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曲 隔岸观虎斗
虽然魔方四说过会努力将我带回来，但我只当他们是说笑而已，一点都没当真。因为在我风尘僕僕去东区排着长龙好不容易替他们买回鼎泰丰的小笼包时，从他们真心诚意将我当成女僕的眼神很确定地认为，他们根本不在意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使唤我使唤地很开心。尤其是钟明，彷彿是要我偿还这两年来对他的荼毒，三不五时就夺命连环叩，指派我做东做西。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等哪一天我重新得回指挥权，一定会将他凌迟致死。 李心妍还是对我存着满满的歉意，为了减低自己的内疚，得空就往我家跑，说是不想让我胡思乱想。其实我真不知道是谁劝谁，因为她说着说着总是眨着快要掉泪的眼神望着我，我匆忙结束话题，以免一发不可收拾。虽然真心将她当成妹妹看待，也希望演艺圈有属于她的一片天，可惜我无能为力。那次之后她不再在我面前提到李培元或任何抱怨，可能怕我又衝动代她前去理论吧。 老哥也喜欢见到她来玩，私下对我说她天真地很好玩。至于老爸虽是摆着热情，但在我面前却故做忧鬱状，明白暗示我该带回家的应该是男人不是女人。 「沅星姐，沅智大哥真的好帅喔。你应该把他签进演艺圈才对。你们家的基因怎么这么好啊，也是啦，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漂亮，沅智大哥当然不会差到哪里去，你有这么帅的哥哥应该要常常把他带来公司。」 「你可别动我哥的歪脑筋。我跟我未来大嫂感情很不错的。你敢当小三，我会掐死你，然后没得谈，我们姊妹的感情一刀两断。」我忍不住喷了一口气。 「我才不会这么没品去当小三。我只是羡慕你有这么好的哥哥而已，哪像我是独生女，都没有兄弟姊妹。」 「只要你乖乖的，我们都会是你的家人啊。」我拍拍她那据说好傻好天真的脑袋，这么说，她应该懂吧。 李心妍笑了几声，着急翻着包包，总算掏出女人常用的东西，叫了出来：「等下再聊，我要去洗手间。」说着，开门衝了出去。 李心妍跑得很慌张，包包也让她撞歪了掉出了些东西，她没时间掉头收拾，我就一一帮她拾起来收回包里。就这么捡着，一本粉红色的记事本拿在手上，我好奇翻了几页，里头写的全是一些笑话或小故事，还有一些工作上的所知，例如妆容时尚的讯息，甚或纪录一些时事歷史。这本应该是她的教战手册吧。 「掉出来啦？」李心妍走了回来，见我在翻阅。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看的……」我慌张解释。 「没关係，里面没写什么私人的事。我当艺人也知道不能随便将一些私事写上去，尤其有些综艺节目还流行翻艺人的包包，所以我没这么傻，你可以看。」 「真的可以看？」 李心妍无所谓地点点头。我一页翻过一页，发现她纪录的真不是普通的多，而且很杂，好像只有她才懂得次序，要是我可没办法从这里头找到我要的资讯。「没想到你这么努力，记了这么多东西，这都是你为了工作所需随时记下来的？」 「因为我不想让公司后悔签下我这个艺人。其实我很早就有纪录一些事的习惯，只是当了艺人，纪录的又更多了。这是第二本，我还有第一本呢。」 「如果元哥知道你这么努力就好了。难怪你刚出道反应就这么好，能随时接下主持人的话，上一些益智节目也难不倒你，所以前人才会说，台下十年功。心妍，虽然你在演艺圈还没什么成绩，但我相信以你这种面对工作严谨认真的态度，有一天老天爷一定会让你获得该有的奖励。」 「沅星姐，你也是啊。虽然我认为经理给你的处罚太重了，但我想经理应该不是没道理就给你这样的处罚，背后应该有他考量的主因，所以你千万别沮丧。而且你要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回来的。」李心妍收回本子，笑了笑。 「我又不是被关入大牢！」我感到好笑。 「总之有我们当你的靠山，你就把自己当成公主，耐心等着我们前来拯救你就行了。」