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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走了,而且走得很安详。 从她的脸上,甚至看不出有任何的遗憾。 她最后的那句话,几乎把我的灵魂也一起带走了。只遗留下满满的悔恨在这身躯壳里。 我抱着妈妈,哭了好久好久。 好痛啊-- 如果我早一点把真正的身份告诉妈妈的话,就有很多的时间可以证明给她看,我就是货真价实的杨雨乐,是她辛苦怀胎十个月生下的孩子了啊。 我走进妈妈的房间,床头柜上摆着好多张妈妈跟杜怀谦先生的合照。照片里的妈妈笑得好开心,那个时候,病魔应该还没有缠上她。 我好嫉妒他。 十几年来,他独自享有妈妈的爱。在妈妈带着他四处拍照的时候,我可能正在育幼院的秘密基地里边哭泣,边想着我的家人什么时候要来接我回家。 我好需要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否则,被这些悔恨和嫉妒逼疯也是迟早的事。 我多希望小虹可以在我面前,儘管知道这是不可以的。一旦在这个时候听到她的声音,只怕我会忍不住把发生意外之后的遭遇一口气告诉她。到时候我不仅没有办法继续留在她身边,甚至还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但,除了小虹以外,没有人可以听我说话啊。 我和杜怀谦先生的朋友们不熟,而真正的我──杨雨乐的朋友也根本不认识他,更加不可能去找他们。 好痛苦啊。在復活之前,我从未没有想过这条路走起来竟是如此煎熬,妈妈过世之后,唯一的生存目标就只剩下小虹了,我却无法和她分享我的一切。 我闭着眼,睡了好久好久。流着眼泪醒来的次数多到数不清,阳光打在脸上,却不愿张开眼睛面对世界。 手机响了几次,其中一通是小虹打来的,另外几通则是医院打来的。 隔天傍晚,我浑浑噩噩地走下床,整整一天没吃东西的我却什么也吃不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仍旧无法思考。脑中不断浮现的,是妈妈昨天晚上过世前的每一幕。 看着手机上属于小虹的号码,我好想打给她,真的好想。却又害怕会克制不住心里的衝动,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疑问── 我明明和妈妈坦白了真实身份,为什么没有像爱德华所说的那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呢? 那样的话,或许还好过现在这样行尸走肉也说不定。 我的眼角馀光瞄到了客厅角落。发现一个在我第一天到这里的时候曾经见过,却再也没有想起的东西。 一颗篮球。 虽然看起来有点旧,但表皮还没有磨平,球身也没有变形。只要把气打满,应该还算堪用。 我在门口的杂物堆里找到一个打气筒,将球打满气,摸起来的触感果然还不错。 走到附近的篮球场,这个球场晚上会开灯,因此常有不少人聚在这里打球。其中一个场地人比较少,没有在打三对三,正好适合让久没运动的我重新习惯每一个动作。 上次打篮球是我还在天堂的时候,经过两个月的空窗期,加上换了一副身体,我连距离比较近的投篮都觉得瘪手瘪脚。也许是一整天没吃东西的关係,没一会儿就感到四肢无力。 儘管如此,我还是不停地投球。随着时间越来越晚,人群逐渐散去,最后终于连球场的灯也熄灭了,整个球场只剩下我一个人在投篮。 我在两边底线不停来回,把球放进篮框后,再运着球衝刺到对面的篮框上篮。几次下来,体力逐渐不堪负荷,双腿也有些发软,但我并没有停下脚步。唯有这样,我才能停止所有不好的念头。 仅存的体力终于在跑到第十趟的时候透支,强烈的晕眩感让我连球都没有办法好好拿着。往场边的贩卖机投下零钱,这已经是我今天喝掉的第三瓶水。 我坐在场中央喘着大气,流汗的舒畅感让心情暂时得到舒缓,却也没有持续太久。稍微静下来一些后,复杂的情绪,又时不时地涌上心头。 拍了拍脸颊,再次站起身。企图再一次用剧烈的运动麻醉自己,逃离所有的负面情绪。 在我还没开始运球前,本来只有我一个人的球场,却从另一端传来运球的声音。声音的节奏十分规律,而且正慢慢向我靠近。 「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喔。」 声音消失了。 黑暗中出现的,是一张将近两个月没有见到的脸孔。 「好久不见啊,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