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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机外室上位记 第85节

    是了,就是这样。

    或许等她生个下康健的孩儿,齐衡玉会娶个性子和顺的继室进门,她护着孩子们平平安安的长大,这一世也就囫囵过去了。

    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她想要的都已握在了手心。

    婉竹勉力一笑,对自己说,她该高兴才是。

    第87章 服软 她一跪,齐衡玉就心软了。

    连着好几日齐衡玉都不曾出现在莲心院, 婉竹挺着肚子亲自做了糕点,派关嬷嬷去打探齐衡玉的消息,静双却不敢透露半句口风。

    她本以为齐衡玉只是闹了小脾气, 她小心劝哄一番便能让齐衡玉回心转意, 再不济便掉两滴眼泪, 总能让齐衡玉软下心肠来。

    是以婉竹也并不担心, 整日里陪着女儿窝在雕栏玉栋的莲心院里,闲时赏一赏轩窗外秀丽的景色,颇有几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惬意。

    只是这样惬意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在齐衡玉一连十五日不曾出现婉竹身前时, 她终于沉不住气了。

    这日黄昏落日之时, 容碧扶着大着肚子的碧白走进了里屋,将纱帐挂在了金钩上,取了在井水里湃过的西瓜,端着白玉盘盏走到了婉竹身前。

    “姨娘, 静双仍是半句也不肯说。不管奴婢使什么样的招数,他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容碧颇为无奈地说道。

    婉竹也不会为了此等小事责罚容碧, 心内虽惊讶于齐衡玉这一回的冷硬,面上却还要露出几分笑意来,“他也只是听命于人而已。”

    碧白略站了一会儿, 婉竹便让关嬷嬷搬了个团凳过来, 轻声细语地问她孕期里的状况, 并小心地嘱咐她:“你是头一胎, 愈发要谨慎一些, 人参和稳婆我都替你备好了, 你只管护着自己的肚子就是了。”

    碧白感念婉竹的悉心照料, 一一应下她的嘱咐, 一时见婉竹默然无语时露出几分疲容来,便道:“姨娘别担心,说不准是爷这段时日公务繁忙,实在没有空闲的功夫来莲心院瞧姨娘而已。”

    婉竹不过盈盈一笑,也不回答碧白的话语,只让芦秀等人端了几婉香气四溢的花果茶来,只把心思放在了品茶论道之中。

    仅仅两年的光阴,养在富贵金石堆里的婉竹便褪下了一层从泥泞里爬出来的土气和胆怯。

    一刻钟后,唐嬷嬷抱着如清走进正屋,如清恹恹地揉了揉眼睛,被婉竹抱进怀里时靠在她的肩头嗫喏着问:“爹爹。”

    她口舌不甚清楚,可哀哀戚戚的语调里藏着不加遮掩的伤心。

    女儿虽小,却也到了知事明理的时候。齐衡玉久未现身,总是让她生出了几分思念之情。

    婉竹心中酸涩,却还要扬起无恙的笑意对如清说:“爹爹忙着抓坏人呢,过两日便会来瞧清姐儿。”

    如清这才止住了哭闹声,被唐嬷嬷劝着玩了会儿九连环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倒是婉竹心绪难平,与关嬷嬷两人挑灯相谈,直到泛起鱼肚白的辉光爬上树梢时,也没有生出半分困意来。

    关嬷嬷小心翼翼地伺候在旁,时不时觑一眼婉竹讳莫如深的面色,兜在心口的话饶了好几遭,出口时却成了:“奴婢总觉得姨娘不太高兴。”

    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无端勾起了婉竹心中的愁绪,自从搬来这莲心院之后,明里暗里她也听了不少闲话。