李心妍拍拍胸脯，表情很天真。 我还是将李心妍的话当成玩笑，只不过在我认份当小助理一个月后的某一天，风波已经隐隐渲染开了。 「妹妹、妹妹，这是你的艺人吗？」如同往常一样的晚上，我跟老哥吃着晩餐，老爸在客厅里看晩间新闻。但老爸却带着吃惊的声音唤我，一隻手停在半空摆个不停招我过去。 我走到客厅去，没忘捧着饭继续吃。老哥也好奇跟了出来。 「魔方四的歌迷大动作为偶像请命，强烈要求星龙经纪将魔方四的经纪人请回。这股风波从社群与讨论版不断延烧，不仅如此，华容音乐也接到不少歌迷反弹的言论……据说这股风波是由魔方四主动为经纪人争取，他们也在自己的部落格极力说服歌迷连署建言星龙经纪，现在我们来听听魔方四怎么说……」 我差点将嘴里那口饭给喷出来，及时吸了回去。 「妹妹，你什么时候被公司开除了？那这段时间你出门都上哪去，去公园发呆一整天吗？」老爸无法置信地望着我。都什么年代了，失业还要装着去公园打混？ 「我只是被降职做助理而已……」我怔怔坐了下来，看着梁以默代表魔方四接受记者访问：「魔方四会有今天的成绩都是我们的经纪人努力的成果，只有她敢接手当初在公司已经不被看好的我们。我们不是想提出无理的要求，只希望星龙能将唐小姐请回，重新让她担任魔方四的经纪人，因为没有她就不会有今天的魔方四。魔方四再三希望公司，别因为一点小错，就这么损失一名优秀的经纪人。」 「是的，唐小姐当初是为我反应一些想法，她的出发点是为了我好。从我加入星龙，她始终很关心我的发展，即使我并不是她管理的艺人，我也很幸运自己能认识她。经理，拜託你，让沅星姐回来吧！」站在魔方四一旁的李心妍，忍不住抢走记者的麦克风，咬牙切齿向老周喊话。 我很佩服记者真的很会挖掘新闻，接着画面跳到正出外景拍戏的玫兰，她也不避嫌为我说话。然后是与我有关的一干人，陈品安代表星龙的员工也表示我做事很认真，不该受到这种处罚。 「星龙经纪拥有很多专业的经纪人才，我与唐小姐虽是第一次合作，不过我对她的印象很深，虽然她是初任这个职位，但可以看出星龙是如何用心栽培人才。为了魔方四能成功跨足戏剧，即使面对我的强势作风，她也依然不改自己一贯的原则，因为这一点，我很高兴她为魔方四赢得在『摇滚梦情人』演出的机会。我个人希望星龙别损失一名这么好的经纪人。」吴昶东坐在大大的办公桌后头很有威势地说出这番话，我强烈怀疑他也是共谋。 连久违的小伟哥也出现了，记者到底是怎么挖的啊。看着他因为许久没被麦克风围绕的错愕表情，我忍不住笑了。 「唐小姐？她不错啊。和她认识是因为魔方四復出后的第一张专辑，她为了想让主唱恢復自信，所以来找我情商让魏旭齐站上舞台。我看得出魔方四那时还不是很信任她，不过她很拼，所以现在才能让魔方四这么信赖并且保护她，总之就是不错……好啦，不要再问了，我赶时间回去。」镜头前的小伟哥还是很率性，跨上机车噗噗地骑走了。 到了明日一早的晨间新闻，陈家宝代表华容出面：「这件事闹到华容我们也很意外。华容接到不少歌迷的反应，所以我代表华容公开向歌迷喊话，希望你们保持理性，别做出失去理智的事，华容明白各位想保护偶像的心。因为只有你们理性地与星龙沟通，魔方四才能将自己的经纪人请回，请一定要记住这一点。还有请歌迷找对方向沟通，华容这里无法解除魔方四经纪人的职位，与魔方四只是单纯的唱片约，其他演艺工作都是由星龙安排，请大家不要再在华容的网站发布尖锐的言论。」 「哇！妹妹，你红了。」看到此，老哥笑开了，新闻沸沸扬扬闹了一整天，他明显是当成笑话在欣赏。 「红个屁！我完蛋了，我……我怎么去上班啊，我一定会被经理抽层皮的。」感觉乌云已经罩在我头顶，我是不是该请个长假，等风波过了再上班？ 「别人做经纪人就不会出事，怎么你就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老爸也在一旁落井下石。 青天大老爷，我是冤枉的！ 我带着忐忑不安来到公司，逼自己无视其他人的目光，打开电脑搜寻，才知道魔方四竟然把这件事闹得这么大。我总算见识到陈家宝所形容的尖锐的言论是怎么回事。一些铁杆粉丝在华容的网站大力抨击，形容我是『杯酒释兵权』的悲情典范，红了魔方四，就裁撤掉我这个菜鸟经纪人。