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那个弱柳扶风的丞相大人 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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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琅心里想着,但瞧着小皇帝这副困倦的样子, 到底是没有直接将这话给说出来, 而是静静揽着人:“都是臣的错——陛下若是乏累, 就多歇息一会儿。” 顾峤听他这般说,反而是睡不着了,睁开眼,蹙着眉瞧他,眼底带着探究。 两人这么多年过去,私底下几乎不再以君臣相称,商琅这么一换称呼,顾峤直接就警惕了起来:“商月微,你……” 话到此处却又说不下去什么。 顾峤明确地知晓,自己应当是受了那梦境的影响。 但是他根本就记不起来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只隐隐约约觉着,梦里那个商琅,与眼前这个他认识了数年的丞相并不相同。 以至于让他醒过来之后,都会下意识地紧张。 商琅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轻柔又不容拒绝地伸手遮住了青年的眸子,长睫扫过掌心,有些痒,他声音平稳:“时间还早,再歇息一会儿吧,不要去想那么多了。” 好在今日休沐,顾峤也觉着自己如今这状态不太适合开口说什么话,“唔”了一声,终于是阖上了眸子。 那场梦境没有继续延续,他沉沉地睡过去,等再醒过来,甚至已经日上三竿。 商琅人并不在侧,顾峤睁着眼,视线恍恍惚惚地落到榻前那块白玉屏风上,眨了下眼,终于清醒过来——他不是在梦里。 那场梦的后劲儿实在太大,顾峤缓缓坐起身来,目光一直都在那块屏风上没挪开,好一会儿才将那些心悸给尽数压了下来,慢吞吞地更衣起了身。 宫侍不敢打扰帝王,在殿外小心洒扫。顾峤发现商琅人不在寝宫当中的时候,心底还是有一瞬间的惶恐,寻来宫侍问了一句,才知道是礼部尚书前来,商琅没有惊动他,直接到御书房去了。 帝王身体不适,丞相代权这样的事情这么多年朝臣都已经习惯,帝相之间的关系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没有什么人会傻乎乎地给放到明面上来罢了。 原先的礼部尚书一年前就已经告老还乡,如今在御书房跟商琅交谈的是位年轻人,也是先前与齐尚同科的进士,名叫孟端。 顾峤赶过去的时候人恰好出来,两人在门口打了个照面,孟端瞧见他,躬身行了一礼之后就飞快地退下了。 一抬头,就瞧见了一道绛紫色的人影。 是商琅。 “陛下醒了?”商琅瞧见他,如静水的眸底忽然起了漪沦,一点点染上笑。 他柔声:“孟尚书方才来,是为科举一事。” “科举能有何事?”顾峤轻轻一蹙眉,跟着人一起进了御书房中,“历年规制如一,他还要来同我一样一样确认一遍不成?” “并非,”商琅摇了摇头,失笑,“会试刚过,翰林院正忙着,孟尚书是来替他们递消息,说此番会试出了几个难得一见的好苗子。” “怎样的好苗子,让他们兴奋成这般?”顾峤挑了下眉,也不知道该说这群新上任的青年才俊太不稳重,还是该惊讶会有如此让他们激动的人才。 这两年大桓实在是太过安定,两人难免有些惫懒,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给了六部,就连会试之前举子入京,因着没有出什么太过轰动的事情,他们两个也都没有去探查,也就不知晓这些举子如何。 不过虽然在京都知晓得不多,他们两个在各州游山玩水的,也听闻过不少的青年才俊,其中应当有今年的举子。 顾峤在书案上瞧见了孟端方才送过来的东西,是几份会试的策论。