歌舞厅的华人,所以咬牙切齿趁机修理他们。主理人背后的家族属纳什帮。查理斯一网打尽,根据供词和线索把抢劫案的三名罪犯抓捕,唯独没见到主理人的身影。

    裘子颖把力所能及的事情处理完以后,又过了一日,她路过歌舞厅,走到爵禄街和麦高田街的交界处,突然有一鲁莽之人冲出来撞她到墙边,她脊背大压,疼得直不起腰,那人恶狠狠地伸手扣她肩膀逼她挺直,掐住她脸,掐得她脸部变形,呼吸不过来。她心跳至喉咙,使出浑身力气拳打脚踢,死死地盯着他。他骂她,侮辱她,嚣张挑衅她的举报,她听他嘴里念的英文,发现他是蓝宝石酒馆的主理人。就在她意志涣散的时候,主理人忽然侧腰中弹,被开枪射杀。裘子颖视线模糊得无法看清那个人影,只能迷糊听见高跟鞋渐行渐远的声音,她堪堪滑倒在地上,发丝湿透,几滴泪痕挂通红脸颊,眼神如死鱼般沉寂。

    三日之后,裘子颖在公立医院从死神手里取回美利坚众合国护照,陈隽和丁六被无罪释放。陈隽到医院探望裘子颖,从未见过她如此苍白、脆弱、瘦小,难免心中一动。他当初不希望她卷入这里的纷争,没想到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