华容的网站都出现这么尖锐的留言，我更不敢去看星龙的网站了。 风波还是没有停息，不少记者打来访问我，但为了保住饭碗，我根本不敢发言，草草就掛了电话。接着一些我没听过的小牌艺人，打电话来询问是否可以请我担任经纪人，他们也是透由新闻，带着我能捧起魔方四应该也能捧红他们的心态像早中晚三餐一样定时打来问候我。 我则是打了几通电话给魔方四，求他们别再闹下去，尽快将部落格的文章删除，并呼吁歌迷不要再继续留言。不过梁以默只是轻松对我说了些话，敷衍掛了，显然不达目的他们誓不罢休。我的头又因此更疼。 老周很镇定，新闻播出后连着几日，他都没找我谈甚至责怪我，不知在等待什么。我每天都带着让老周开刷一顿的准备上班，可是一整天下来，还是完好如初保住脑袋。 不过这几天前来星龙的艺人变多了，指名要我当经纪人的艺人也不少，但老周通通反驳不肯让他们如愿。我听陈品安说，这些天签下的艺人比往常来得多，有些甚至是不惜跳槽也要来星龙发展。据那些艺人的说法，如果连一个菜鸟经纪人都能将魔方四捧出这种成果，可想而知星龙定有独到的手段。 我无奈地笑笑，老周一天没找我开骂，我一天都没法安心，哪有空管他们是什么心态。 一个礼拜后，星龙终于派出发言人出面灭火，高调举办记者会消弭这场风波：「我们非常重视魔方四的问题，也肯定唐小姐的努力。星龙经纪拥有最优秀的经纪人才，不仅如此，也深得艺人的信任，所以我们很了解魔方四想保护经纪人的心态，这才是星龙想维持的初衷。唐小姐目前已返回工作岗位，星龙经纪不是给予唐小姐降职处分，而是希望她能透由不同工作层级获得更多歷练。因为我们对于经纪人的栽培是稟着用心的原则，我们相信，这才是星龙经纪能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大经纪公司的主因。」 我们中午在休息室吃饭边看着这则新闻，说到最后，我好像已经不是这场记者会的焦点，因为那个高层已经将话题转往星龙是如何栽培经纪人，又或是星龙经纪拥有多少优点，布啦布啦个没完。 「睁眼说瞎话，什么叫你已经返回工作岗位，你还是助理啊。」陈品安关了电视。 「搞不好这才是公司开记者会的重点……」我耸耸肩。 「真奇怪，经理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还以为新闻一播，他会马上找你问话才对。」 「经理一定会找我，只是早晚问题，我比较担心的是自己的下场。」 「你先别胡思乱想，应该不会这么严重。」陈品安好言安慰。 「这还不严重？不管是你们自动还是我蛊惑，在经理眼中，我已经彻底成为一个麻烦人物了。」我苦笑几声。 报应说到就到，老周敲着墙壁，面无表情当着眾人的面对我说：「唐沅星，休息时间结束，就先来我这里一趟。」 「该来的，逃不掉……」待老周离开，我一脸苦哈哈自嘲。 带着拋头颅洒热血的勇气，我踏进老周的办公室。他的脸已经不是一个臭字能形容，我只能猜测，这件事闹出这么大风波，可能连他也被上头开刷了。 「这一个多月来，你认真思考过你缺了什么没有？」 有时真的不得不佩服老周，不管面对多大的风波，他依然清楚事情先后缓急的顺序。 「我同意经理说的话，也的确认为问题不仅仅单靠理性的沟通就能解决，有时真的得顾虑对方当下的心思。每位经纪人手头上都带着数名艺人，但我们不是神仙，不可能全盘顾及这么多人，所以只要是星龙的艺人，每个人就有责任注意艺人的问题，然后反应给负责的经纪人知道。我没有先考虑如何与元哥沟通就这么心急代心妍去反应，以致衍生更大的问题，这点我会向元哥道歉。」 「你虽然很努力，但不得不说，你也真的很麻烦。看到魔方四不顾一切为你争取，我真的很高兴，这代表你们之间一定有很深的信赖，魔方四才会为你做到如此。但因为你让公司惹出这么大的风波，我又没法高兴了。」老周看了我几眼，叹了口气。 「对不起。」 「我没有将这件事怪到你身上，因为我知道不是你主导，所以我就不多提。从今天开始，你就回到位置上去，这一个多月你没为魔方四做的事要尽快补回来。还有一件事，我之前跟你做的约定取消了，你已经是正式的经纪人，我会再考虑将哪些艺人交给你管理。」 