    有人说她恃宠而骄,连主母的院子也敢住,只怕是存了几分不知天高地厚的念头。

    再就是家宴上的那一场羞辱。她与清竹县主无冤无仇,仅仅只有一面之缘而已,她却偏偏要用那等尖酸刻薄的话语来□□婉竹。

    齐衡玉为她出头,换来的却是比羞辱还要让她难堪的惩罚。

    没有人在意过她的想法,也没有人在意过她高不高兴。

    在这钟鸣鼎食的世家大族里,她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妾,即便齐衡玉费尽心思地偏宠她,也无法改变上位者轻视一个妾的目光。

    这是历朝历代扎根于每个人心中的观念,她们才不在乎为妾者是否愿意做妾,也不在意为妾者的心性品格如何。

    只要是妾,便天生只能是供人消遣的玩意儿,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婉竹本以为她摆脱了在人丫子那里供人贩卖的货品的命数,也摆脱了那无休无止的牢笼,谁曾想如今落在这富贵窝里,却也只是换个了名头罢了。

    她仍是摆布不了自己的命数。

    “爷先头向我提起过的扶正一事,我是信了的。”婉竹冷不丁地出言,眸光散乱无措,仿佛是终于在寂寂深夜里卸下了心防。

    关嬷嬷侧眼瞥她顾冷孑然的面貌,心里有说不出的怜惜,此情此景之下她也不必坚守主仆尊卑,便上前抚了抚婉竹的柔荑,试图以这种方式给她些许暖意。

    “从前我以为成为了爷的妾室,得了爷的宠爱后这一辈子便会衣食无忧,也能安安稳稳地享受荣华富贵,再也不必被人凌.辱耻笑。可自从进府之后,邓嬷嬷被害死,金玉又背叛了我,我走到今日这一步期间遭过多少算计,连我自己也数不清了。”

    婉竹一口气说了这样长的一番话,便觉得自己略微有些口干舌燥,便拿起桌案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后笑道:“从前我喜欢金石玉器,如今却是看不入眼了。”

    说完这一番话,婉竹便垂首望向了自己手中的杯盏,凝视着其中摇摇曳曳的水流,盈润在心头的不安和怅然也好似跟着它的步调摇晃起来了一般。

    “嬷嬷,我是不高兴。可我不知道我在不高兴什么。走到今日这等地步,我已没有回头路了。”婉竹自嘲一笑,扬起泪意涟涟的眸子,头一次在关嬷嬷面前展露着自己的脆弱。

    “姨娘。”关嬷嬷也不由地哽咽了起来,她立时上前一步把婉竹搂进了怀里,像娘亲抱着女儿一般细声细语地劝慰她。

    “姨娘这一路吃的苦嬷嬷都看在眼里,嬷嬷是奴婢出身,也没有姨娘的眼界。只能告诉姨娘一句,咱们女人活在这世上就是比男人艰难一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人生在世的真谛,尽都在“熬”这一个字里。”

    关嬷嬷识趣地没有提起齐衡玉要扶正婉竹一事,如今婉竹的愁绪或许都来自妾室的这一层身份,她兴许还怀着一个念头——若是有朝一日成为世子爷的正妻,是不是就不会守这等委屈,是不是就不会郁郁寡欢?

    “姨娘。”关嬷嬷干脆蹲下了身子,轻柔地拿着软帕替婉竹擦拭泪水,并告诉她:“太太这两日一直称病,鲁太医来了也不肯见,老太太起先还愿意劝一劝她,后来却不管不顾了。”

    这倒是件稀罕事,婉竹也望向了关嬷嬷,问她:“太太犯了什么病?”

    关嬷嬷俯身到婉竹耳畔,轻声告诉她:“听外院的丫鬟们说,是太太被国公爷扇了一巴掌的缘故。”

    国公爷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让下李氏的面子,扇完她巴掌以后也没有勒令下人们束紧口风,而是不管不顾地赶去了月姨娘房里。