这几年因着国中没什么大事,每次出题问得都巧,大部分举人都答得中规中矩,如今商琅说这么一句,倒是让顾峤起了兴趣。 孟端只是将那几个所谓的“好苗子”给送到了御书房来,薄薄几张,但已经足够顾峤惊喜的了。 更惊喜的是,其中还真有个顾峤熟悉的名字。 杜岫。 年仅十八,是他们两个几年前在北地的时候瞧见的一个少年。 不过顾峤跟他接触并不多,也没有想到人会在今年就直接到了京都来。 杜岫传闻三岁能诵,完全能称得上一句神童,但是在北地并没有被太过重视。 北地尚武,大桓文武举兼俱,虽说文举在大部分时候要受重视许多,但对于北地百姓,还是会更倾向于武举出彩之人。 加上家中并不富裕,甚至很快落魄,他幼年的时候也吃过了不少的苦。 顾峤和商琅遇见这小少年的时候,人正在给一户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做书童,不过那少爷顽劣,大部分功课或是罚的抄书,都是杜岫来做的。 倒也阴差阳错地让人学到了不少的学问。 顾峤当时倒也没做什么,只是将手中的几锭银子交给了杜岫。 至于后来如何,他并不在意——若他想靠着这几锭银子从头再来,那以他的聪明才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做出一番成绩来。 不过走上科举这条路,多少有些在顾峤的意料之外。 还能赶上今年的这一场会试。 是想逃离北地么? “少年英才,”顾峤喃喃一句,忽然笑道,“这孩子倒是跟你像。” “陛下何出此言?”商琅原先站在他旁边,闻言绕到了他身后去,环住腰,下巴搁在青年颈窝,顺着人的目光瞧向摊开在御案上那篇策论。 那少年的答得的确巧妙,加上先前几人还有有过一面之缘,顾峤对人重视起来,也是难免。 只是为什么会说像他? 商琅心底泛起来点酸意,拥顾峤拥得紧了些,后者却浑然不觉一样,眼底还有笑意:“长得俊秀,才华也无双,像极了那个时候的你。” 不过杜岫也只是能称上一句俊秀,万万不及商琅这般世所罕见的容颜。 顾峤说这话更像是调笑,但半点也不妨碍丞相大人心里一股股地往外冒酸水,偏过头就在人唇边碰了一碰,有些疼,应当是动了牙齿。 顾峤“嘶”了一声,放松身子向后一躺,整个人都倒在了商琅身上,他偏着头去看人,眉眼弯着:“丞相大人这是做什么?” “臣做什么,陛下不知么?”商琅声音地添了些哑意,瞧着还有些委屈。 “商月微,”顾峤还是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懒懒散散,“你莫要告诉我,你跟一个小孩子过不去。” “哪里小?”冰凉的指尖轻轻落在顾峤眼角,商琅并不认同他这话,“杜岫不过与陛下差了十年。” 十年还不叫多么?顾峤想要反驳他,却忽然想起来他们两个之间就隔了整整八年。 如此来看,再多上两年……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顾峤被他这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最后没了办法,“哎呀”一声,转过身来,二话不说地去吻商琅,一边含糊地安抚:“这么多年了,你是不相信我对你的心意不成?再者,朝中多些青年才俊倒也是好事,咱们可以早日当个甩手掌柜,出京去玩。” 商琅原先没动,耐心地等着顾峤将前面的话给说完,然后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勾着他唇舌深入。 帝王紧紧地靠住了桌案,仔细瞧站得还有些不稳,手紧紧地扣住桌沿,不小心便蹭到了那策论一角,等两人结束的时候,不光是衣裳乱糟糟的,就连杜岫那篇策论边角处都被□□得不成样子。 虽然说两个人已经习惯了在御书房里面胡闹,但是瞧着这些策论文章,顾峤心头还是莫名地生了点羞耻之感。 顾峤缓了一下呼吸,人还倒在商琅怀里,直接就将云暝给唤了来:“杜岫如今在何处?” 他自己的确是没有去有意查探,但京都到处都有皇室的暗卫,依着惯例,也会有不少人专门去盯着这些会试的举子。 “杜公子在聚英楼中。”云暝答他。 聚英楼,是京都当中一个酒楼。 并不在那条最繁华的街市上,平时倒也罢,但一到这进京赶考的时候,为了讨个好彩头,许多举子都会选择暂住在那里。 因此一到这个时候,聚英楼中的房间价格便会高得出奇,那些寻常的学子,千里迢迢从各州赶到京都来已经费了不少盘缠,哪里能住得起这酒楼? “他倒是会享受。”顾峤不冷不热地开口评价了一句。 这总算是同商琅不一般了。 毕竟当年丞相大人为了防着那些举子的风言风语,都可怜兮兮地缩到了城郊那小小的茅草屋当中去。 不过,那几锭银子,过了这几年,当真够他这般挥霍的么? 顾峤总觉得有些蹊跷,自然而然也就坐不住,起了身想要出宫去探一探。 商琅自然是要同他一起去。 两人换了件没那么亮眼的衣裳,乘着马车一路直到那聚英楼外去。 此处有不少学子在此,绮绣朱缨,瞧着便富贵。顾峤的印象里杜岫还只是个给纨绔子弟做书童的贫苦少年,谁知道几年不见,人就已经混到这锦绣堆当中了。 为了防止被人认出身份,他们两个人乘的马车上也没有什么太过明显的标识,因着会试已过,那些举子都放松许多,三三两两地在大堂当中,也有站在街上的,瞧见他们两个,眼底都带着点探究。 京都没了世家大族,榜下捉婿的大部分就成了文武百官,但眼下还没到放榜时候,京都当中这些权贵应当不会急着跑过来的,举子们左思右想,也没想明白,顾峤跟商琅两人到底是带着什么目的。 还是说,只是单纯来瞧一瞧? 加上两人模样也年轻,一瞧就是与他们大多数人同龄,也不像是……来直接给家中女眷物色夫婿的。 举子们神色各异,两人进了楼中之后,他们都下意识地跟了过去。 顾峤倒是没怎么去管他们,反正这些人里面,过了会试的还能再廷试上瞧见,过不了的那也没几个会再待在京都,根本没机会跟他们两个多接触。 因为住在此地的大都是入京赶考的举子,楼中小二对这群人也了解一二,顾峤到了堂中,就直接问的杜岫是在何处。 那小二自然知晓,见两人衣着富贵,也知道是京都当中的大人物,恭恭敬敬地告知了房间。 竟然是天字一号。 “看来他这几年过得不错。”顾峤听见这个答案,眉眼就忍不住轻弯了一下。 但眼底并没有太多的笑意,清泠泠的。 只是帝王这微妙的神色变化并没有多少人能瞧见,堂中大部分的人就只听见了他那一句话。 这京都当中的权贵竟然是认识杜岫的。 一下子就开始有人与同伴私语,顾峤听了几耳朵,得知杜岫到了京都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了房间当中,倒是没怎么同人交谈过。 听上去性子孤僻得很。 分明几年前还是个温和有礼的小孩子。 这样的少年同顾峤记忆中相去甚远,也自然而然地让他起了更多的兴趣,连忙拉着商琅朝楼上走去。 缓步跟在身后的丞相大人眸色沉沉。 要知道二十年前,小七皇子握住他的手,看中他这张脸的原因之外的本质,就是——对他有了好奇心。 虽然说照顾峤所说的,两个人年纪差这么多,而他们两个又已经在一起许多年,怎么也不至于再这个时候挤进一个外人来,但商琅还是会担心,有人分走顾峤的注意力。 顾峤这么多年满心满眼都是他,商琅心中喜悦,自然也就贪心更多。 但真要跟人因为这件事闹起来,反倒显得他小肚鸡肠了。 两人很快就到了那天字一号的房门前,顾峤抬手轻叩了几下,出来的却不是杜岫,而是个总角小童,一字一句地同他解释:“贵人请回吧,我们家主人不见课。” “都唤做贵人了,也不愿见?”顾峤挑眉反问一句。 那小童说这话都一板一眼的,显然是对谁都这般说,被顾峤这么一问,反倒是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杜公子若是在这房中,应当也是听得见我说话的,”顾峤通过那门缝往屋中扫了一眼,扬声,“故人来访,也不愿意见么?” 廊上静了几瞬,顾峤才听见了屋中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