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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寄生 第1节

    白泽寄生(完本版)

    作者:方应鱼

    简介:

    雷夏大泽鱼妇成灾,陷入浩劫。

    少女方九蘅濒死之际,被白泽碎魄寄生获得异能,与佑护神樊池一起,历经一次次奇遇和磨难,试图找齐其他获得异能的伙伴组队除妖,然而,同伴们却遭遇不明毒手依次遇害,九蘅悲痛又恐慌,直到最后才发现,原来凶手是另一个她。

    第1章 雨夜深宅的罪孽

    方家大小姐九蘅躲在闺房的里间,把一只小包裹藏进怀里,侧耳听了听外屋的动静。两个丫鬟正在嗑瓜子聊天。

    一人道:“无聊死了!这种天气大家伙都聚一起打牌去了,就我们两个不能去玩。”

    另一个丫鬟附和道:“有什么办法?夫人说了,要我们好好盯着。谁让咱们摊上这晦气主子呢?”

    两个丫鬟说话的声音颇高,半点没有忌讳她听到的意思。九蘅忍耐地咬了咬下唇。从小到大,她的耳中总是充斥着这些轻侮的谩骂,虽有小姐的名分,却从来没有小姐的尊严。

    她早已领悟到“如果反抗,会招来十倍责罚”的道理。只有忍气吞声,才能在这假仁假义、食人吞骨的方府活下去。

    她推开里间的门走了出去。两个靠着桌子嗑瓜子的丫鬟停止了议论,齐齐冷冷看着她,没有问候和招呼,神情刁钻,毫无对主子应有的礼数。

    九蘅开口道:“我晚饭没怎么吃,有些饿了,给我去膳房拿块米糕吧。”

    两个丫鬟的脸上顿时露出轻蔑的笑,其中一个生着吊梢眼的,刻薄地道:“这下雨天的,大小姐支使谁呢?”

    九蘅似是习惯了这样的轻慢,轻叹一声,无奈道:“二位歇着,我自己去拿吧。”

    丫鬟道嗤笑了一声,满脸嘲讽的表情明明白白在说:你识趣就好。

    继续嗑她的瓜子。

    九蘅不再理她,自己拿了一把伞,推门走出去。屋里的吊梢眼丫鬟跟另一个打了个眼色。对方问:“怎么了?”

    吊梢眼冷笑道:“你猜她真的是去膳房了吗?”

    “不然呢?”

    “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吊梢眼里闪着狡黠的神气。

    雨夜的凉气扑得她瑟缩了一下肩膀。

    她撑开伞,贴着墙根儿,紧了紧怀中的包裹,小心翼翼地往府第深处走去。连日阴雨,石板路旁边养着锦鲤的小河渠里的水溢到路面上来,打湿了她的鞋子和裤腿,分外冰冷。

    她来到一处偏僻的耳房前面。这小屋是下人房的样子,却比下人房更破败,屋前草木长期无人修剪,夜雨之中,有如鬼影森森。九蘅的心中也有些害怕,仍壮起胆子走近。

    想要推门进去,却发现门上挂着锁。她只得四下转了转,想寻一处干燥的地方。可是这屋子前连个檐廊也没有,到处湿淋淋的。

    心中酸楚,叹了一口气,将伞搁在门前檐下,从怀中掏出那个小包裹,拿出里面的香烛和纸钱,慢慢地摆到伞底下去。嘴中念念出声:“今日是您的十年忌日,我来看您了。我不知道您骨埋何处,只能到您过去的住处来祭奠。可惜下雨,连纸钱都不能烧给您了。”顿了一下,又道:“您还生我气吗?过去了那么久,或者不气了吧?那时我小,不懂事,您能原谅我吗……”

    阴沉的天空透露一丝半点的天光,隐约映出少女的脸,额边的发丝沾了雨水,衬得年轻的面容明丽清爽,眼眸有如蓄着水汽。

    “您应该会原谅我的吧。您那么疼我。”她的娘亲善良、温柔、无害,大概是这世上唯一的光亮——曾经。

    “可是我永远不原谅自己。只要一直记着自己的罪过,就能一直记得您。”