    流言蜚语甚嚣尘上,既揭开了齐国公与齐国公夫人伉俪情深的假象,也让李氏颜面扫地,成为了半个京城的笑话。

    关嬷嬷与婉竹提起此事并没有存着幸灾乐祸的意思,而是在委婉地告诉婉竹,这四方内宅里的每一个女子都有身不由己的地方。

    她有,李氏也有,甚至于齐老太太也忍受了二十多年的孤独与寂冷。

    女子艰难,偏偏又是无可奈何的事。

    “奴婢知晓夫人在周岁宴上受了莫大的委屈,您向来与人为善,对小丫鬟们都和善不已,再没想到像清竹县主这般身份高贵的人会这般直白地出言侮.辱您。”关嬷嬷轻声道。

    关嬷嬷对清竹县主深恶痛绝,只把婉竹这段时日的哀伤都归咎在了她的身上。

    婉竹却是不在意清竹县主这样的跳梁小丑。纵然她身份地位再如何地高高在上,她也打从心底里瞧不起她。

    容碧已去外头打探过消息——这位清竹县主曾爱慕过齐衡玉,是以才会如此针对婉竹。

    齐衡玉不肯娶她,她不敢怨怪杜丹萝和齐衡玉,偏偏要来欺.辱婉竹这个势弱之人。

    “明日,我该去向齐衡玉服个软吗?”婉竹问出口的这一句话不带任何疑惑,反而笃定无比。

    即便她可以忍受齐衡玉的薄待,如清却不能没有顶天立地的爹爹。

    且若是齐衡玉再这般冷待她,莲心院的人心便会异动,那些更红顶白的奴仆们也会对她不上心。

    关嬷嬷没有答话,只嬷嬷地在一旁陪伴着婉竹。

    主仆两人相对无言,一时见天边日色渐明,关嬷嬷才揉了揉通红无比的眼眸,劝哄着婉竹:“姨娘该安歇了,便是不为了自己,也要为着腹中的胎儿着想。”

    婉竹这才从罗汉榻里起身,随意洗漱了一番后便换上了云锦织成的寝衣,翻身上榻闭眸安歇了起来。

    *

    午膳前夕。

    婉竹才悠悠转醒,前两日她食欲不振,也不知是不是昨夜里与关嬷嬷交心相谈了一番的缘故,如今醒来后便觉得格外饥饿。

    丫鬟们见她食欲大开,一时不免欢呼雀跃了起来,容碧更是亲自走去了小厨房,吩咐厨娘多做些婉竹爱吃的菜肴。

    用完午膳后,如清照例来痴缠着自己的娘亲,婉竹却罕见地把她抱给了唐嬷嬷,自己则带着大大小小的一群仆从,浩浩荡荡地赶去了齐衡玉所在的外书房。

    齐衡玉今日休沐,正安坐在书房里与康平王对弈。

    康平王连着吃了齐衡玉十二个字,赢也赢得没了兴致,因见齐衡玉总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索性也丢开了棋子,叹道:“你既心事重重,何必还要下帖子约我来下棋?”

    齐衡玉近一段时日来心绪不佳,是谁都能瞧出来的事。没瞧见贴身服侍他的静双和落英都瞧着苍老了不少。

    “衡玉,你这人为何要活的如此拧巴?男子汉大丈夫哪有儿拘泥于情.爱小事的道理。再说你拘泥就拘泥了,不过是个出身卑微的妾室而已,以你的英武风姿,难道还迷不倒她?”康平王满是疑惑地问道。

    他是当真想不明白,齐衡玉的妾室出身浅薄,又没怎么见过世面。如今泼天的富贵洒了下来,齐衡玉又是这等英武挺俊的世子爷,独独一人的偏宠,阖该把她迷得神魂颠倒一般。

    怎么如今瞧着,倒像是反过来了一般?那小小的妾室拿捏住了齐衡玉的命脉,她要他笑,他便笑,她要他哭,他便哭。

    “不是拧巴。”齐衡玉徐徐开口,眉宇里藏着数也数不清的惆怅,“是我明白她一点都不爱我,与我再一起也是委曲求全、没有办法的办法。”