「我真的可以再带别的艺人吗？」我有些惊喜。 「现在全国有哪个人不知道你是我们星龙『最』优秀的经纪人，只让你带着一个魔方四不是自打嘴巴吗？」老周把那个『最』字强调的特重，脸色十足的无奈。 「『最』优秀的经纪人又不是我自称的……那是记者说的……」 「好了，出去吧，赶紧做事去。」老周白了我几眼。 我才刚走到门边，手都还没握到门把，不知是哪一个没礼貌的人就这样大辣辣开门一撞，撞得我眼冒金星，往后退了好几步。我揉着额头，火冒三丈地瞪着眼前的人，不客气地指责：「京姐，你不懂得敲门吗？」 「你也在！」方慧京看我的眼神好像比平时来得更兇，反手将门碰地一声关上。 「沅星，你先出去。」老周面无表情喊我出去，显然想独自应付方慧京。 「干嘛叫她出去？」方慧京紧紧抓着我手臂，「她在最好！」 「你没头没脑跑来这里发什么脾气？」 「我发脾气？」方慧京拖着我往前走近老周的办公桌几步，厉声指责：「我差点被你蒙在鼓里。一连看了几天的新闻，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了她，你竟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老周没有说话，而我是一头雾水，这件事从头到尾就不关老周的事，方慧京未免迁怒地太没道理。 「你到底要怎么样，为了把她捧起来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吗。什么降职处分原来都是假的，把她捧起来成为大家心中最好的经纪人才是真的。你就不怕别人窃窃私语吗，不怕别的经纪人反弹吗，你把公司里资深的经纪人放在哪里？你到底还要让员工在背地里说你多少间话！你知不知道……」 「我做事有我一贯的原则，而且我从头到尾都是为了星龙，只要老董相信，我就不需要解释。」老周从容打断她的话。 「那为什么一定要是她？」 「为什么只要是她，你就这么大的反应，今天可以是任何人。就如你想的，我的确是利用魔方四的不满暗自与吴製作商量，由他们的电视台发布这个独家新闻哄抬沅星，也替星龙增加名声，毕竟在我心中，她值得捧。我不妨跟你说，如果今天是你，你没这个能耐也没这个价值。」老周皱了眉。 我顿时恍然大悟，不过这节骨眼上，我根本没敢插话，像个奴才站在一旁。 「你说什么？」方慧京的脸色瞬间惨白，连我也很意外老周竟会对她说出这么难听的话。 「我说错了吗？换做是你，你的艺人肯为你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吗，你能让这么多人出面为你说好话吗？我们就说公事！」老周一脸肃容，用力敲了桌子，终于来了场秋后算帐：「你在星龙到底为工作用了多少心，你真以为我糊涂？我只是希望你可以适可而止。是我向老董推荐你当经纪人，也是我不断为你铺路，将已经大有知名度的艺人交到你手上，不惜让别人產生你是大牌艺人争相指名的王牌经纪人的印象，因为我明白你想透由工作得到一个成就，一种抒发。我唯一庆幸的，是你没浪费我替你舖好的路。可是后来呢？你大签艺人却不用心经营，损失了公司多少成本，我处理；你私下盘算带着公司大半的员工离开，我善后，你今天还想我怎么做？我甚至隐忍不发你暗地里多次要挖走沅星，挖走其他经纪人！」 我霎时寒毛竖立，原来老周都知道。只是我真的不明白，方慧京到底为了什么事，这样处心积虑要扯老周的后腿。 「所以呢？你就用这个方式打压我，打压聚星，将聚星的艺人吸引到你们星龙去？」方慧京眼眶里滚着泪水，胸膛起伏不停。 「艺人留不留得住是贵公司的问题，既然他们觉得来星龙会更有发展，我干嘛不签？这只是单纯一件事，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想得这么复杂。」老周瞪视着她，完全不留馀地。 「你想知道为什么是不是？」方慧京重重呼吸，哭吼了出来：「因为这是你欠我的，这辈子别指望我会原谅你！」随即衝出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