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见,却再见
自那以后,岑有鹭再没梦见过尚清。 她的社交账号被岑仲注销,一切与过去有关的内容也都和旧手机一起消失,再无踪影。好像上帝一时兴起转动了魔方,于是她来到了生活的背面,孤零零地面对陌生的一切。 岑有鹭与黎允文朋友多年,那点读表情的能力还是有的。 就凭小黎走前那个被委以重任的坚定眼神,她一定是明白那个笔记里另有玄机的。岑有鹭又没有将纸条藏在很偏僻的角落里,只要黎允文随手一翻,就能看见。 她对黎允文抱有充分的信任,只要发现了纸条,黎允文没有不将它传达给尚清的理由。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尚清拿到了纸条,却没有选择与自己见面。 第一个月,岑有鹭不肯相信这个答案。 加拿大和中国有13个小时的时差,于是她严格按照“时差折中”的方法,硬生生熬到凌晨四点睡觉,每晚都照常入梦。一个人在梦境无边无际的浓雾里枯等两三个小时,然后被闹钟吵醒。匆忙洗漱之后,睡眼朦胧地继续到学校里睡觉。 因为是转学生,再加上是有色人种,老师们跟她说话都格外小心翼翼,生怕被安上一顶种族歧视或者校园霸凌的帽子,只要跟这些敏感话题沾点儿边,都够他们喝一壶了。 于是他们将这个行为理解为一种旷日持久的“倒时差”,竟然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断断续续地在学校睡了一周。 从此之后,岑有鹭在学校里开始以“那个特别能睡觉的中国女孩”着称,甚至收到了不少teenagers抛来的橄榄枝,寻问她这么狂妄的秘诀。 硬熬一个月后,岑有鹭动摇了。 尚清先前也因为各种原因刻意逃避过与她在梦中相见,所以岑有鹭很清楚那种两人之间依旧冥冥中存在联系,却因为一方抗拒见面而不能建立完整梦境的情况。 就像现在这样,浓郁的白雾笼罩着梦境空间的一切,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另一个人出现之后,周围才会开始变化出有形的空间。 她在心里思索过千万次,除了尚清不肯见她之外,想不出其他答案。 公主是一个特别好面子的小女孩,被这样连一个解释都没有的分手,已经让她感觉颜面尽失了。 要她专门按照中国时间入睡跑进梦里蹲守尚清追问原因?想都不要想,她死也不会像个怨妇一样死缠烂打地纠缠一个抛弃她的男人。 不过是分手而已,谁没了谁不能活? 岑有鹭在浓雾中放肆地哭过几场,然后当机立断放弃尝试与尚清相见,迅速调整回正常作息,开始好好上学,重新结交新的朋友。 过去的生活像一场烂尾的滑稽戏剧,岑有鹭打落牙齿和血吞,将这笔烂账埋在心里,再不提起。 一晃五年过去,大学已经毕业。 今晚她将从蒙特利尔返回中国一段时间,参加发小的婚礼。和朋友们告别时喝多了些,在出租车里听到车载广播DJ那句勾人愁绪的问话,思绪犹如车窗外的路灯般一闪而过,在她眼底留下长久的白光。 那些恨到刻骨、爱到铭心的回忆,带着老旧的尘土气息再次涌上心头,将岑有鹭呛了个泪眼朦胧。 到乡翻似烂柯人,岑有鹭踏回中国土地的那一瞬间,仿佛大梦初醒。 五年时间,平房变高楼,新人变旧人。日月依旧轮转,世界却早已变成了岑有鹭陌生的模样,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固执地抱守着回忆被留在了过去。 岑有鹭忍不住恶意猜想,这世界变化这么大,说不定尚清也早就结婚生子,身材走样被老婆嫌弃,工作不力被上司开除了呢。 她嘿嘿地阴恻恻笑了两声,心脏因为这种猜想有些酸胀。 一旁的白晶晶莫名其妙看她一眼,摸了摸岑有鹭的额头。 她对接应岑有鹭相关的流程早已熟稔,动作利落地踩在中国时间的深夜,将宿醉头疼的岑有鹭带去酒店,正好方便她倒时差。 岑有鹭头昏,眯着眼睛坐在行李箱上让她推着自己缓缓往前走。 也难为白晶晶一个快三十的人还得在酒店大堂里干这种事,埋着头歪歪扭扭地生疏前进,行李箱的一角不小心撞到一个刚刚退房的女人。 “啊,抱歉。”岑有鹭晕头转向地抱住行李箱拉杆稳住身体,眼睛只能看到女人肋骨高度的位置。 那人似乎赶时间,匆匆留下一句“没事”之后就立即离去。 清脆的高跟鞋往前笃笃了一段距离,却突然顿住。女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转身。 已经载好人的电梯门刚好缓缓合上。 两人隔着窄小的缝隙遥遥对望,却只有一个人将这出插曲放在了心里。 开完房间,岑有鹭速度冲了个澡,就往床上一倒。也不知道是醉意还是酒劲作祟,匆匆就睡了过去。 酒精松开她思维的缰绳,回到故土难免想起故人,尚未消散完全的回忆再次奔涌。 熟悉的浓雾在眼前凝聚,一开始岑有鹭没有在意,独在异国的五年里她也曾面对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 但直到浓雾渐渐消散,从中显露出一个有些装修冷淡的房间,岑有鹭才感觉到了某种异样。 “岑有鹭?!” 一个熟悉却陌生的声音响起。 尚清站在客厅正中央,脚边散了一地的杂物,看上去像是被人粗暴地拖拽翻找过。 他看上去身量又高了点,却并没有如岑有鹭揣测那般身材走样。 身体彻底褪去了少年时特有的单薄,整个人结实健壮,肌肉块饱满得恰到好处,透露出一股成熟男人特有的性张力。 尚清头发比先前留长了些,侧分着露出更加深邃的眉眼,漆黑如渊,连一旁灯光都无法擦亮。 但他变化最大的并不是外貌,而是神情。 出声叫住岑有鹭完全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他的表情并不如语气里听上去那般惊喜,反而眉眼下压,阴鸷地盯着岑有鹭,眼神如有实质地几乎要将她扎个对穿,献血淋漓地钉在地板上。 —————————————————————— 下章真做,俺不是一个喜欢把误会拉扯很久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