    后退了一步,跪在泥地里,叩了几个头。脸上湿湿的不只是雨水,还混了泪水。

    她跟自己说:“过去那么久了啊,娘亲大概都投胎转世了,我也不用哭了。”可是还是止不住泪。娘亲把这一世的苦忘了,可是她忘不掉啊,这一辈子都要背负着这个伤痛走下去,直到生命尽头才有希望抛却。

    九蘅不敢在此久留。若是屋里丫头起疑,知道她来了这里,必没有她的好果子吃。站起身来抚了抚膝上泥渍,将伞留在檐下,转身想要回去。

    眼睛被雨迷得睁不开,走了几步,突然撞上了一个人。这样阴森森的环境下突然撞到人,九蘅吓了个魂飞魄散。接连退了几步,慌得一双眼睁得大大的,看清与来人是方老爷的夫人殷氏。

    她暗叫一声苦。在这里见到殷氏,真是比见到鬼还可怕。

    殷氏是九蘅名义上的“母亲”。她小时候就知道这个“母亲”对自己冷漠无情,毫不亲近,大一些后知道自己的生母另有其人。殷氏也不再刻意隐瞒她,待她连个下人都不如,打骂随手即来,二人之间无半分母女情谊。

    殷氏身边领了两个丫鬟,一个提着灯笼,一个打着伞。提着灯笼的,正是九蘅屋里那个吊梢眼的丫头,嘴角挂着嘲讽的笑,眼中闪着小人得势的得色。

    九蘅心下一沉,知道定是这丫头跟殷氏通风报信,特意赶来捉她的。暗叹一声,心知这一劫必是逃不过了。还是规规矩矩行礼:“是九蘅莽撞,冲撞了您,请您恕罪。”

    殷氏拿一双刻毒的眼上下扫了一眼九蘅浑身湿透的狼狈样子、哭红的双眼,斥道:“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的跑出来浪什么?”

    九蘅明白无论如何也撇不清的,身后不远的纸钱香烛摆在那里呢。索性低头不语。

    殷氏冷笑一声:“长辈问你话竟敢不理不睬,没规矩,掌嘴!”

    吊梢眼立刻上前一步,重重抽了九蘅一个嘴巴,厉声骂道:“冲撞惊吓到夫人!该打!”

    反手又是一巴掌:“姑娘家大半夜不在自己屋里待着到处乱跑,该打!”

    打完后退两步,退回殷氏身边,手法娴熟,步法流畅,显然是做惯了这样的事。九蘅两个白嫩的脸颊上已浮起发红的掌印。但她也习惯了被自己的下人这样教训,连躲闪都没有半下,眼中甚至没有波澜,只低着头,小声道:“您教训的是。”

    她尽力做出顺从的模样,希望缓解殷氏的怒气,少受些折磨。

    然而殷氏的火气更旺盛了,冒出比雨水还冰冷的嘲讽:“什么‘您、您’的,养了你这么些年,不知道叫一声母亲吗?怎么,当着‘她’的面,叫不出来了么?呵,说起来这骚货死了十年了吧?果然是大骚货生了小骚货,一样的贱样。”

    天空依然在闷闷下着雨,九蘅的心里却突然像烈烈炸开了雷霆。这些年为了在这毫无人味的方府苟且偷生,她一直压抑着悲伤和仇恨,走一步看一步,过一天是一天,浑浑噩噩。

    可是今日,是她的生母的十年之忌啊。

    在这样的日子里,在这样的地方,害死生母的凶手依然对她口出恶言,侮辱亡者。自己一直以来的忍让是何等的屈辱啊!一瞬间,她决定结束这可耻的忍让,无非就是死罢了!

    九蘅突然伸手,一把揪住了殷氏的发髻,狠狠地将她扯倒在湿地上!殷氏吃痛,尖声叫起来。九蘅一向温顺忍让的眼中,燃起凶狠的火光,如一头暴怒的小野兽,骑在殷氏的身上,抓着殷氏的头发拼命撕打!

