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来俩耳光
宿尘的五感逐渐恢复,先是闻到一丝淡淡的梨花香,然后视野才逐渐清晰。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脸冷肃的黑发女子,见他醒来,冰冷的视线移到他脸上,仿佛能凝成刀刃一般。 宿尘认识她,她是诸宜,是纪府的侍女长,也是大小姐纪灵姝最信任的人。 诸宜是孤儿,为了报答纪府的救命之恩,拜入纪灵姝父亲的门下。她虽是没有血统的普通人类,却天资卓绝,一手鞭法出神入化,年纪轻轻便能掌管纪府大小事务和暗卫私兵,堪称纪府主家的一把手。 纪府里谁不知道诸宜只对纪家人忠诚,几乎到了愚忠的地步,明明已能自立门户,却心甘情愿站在纪灵姝身后,做一个沉默的影子。 ……所以,诸宜为什么会在这里? 睁眼的一瞬间,宿尘便隐蔽地打量了一圈周围的景色。不是他那阴暗狭小的住所,而是温暖明亮的房间,弥漫着淡淡细腻温和的香气,连身下的床榻都柔软舒适,是某位贵人的厢房……? 想起晕倒前看见的纪灵姝,宿尘的内心大概有了个猜测。 他在寒雪里跪了三日,尽管刚刚被灌了好些灵药,脸色却还苍白着,眉毛轻轻蹙起,显现出几分痛苦的神色。 他本就生的一副好皮相,如今受病痛所扰,单薄衣物里露出纤细的脖颈,更是增添别样的脆弱感,让人忍不住想要凌虐一番。 诸宜这么想了,也就这么做了。 她给了宿尘一耳光。 诸宜早已遣散侍从,只余影卫在屋外监视,于是好大一声“啪”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 好痛……! 诸宜可半点没留劲,宿尘直接被打懵了,眼角泛起水雾,侧脸迅速红肿起来。 “侍女长……?” 宿尘的脸上火辣辣的,因痛生怒,脸上反而一副惊惶失措之意,还流露出一番很恰当的怒不敢言。他是心思深沉之人,很快压下所有的负面情绪,迅速思考起来。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纪灵姝落水之事吗?但他明明已经因此受过罚了,那么是私仇?他仅在纪府中遥遥见过诸宜几次,从未有过纷争。那还是因为纪灵姝……? 宿尘脑内瞬息之间流转许多念头,流露到脸上就只有不解与恐惧,迷蒙地盯着诸宜,看起来十分可怜。 “外门弟子宿尘,十四年前入府,天资愚钝,虽忍耐不拔,勤修不辍,但仍修行缓慢,止步于练气三层。” 诸宜平静地叙述着,明明不带一丝情绪的话语,却让宿尘无端感受到了刺痛。 “宿尘,我问你,你一介外门弟子,为何会出现在内府庭院?小姐体弱一事全府上下皆知,又为何偏偏见了你,就落入寒潭之中?” 诸宜越说,语调便越冷酷。她本就生得冷艳,眉眼锋利地一瞥,真像寒玉打造的冰美人。 如果说纪灵姝之前偶然露出的杀意不过刀锋一闪,诸宜的杀意便是横在脖颈前的利刃。 宿尘敏锐地感受到,如果回答不好,诸宜真的会杀了他。 他做戏做全套,晕也是真晕,未能听见纪灵姝让诸宜不要杀他的部分。因此颇有些头疼。 他不怕死,但要是随便死了,所筹谋之事不免受到影响。 思量片刻,宿尘抬起眉眼,让自己尽可能看起来无害。 “三日前,我在弟子房前修炼,竟然见到几朵春花掠过空中。腊月寒冬,哪能有春花?我疑有异,便追随而去,不知何时便进了庭院,正见到花朵落在寒潭之上,大小姐便在白玉桥上,神思不属,竟要伸手去抓。我本想上前阻止,可大小姐听见我的呼喊,反而受了惊,落入寒潭之中。” “大小姐之难全是因我疏忽大意,未能阻止,可我从未想要伤害大小姐。我如若有半分虚言,便叫我神魂尽碎,日日受天雷加身之苦。” 宿尘一番话说的无比真诚,末了还附上毒誓,以表真心。 修仙界极为看中因果业报,这一旦发了誓,便是将自己的道心、修为乃至生命都与誓言绑定。毒誓一出,即便是心性再坚韧的修仙者,也不敢轻易违背,因为后果往往极为严重,轻则修为尽失,重则魂飞魄散,再无轮回之机。 诸宜在心底轻呵一声。 宿尘这话巧妙就巧妙在他说的全是真的,只不过是部分真相。 他潜伏纪府数十年,暗中通络势力收集情报,还收揽了许多天才地宝。其中有一宝物名为镜花水月,能创造幻境,勾勒人心中最渴望的欲念,进而扭曲现实,操控人心。 宿尘和纪灵姝见了春花是真,追逐春花误入庭院是真,想要阻止纪灵姝也是真。唯一未曾说的,便是他对自己和纪灵姝同时使用了镜花水月,创造出妖邪幻想,才导致如今结果。 而他所求,其实是纪灵姝身上尚未觉醒的凤凰真血。 ……真是一条险恶的毒蛇。 “你所说之事,我自然会查证,如有半分虚假,我会亲手杀了你。” 诸宜仍然是一副冷漠的样子,黑色的眼睛像深潭一样望过来,仿佛能让人溺毙其中。 宿尘刚想松一口气,却见两个影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把他架起,禁锢他的动作。 这又是……? 宿尘疑惑,刚想开口,听见诸宜幽幽地说: “然而不管如此,你冒犯了小姐,当罚。” “什么……?” 诸宜打了个响指,房间内突然出现一道暗门。她带着宿尘走入暗门,很快便进入一个幽暗的房间。 房间内摆着几个武器架,还有一张摆满东西的桌子。只有一盏灯吊在头顶,在阴暗潮湿的空气中闪烁摇动着,让整个房间的氛围更为诡异。 这是用来审讯的房间。 诸宜,影卫首领,司刑罚。 “咔哒。” 那两个影卫在将宿尘用连着墙壁的枷锁铐住之后,便低头安静地退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诸宜和宿尘。 “侍女长,你在做什么?!” 宿尘这具身体弱的出奇,一路过来尝试反抗,无果。此时被禁锢住,脸上很适当地浮现出了愤怒和恐惧。 “我已经将我知道的都说了,你又为何要将我带来这里?” 诸宜反手就是一耳光,打的是他之前没被打的那张脸,这样对称了舒服多了。 “你这贱种,竟敢让小姐担惊受怕。小姐仁厚,我却无法容忍你这虫豸!” 诸宜终于不再压抑自己的愤怒,眼睛中倒影着闪烁的火焰,从不近人情的冰雕美人到怒目圆睁的罗刹夜叉只需一刹。 她视若珍宝的小姐,竟然因为这个贱种担惊受怕,一想到这里,诸宜的心中就好似要流血一般疼。 “侍女长,我虽身份低微,但也绝不该承受如此诋毁,若侍女长有疑,我愿接受门规审查,而不是私刑……” 宿尘又痛又怒,两边的脸都在疼,一时也分不清自己是演的还是真的。 他隐约感觉事态似乎在朝他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诸宜短暂的怒了一下,很快收敛情绪,恢复成了冷冰冰的样子。她转过身去,从桌子上拿起自己最顺手的银鞭,随手一挥,伴随着巨大的破空声,银光乍现。 “在这里,我就是刑罚的制定者。” 诸宜垂下眼眸,轻声低语,如幽冥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