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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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绪笑容不变,他蹲下身,雄伟健硕的身体像一座移动的阴影,将萧洛兰藏在里面:“萧夫人不必客气,需要我帮忙把您女儿放在担架上面吗?” 萧洛兰使劲的抱了一下女儿,而后小声喘气,很显然,她抱不动,虚弱和饥饿让她本来就不大的力气像水流失,多次麻烦周宗主让她感觉很羞愧。 “我来吧。” 周绪一只手横穿贵女膝盖,一只手伸过她的肩膀,很轻松的将她放到了担架上,放下就松手。 萧洛兰见女儿安全的躺在担架上,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轻轻的摸了摸女儿的脸,眼泪无声流下,这么长时间的担心受怕,恐慌无助她没有谁可以诉说。 一件蓝色长袍盖在女儿身上。 周绪正色道:“夜里寒凉,令千金还需要多多保暖,此衣是青山娘子为他新缝制的,还未穿过,用做小娘子搭盖最好。” 不等萧洛兰再次道谢,周绪便道:“萧夫人,我们该回去了。” 萧洛兰握着女儿渐渐温热的手,心瞬间安定了。 雷雨派四个骑从抬着担架,萧洛兰不舍的放手,越走脚越疼,幸好,骑从们速度不快,萧洛兰拎着裙摆,亦步亦趋的跟在担架后面。 赵青山慢悠悠的跟在宗主身边,他们在队伍的最后面。 他借着扇风看了一眼在火把晃动中,面容明明暗暗看不清楚的主公,问道:“宗主,何不让雷虎他们再制作一台担架?” 周绪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而是从怀里拿出一颗珍珠耳坠放在手里把玩,耳坠做工精致,耳钉是纯银的,上面坠着一颗珍珠,弧如满月,莹光生辉,毫无瑕疵。 像这样的珍珠,在外面可换万钱。 周绪将它抛到空中,而后又接住,反反复复,却从未失手。 赵青山没话找话般自言自语:“萧夫人的爱女穿着可不一般,她的衣裙布料应该是江南地区特有的云丝制成,也只有云丝才能染上那么鲜艳复杂的交织色彩且触手凉滑,似冰玉贴身,这云丝在温暖的江南地区价格一点也不便宜,一两黄金一两丝,哪怕是高门贵族也罕见拿着云丝做外裙所用,多作贴身衣物。” 赵青山想告诉主公,萧夫人的夫君来头可能很大,要不,就算了吧。 偶尔结个善缘不好吗? 周绪把珍珠耳坠放回怀里,好像没听到赵青山的话。 等回到土路上,赵青山这才发现主公的阴险。 骑从们早已把马匹牵到路上,手持火把,四个骑从将担架抬在中间,其余分两队护在左右两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北地良驹,除了多出来的萧夫人。 萧洛兰站在女儿担架前面,夜风一吹,她冷的颤抖,她也注意到了,这群人中没有多余的马匹给她用,其实,就算有,她也不会骑,让她上女儿的担架,萧洛兰又担心压到女儿,而且两人重量会不会让担架散架了。 萧洛兰踌躇的站在原地。 就在这时,周绪牵马过来:“萧夫人,您骑我的马吧,我和青山共骑一马即可。” 赵青山抽了抽嘴角,像萧夫人这种身娇体弱的贵妇怎么会骑马,主公还真是装模作样的厉害。 马匹打了个响鼻,前蹄不断踢踏,似乎有点暴躁,萧洛兰有点害怕,她根本不会骑马,就在今天以前,她连真正的马都没见过。 “我…”萧洛兰望着递过来的缰绳,不敢去接,涨红了脸:“抱歉,周宗主,我不会骑马。” 周绪为难的收回缰绳,这可如何是好 。 赵青山望天望地就是不望主公。 周绪刚毅的脸上闪过一丝为难:“您女儿的病情不能耽误,萧夫人您又不会骑马…” 赵青山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要出现了,他恰好提议道:“萧夫人,不如您和宗主共骑,您放心,宗主他骑术一流,为人守礼有方,且事有从急,您这样做也是为了救女儿,爱女之心,谁忍指责,断不会受到他人非议。” 赵青山觉得自己的良心在隐隐作痛。 萧洛兰当然相信周宗主是个好人,而周宗主会骑马,他愿意载自己一程,这就已经很好了,青山先生是觉得自己是那种封建的人吗? 周绪一脸正直,沉稳问道:“不知萧夫人可愿?” 