    殷氏平日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等殴打?只顾得哭叫得如杀猪一般。

    惊得呆住的两个丫鬟终于反应过来,急忙扔了手中的灯笼和伞,上前对着她又是抽打,又是拉扯,无奈情绪失控的九蘅力气大得惊人,咬着牙将压在底下的殷氏一巴掌又一巴掌地甩,两个丫鬟怎么拉也拉不开,急得高声喊人。

    护院的家丁闻声赶来,才将九蘅从殷氏身上拉开。被打懵的殷氏回过神来,坐在地上大哭大骂:“这小浪货疯了!打死她,往死里打!”

    家丁们就地将九蘅按倒,一棍一棍抽打在她的背上。九蘅心中膨胀的怒气似乎抵住了棒打带来的痛苦,咬着牙一声不吭,尽力地扬起脸,用仇视的目光死死盯着头发散乱、泼妇一般哭骂的殷氏。

    就在这里以凶狠的模样死去吧,化作一只厉鬼钉在殷氏的眼里,让殷氏生不安生,死不安宁!

    殷氏突然有片刻的慌张。她的哭闹停歇了一会,目光望向几步远的小屋子黑洞洞的窗口,那是“那个女人”居住过的下人房。这个一向温顺的女孩突然变了个人一般,难道是“那个女人”不散的阴魂附到了女孩的身上,寻仇来了?……这个念头一冒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脸色都白了。

    第2章 毫无人性的家法

    殷氏刚刚升起的不安顿时烟消云散,指着方老爷厉声斥道:“你看看你的好女儿!我辛苦抚养她十七年,她非但没有半分感恩,居然还动手打我!”

    正在棒打九蘅的家丁手中的棍棒暂时停下了,小心观察着方老爷的脸色。大小姐再怎么不吃香,也是方老爷的亲生女儿不是?

    九蘅的目光转到父亲的脸上,心中并没有升起半点求救的希望,瞳中的火焰泯灭了下去,变成一潭死水,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她笑那执棒的家丁还是太天真,以为父亲会对她心有怜惜。

    方家是做丝棉生意的,主供雷夏国的军队使用,能占住这个人人垂涎的生意渠道,殷氏那在朝为官的父亲功不可没,因此方老爷对殷氏的行为一向纵容。

    方老爷听了殷氏的哭诉,果然勃然大怒。指着九蘅怒道:“打,给我狠狠地打这个不仁不义的东西!”

    犹豫了片刻的板子再次落下,背部的衣裳渗出血色。九蘅咬着牙忍耐,依旧是一声不吭。

    在殷氏的眼中,九蘅无疑是眼中钉,肉中刺。而她一直清楚,殷氏的狠毒与父亲相比算不了什么。殷氏对她再狠,只是嫉恨她的生母罢了。这个人,却是与她血脉相连的父亲啊。

    强暴府中丫鬟,致其两次怀孕生子,又放任他人欺侮这个丫鬟,对最终的虐杀罪行也视若无睹。他才是罪魁祸首,他才是真正的狠毒啊。

    这便是豪门大户方府的作为。这个世界怕是已经烂得千疮百孔了吧,这样歹毒肮脏的世界,上天为何不来一场毁天灭地的洪水,将它清洗得干干净净呢?

    她睁大眼睛看着父亲,嘴角浮起一个嘲讽的笑。

    殷氏也看到了这个笑,脊背森森掠过寒意,一时间从这女孩的脸上,竟看到了当年兰倚的影子。殷氏突然觉得这个女孩不能再留着了,脸上掠过掺杂了恐惧和狠绝的神情。

    她对着方老爷,用尖利到嘶哑的声音道:“老爷!你今日若不重罚这个丫头,我也没有脸面在这个家待下去了!”

    方老爷立刻弯腰扶着殷氏的手臂温声安抚:“夫人莫要说这等气话……”

    “我没有说气话!一个下贱荡妇生的丫头如此折辱我,你若今天不做个正当决断,便休了我让我回家跟我父母过去!”

    方老爷听了这话,顿时吓得要跪——若是跟岳丈家翻了脸,他的前途立马要毁啊!急忙拉着殷氏的手安慰,却被殷氏一把甩开。

    却听那正在挨着棍责的九蘅咬着牙冷笑起来:“谁是荡妇?你才是荡妇!你与管家的苟且,我可是亲眼看见的!”