    这哀哀戚戚的话语一出,倒真像是话本子里为情所困的痴怨书生了。

    康平王一张脸拧在了一块儿,好半晌才拢回了几分清明的神智,对齐衡玉说:“她怎么会不爱你呢?若是不爱你,怎么会为你生儿育女?且你自己不是也说了,你的衣衫、扇套、香囊都是她亲手缝制的,这足以可见她心里也有你的一席之地。”

    齐衡玉却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了解她,所以才会这么痛苦。”

    “我能骗的了旁人,却骗不了我自己。那些柔顺和乖巧不过是因为别无选择罢了,她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子,我总是觉得触及不到她的真心,我想只有在关乎女儿的事上她才会露出几分真意来。”

    齐衡玉不是不知晓婉竹心机深沉,他甚至还为婉竹寻到了最恰当的理由。

    她势弱、别无选择,只能想法设法地保护自己,他都能理解。

    细细密密的痛爬遍了他的五脏六腑。

    只是家庙的这一桩事,婉竹异常冷漠的表现着实伤了他的心,他不得不去面对一个令人心碎的事实——婉竹兴许一点也不爱他。

    “既然你都瞧出了这个女子真面目,那便不要再她身上再浪费什么情.爱,像我一样左拥右抱夜夜笙歌不好吗?今日爱一个,明日爱一个,谁都伤不了我的心。”康平王饮着酒说道。

    可偏偏齐衡玉默然不答,无法干脆利落地把婉竹抛之脑后。

    即便他彻彻底底地明白了婉竹不爱他的事实,他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我时常怨她,觉得她心狠,这两年的朝夕相处竟也打动不了她的心。可若是怨她怨的多了,我的心竟比不怨她的时候还要难过。”齐衡玉面露哀切,清清落落的像是被人遗弃的小猫小狗一般,再无往日里的半分意气风发。

    康平王听出了他对婉竹的一往情深,便欲出言劝解一番,方要开口之际,却听外头传来了静双若有若无的说话声。

    声量不高,且染着几分小心翼翼的不安。

    可齐衡玉却是立时搁下了手里的棋子,侧身仔细倾听着静双的话语。

    “爷,婉姨娘特地走来外书房求见您。”静双拗不过容碧的相求,虽知晓此时此刻的齐衡玉一点也不想见婉竹,却还是硬着头皮替这对主仆通传了一番。

    说到底世子爷不过是一时怄气罢了,其实心底极为爱重婉姨娘,一旦两人重修于好,到时遭殃的便是他们这些小厮丫鬟了。

    齐衡玉听得此话后却是怔愣着未曾答话,一旁的康平王兴致勃勃地打量着他讳莫如深又百忍成钢的神色,便忍不住笑道:“这样热的天,你倒舍得让你的娇娇妾室在烈日下晒着?”

    所以静双状着胆子为婉竹通传,眼瞧着书房里没有半分声息传出来,这才转身对婉竹说:“姨娘还大着肚子呢,如今天色又这般闷热,您快回莲心院歇着吧,一会儿等康平王离去后,奴才自会向世子爷禀告您来过外书房一事。”

    本以为这样苦口婆心的一番话能让婉竹知难而退,谁知她却立在青石阶前岿然不动,更是在静双转过身暗自叹气的时候,倏地“噗通”一声跪倒在了被烈日晒得滋滋作响的台阶上。

    此时她的腰身已臃肿无比,冷不丁跪在地砖上的神色又这般决绝与无畏,只把周围伺候的人唬了一跳。

    静双更是差点被吓出了个好歹,连忙要上前去扶起跪在烈日下的婉竹,却见身后紧紧闭阖的书房屋门已被人从里头推了开来。

    方才还不肯见婉竹的齐衡玉挺秀的身形已如疾风骤雨般奔出了书房,一径往婉竹所在的地方走去,抬手便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觑见她泛着惨白的面色,慌忙对静双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婉竹靠在齐衡玉的肩头,听着他紊乱不已的心跳,以及他显然方寸大乱的思绪,嘴角甚至忍不住勾起了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