萧洛兰:“那就麻烦周宗主了。” 周绪上马,黑色轻甲身形巍峨,他伸出手,萧洛兰将手放在他掌心,只感觉眼前一花,自己便坐在了马背上。 周绪放下手,和萧夫人间隔一点距离,而后手持缰绳,马儿便哒哒小跑起来。 萧洛兰紧紧握着马鞍,感觉地面一下子离自己好远,于此同时,后背源源不断的传来热量,周宗主果然很守礼,萧洛兰心弦慢慢松懈下来,找到女儿的安心,长久的疲惫,后背暖烘烘的热度让她眼皮不停往下坠,最终还是睡了过去。 就在她身体随着马匹跑动倾斜的下一秒。 一只大掌悄无声息的揽住了她的腰。 周绪察觉到萧夫人腰部敏感的一颤,似乎被烫到了一般。 但太过疲累的她还是没有醒。 周绪将萧夫人整个揽入怀中,而后,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柔软的馥郁芬芳充斥着鼻间,让周绪狭长的眼眸餍足的眯了起来,又带着远远不够的贪婪。 第6章 (修) 苍县驿站名昌平驿站,它是个规模不大的普通官驿,但由于近年来朝廷腐败,驿站里的驿丞和驿卒们日子也不好过,这条官驿渐渐变成了官商两用,驿站还保留着一个官方驿站的基本需求,里面的驿丞,驿卒,侍者,马夫,兽医,大夫是必不可少的,有些更偏远更贫穷的驿站会把兽医当大夫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个驿站的对面有几个小型茶馆食肆,现在已是深夜,它们早已关门。 驿站周围的土地算是租给他们,每年收些租金,驿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到,毕竟他们驿站都是供往来官差休息,和他们的客源不一样,平民是没有资格进入驿站的,哪怕是有钱也不行。 不过驿道可以供给平民们走,因此,这条修的平整的驿道是周围附近村落通往县城的唯一大道,人人都走驿道,人气就旺了,也给驿站带来了小小的生机。 李大打了个哈欠,用手指捻了捻灯芯,让它更亮些,他坐在驿站前方的大堂内,打着盹,困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今天是他值班守夜,作为一个驿站,它必须全天候的开着门,万一有紧急军情什么的,可以迅速反应过来。 李大几个月前听说南面的沖州地区已经乱了,但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过是幽州下县的一个小小驿卒,距离南方太远了,他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离开幽州地界。 李大摸到了自己怀里几封厚实的书信,而后拿出腰间的布袋,倒出五枚铜钱傻乐。 作为驿卒,虽然他们直隶于中央朝廷的兵部车驾司,但驿站里管事的驿丞却挂在州县衙门下,算是州县里的官吏,驿站的经费都从州县里拨,像他们昌平驿站的一切花用就是苍县县令从财政里拨出的,而县令怎么征收驿站经费呢,就要从县里按人数摊派。 但苍县穷啊,若是像南方那样富得流油,他们驿卒的日子肯定要好过很多,不过除了朝廷发送的月钱,李大还有一些额外收入,那就是传递公文的时候帮村子里富裕一些的人家递些家书或是一些轻便的小物件给他们住在县城的家人,每次收取一些费用。 数完铜钱,李大精神了一些,正准备喝口凉水的时候,忽然听见了马蹄声。 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李大精神一震,睡意瞬间没有了,他们驿站后舍有马圈,里面有九匹枣红马,是他们昌平驿站的脸面,马夫伺候的比自己爹娘还上心,可听这马蹄声如闷雷,明显马的数量不少啊。 李大迅速将门全部打开,没过一会,驿丞,驿长已来了。 门口灯笼随风摇晃,夜里寒冷,上了年纪的钱驿丞披着一件厚一些的长袍,对李大说道:“让厨房火夫都起来,饭食热水快点准备好。” 听这马蹄声,这位老道的驿丞就知道今晚来的人不一般。 李大应声,迅速跑到后院安排。 钱驿丞眯眼,很快就看见了浓郁的夜色里涌现出清一色的黑马轻骑。 钱驿丞望着那黑马,混浊的眼睛顿时睁大,这些可是上好的北地良驹啊!大名鼎鼎的黑云马! 再一看,为首的男人身形剽悍,不怒自威,身后数十骑从安静无声,心里转了转,干瘪的面部迅速浮起一个谄媚的笑容:“我是昌平驿站的驿丞,不知各位大人是要在此修整一番还是换马前行。” 