    殷氏的脸刷地变得雪白。殷氏与管家的不清不楚早已暗暗风传,如今被当众讲出来,气氛顿时尴尬。大家都看着方老爷的脸色。殷氏慌张之下竟哑口无言,惴惴地瞄着方老爷。方老爷的脸色何止雪白,简直白里透青。

    然而大家伙万万料不到,他并没有朝着殷氏发难,而是上前一步,一脚踩在九蘅的脸上,将她的嘴碾进泥土,厉声喝道:“信口呲黄!你母亲辛苦抚养你,你不知感恩,竟以如此污名毁你母亲名声,无孝无德,死不足惜!”

    殷氏原本紧张的神色一松,扬了扬下巴,嘴角一丝得意的笑一现即隐,神色一变,哭天抢地,声嘶力竭:“老爷!你若不为我主持公道,我便不活了!”

    方老爷道:“夫人放心,我必对这个白眼狼重罚!”对着家丁下令:“拖下去关好了!明日召集族中老人商议,必要对这大逆不道的东西……施行家法!”最后四个字从他的牙缝里迸出,透着阴狠和绝情。

    九蘅苦笑不已。这桩见不得人的丑事,原来最想隐瞒的,不是殷氏,而是父亲。

    早就知道父亲懦弱,没想到懦弱到这个地步。在他的心目中方家生意比什么都重要,绿帽子可以戴,女儿可以死。九蘅的咽喉里泛起血腥的味道,心中充斥着对一切的厌弃。

    不久之后,半死不活的九蘅被丢进一间小屋,门从外面沉重地锁上。这里本是方府专门用来关押犯错的下人的地方,但是,大小姐九蘅可不是第一次被关在这里了。家丁大概是估计她没有力气逃跑了,也就没用绳子将她捆上,只在门上落了锁。

    她在冰冷的地上伏了许久,一个词跳到她木然而苍白的脑海中。

    家法。

    方家的“家法”,严苛到失去人性——犯了大错的人,要被挑断手脚筋。被执行家法者,轻者残疾一世,重者在受刑后再慢慢折磨致死。那大概是世上最可怕的刑罚。

    与殷氏的正面冲突和撕打时,心中充斥着毁天灭地的愤怒,但求一死。可是此时静下来,想到那可怕的“家法”,她又有些后悔。心被恐惧感携住,打了个寒颤。

    死倒好说,那死前所受的痛苦,比死亡可怖百倍。她的生母就是死于“家法”,她也要重蹈覆辙吗?寒冷从内心透进骨缝,她抱着膝盖蜷成一团,也忍不住浑身发抖。

    窗棂间忽然冒出一张十岁男孩子的小脸。他扒在窗台上往里面望,因为太暗看不清楚,压低声音喊了一声:“姐姐?”

    这孩子是九蘅的弟弟方仕良,她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小她六岁,生着一双墨染般的瞳仁。想来是天气不好,外面也没人看守,就让他钻空子过来了。

    虽都不是亲生,可是殷氏对待仕良比起她来是天壤之别。毕竟方家的万贯家业将来是要男孩子来继承的,殷氏将来老了,也是要依靠仕良的。

    九蘅待这个弟弟一向疏冷,甚至是有些恨的。殷氏总说她是嫉妒弟弟。其实不是的。她是真的恨。仕良的出世,将他们的生母推上了死路。

    她也知道那不是仕良的错。谁都无法决定自己的出生。可是还是对他爱不起来。这个孩子的出生,背负着太多血泪。

    仕良对一切过往浑然不知,更不知生母另有其人。虽被姐姐排斥,却总是找机会亲近她,百折不挠。此时,又趴在窗上“姐姐、姐姐”叫个不停。

    “别吵。”九蘅冷冷开了口。

    “吓死我了。”仕良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被他们打死了。”

    九蘅在黑暗里凄然笑了一下:“现在没死,离死也不远了。”

    仕良惊恐道:“不会的,父亲不会真的杀你的。他只是吓唬你。”

    她呵呵一笑,没有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