钱驿丞说的是客套话,就他家后院里的马,根本没法和北地的黑马相比,同时,他心中也对这些人的来历有了猜测。 能够养的起北地黑马的也就只有大郡郡守校尉这些人。这些位置的人离钱驿丞太远太远了,远到脑海里只有一个印象,他不过是小小苍县下的一个驿丞,苍县之上还有太炀郡,太炀郡下有七八个像苍县一样的小县城,它们纷纷属于幽州治下。 而幽州治下,太炀郡还不是最大的郡城,浔江郡和太炀郡比邻,中插浔江,过南宁郡,才会到达幽州最大的主城,阆歌。 赵青山率先下马,将银制符牌递与驿丞一观,吩咐道:“有一位贵女受伤了,马上派医者过来,然后准备些热食在堂中。” 钱驿丞一眼就看见了符牌上所写的阆歌大都督长史官,赵青山。 钱驿丞老迈的脑子里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他们幽州还有一个大都督,宝亲王,实在是朝廷五六年前,内地开始裁撤都督府,边关要地的都督府虽然没有明令废除,但大多已成空名,所以骤然见到大都督长史,呆了几秒。 而后,他很快反应过来,弯腰躬身:“诸位大人请进。” 驿夫们从这群轻骑手中接过黑云马。 雷虎大声说道:“草料一定要用好的,如果被我发现有发霉的豆子,我可饶不了你们。” 驿长笑道:“您放心,我们驿站有上好的豆饼麦麸还有苜蓿草,马槽旁还有加了盐的淡水,保证把马儿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其实他们驿站喂马平常不会这么奢侈,这次来了大人物,驿长他们不得不上十二万分的心,自然也就把皮给绷紧了。 赵青山听着后面咋咋呼呼的话,揉了揉额角,然后拿出两块碎银扔给驿长:“赏你们的。” 驿长顿时笑开了花,伺候的更加殷勤了,跑前跑后的,叫来驿站里的老婆子,让她们小心的将担架上的贵女背到客房,早已准备好的医者就在外面等候,赵青山看了一眼主公,脚步一转,将医者迎到房内,准备看着医者治疗萧夫人的爱女。 钱驿丞望着有条不紊忙碌的众人,内心满意。 而后腰弯的更低了些:“您请进。” 眼光毒辣的钱驿丞一眼就看出最前面的男人才是这群人的头领,赵长史忙前忙后,可是男人身后的骑从却是动也未动,肃立原地,明显是等待前方男人的命令。 难道是宝亲王?还是……钱驿丞心里猜测,据他所知,宝亲王至少也该六十岁了吧,这位大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肯定不是宝亲王,那就是那位! 钱驿丞压制自己的激动之情,眼角余光看见中年男人手上似乎抱着一个人,被一件蟹青色的披风严严实实遮住了,只露出一双精致却染泥的绣鞋。 周绪走进大堂。 堂内已摆好了热腾腾的饭食,还有几坛酒。 周绪转过身,对雷氏骑从们道:“莫要饮酒。” 骑从俱作答:“是。” 钱驿丞赔笑道:“是我的过错,诸位大人应有要事在身,的确不应该饮酒,饮酒容易误事,我这老糊涂。”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头:“李大,李大,还不快将酒撤走。” 李大利索的拿走酒坛。 雷虎嗜酒但不敢违令,只好眼巴巴的望着酒坛离自己远去。 “雷虎,雷豹你们吃完以后各自休整。” “是!” 雷虎眼看宗主上了楼上客房,这才招呼兄弟们一起用餐,雷豹见他嘿嘿直笑,一巴掌拍在他头上:“雷虎,你笑啥呢?” 雷虎也不生气,撕了一块大鸡腿,嚼的骨肉咯吱响,含糊不清的说道:“我是羡慕宗主。” 他要是宗主,他也舍不得松手。 “别胡咧咧,你这嘴没把门,迟早有一天会闯祸。”雷豹皱眉,他们雷氏身为幽州周氏的附族,平日里宗主对他们也算平易近人,并不严苛,可就是这样,他们才更需要注重自己的附族身份,毕竟他们不是周氏本宗族人。 “知道了。”雷虎一个劲的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雷豹叹了口气,同时,有些失神,他有预感回到幽州阆歌,这位妇人会引发大震动。 “您请进,这是我们驿站最好的一间房。”钱驿丞推开房门,然后点灯。 周绪环视一圈,笑道:“辛苦老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