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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封地凉州离西北不远,当时西北刚打了胜仗击退犬戎人,她是身份高贵的嫡公主,奉父皇之命作为册封使前往西北军营敕封宁珩为西北将军,赐万户侯。 在西北的黄土风沙中,他们第一次见面。 他刚刚巡兵回来,骑着高头骏马,她一路奔波而至,乘一架鸾绣马车。 一个是西北风沙中跑马长大的汉子,一个是繁华盛京里雍容严谨的皇女。 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当年,确实有过一段欢心的日子。 他带她纵马扬鞭,带他到龙荡山的山顶看日出,喝西北产的烈酒,吃自己射的獐子,她为他做鞋子,为他绣发带,把京城的繁华盛景画给他看,念最美的情诗给他听。 西北汉子的粗犷刚毅和京城女子的细腻柔情莫名的契合起来,曾经他们之间也是有过欢声笑语。 鲁王造反那一年,他们彻底殊途。 转变仿佛就在一瞬间,或许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只是被曾经的温情暂时蒙蔽。 京中突变,鲁王血洗皇城,她不得不急忙赶回京城救驾,可发给各地藩王集兵的书信回之寥寥,这帮人根本没得指望,一个个只想独善己身,父皇在的时候,说的比唱的好听,如今京中虽罹难,但还尚未改朝换代,他们竟然直接视若无睹。 无奈之下,她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放在西北戍边军上,而后她带着二十万西北军回京,剿灭鲁王,平定逆贼。 过后也是她自己昏了头,她把宁珩留在京城,封他为一等亲王,赐宅赐地,赏金银无数,亲手带他进入大邺的朝堂,一步步将他捧成权臣。 她初掌权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只是想把他留在身边,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想把自己都给他。 当时她以为,他们永远会是一条心,永远会为了彼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可是后来她渐渐明白过来,他们无法一心一意的对彼此。 她的心里有皇帝,有李氏王朝的江山社稷,他的心里有家族,有几十万西北将士。 他们各有归属,只能给对方留出极小极小的部分。 于是他们在猜疑和执拗中渐行渐远。 十六岁的李贞,十九岁的宁珩,已经尘封于回忆中,年少的他们终将消散,死在八年前的西北,死在回京的路上,死在朝堂上无数次的争执。 长公主心口忽然绞痛,伏在桌上默默流泪。 她又想起大火焚天的那一日,恢宏壮丽的章台殿在火光中付之一炬,烧红了半边的天光晚霞。 宁珩一身血迹斑驳,他站在殿内,用佩剑撑着身子,望着满天的大火,没有狼狈的逃命,而是闭上眼,静静等待着烈火焚身。 即便已经失血无力,他的身姿依旧笔挺,一如当年那个骑着骏马的挺拔少年,哪怕是临死之前,他仍倔强的不肯低头弯身。 她在大殿门口对他哭喊,“你出来,宁珩你出来,我放你回西北,我发誓,我真的会放你回西北!” 边上的侍卫臣工一个个拦在她身前,哐当一身巨响后,巍峨的章台殿门在大火中坍塌。 她不记得最后那一声宁珩是怎么喊出来的,只是那一刻她彻底明白了。 他们俩纠缠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走到了尽头! 或许当年在西北初见的那一个照面,一个抬眼,就已经注定了多年后的悲剧! 长公主陷在回忆里,泪水打湿了桌面上的宣纸,她敛起心绪,强撑着心神坐起来,另一边班姑姑匆匆忙忙从外殿进来,凝着忧色道:“公主,不好了,元妃娘娘在太液池落水了!” 长公主骤然大惊,急忙问道:“元妃呢,元妃怎么样了?” 班姑姑面带哭色,“捞上来的时候已经脸发青了,现下太医过去了,说是,说是不大好。” 长公主拍案厉喝,“看顾元妃的那些人呢,都死了吗?是谁让元妃近水的?” 班姑姑忙跪下道:“元妃娘娘落水的时候,跟过去的宫女都不在,说有个老嬷嬷把她们叫走问话去了,才走了没一会工夫,回来就看见娘娘落水了。” 班姑姑忧心忡忡,“伺候元妃娘娘的人,奴婢都是千叮咛万嘱咐过的,从前也不曾有过什么不妥,却偏赶在如今这当口出了事,怕是有人故意为之啊?” 长公主只觉得脑仁跳的突突的,若是现在元妃出了事,她该如何跟荀家交待? 她疾步向外走去,冷声吩咐班姑姑道:“各宫彻查西北余孽,伺候元妃的宫女太监一个也不许姑息,全部打死!” 班姑姑低头应是,一边急忙起身陪着长公主往元妃殿里过去。 长公主到的时候,皇帝已经赶过去了,正伏在床前拉着元妃的手默默流泪。 长公主走至床榻边,元妃闭着眼,小脸上难得的安宁,她已经没有气息了,地上跪了一片,皇帝也不顾规矩的半跪在地上。 望着元妃紫青色的脸,皇帝的哭声犹在耳边,长公主只觉得心头压了千斤重石一般。 “皇帝,”她轻声开口,“起来,你不能跪。” 皇帝捂着脸流泪,“元妃,元妃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好恨自己,他在心里恨自己,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 他说过要对元妃好一辈子的。 他们约好了要永远相互陪伴。 皇帝攥着元妃的手不肯放,长公主偏过头去,抬手将脸颊上落下的泪水擦去。 元妃还那样小,那样纯善,却在皇家与西北的倾轧争夺中丧命。 没能护住元妃,是李家对不起她,是她李贞对不起她! 隔日宫里传出元妃溺水而亡,荀家得知消息后悲恸万分,荀夫人差点哭的晕死过去,长公主本已经做好被荀家问责的准备了,可荀家只提了一个要求,要将元妃的遗体带回去。 她允诺了,可皇帝却出奇的倔强,不许元妃出宫。 他要元妃陪在身边,他要元妃永远做他的元妃。 他怕元妃回去了,就变成荀滢了,宫里再也没有元妃,再也没有那个爱笑爱闹的女孩子了! 长公主劝不住他,可眼下亦不能开罪荀家,只得叫人看住皇帝不许他胡来。 荀泽入宫接元妃遗体的时候,长公主看到他撑在棺前流泪,嘴里小声念叨着,“阿滢,大哥来接你回家了。”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看上去脆弱无比。 长公主想安慰他,却不知从何开口。 半晌,她只能说一句,“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荀家。” 荀泽背过身去,忍着泪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走后,长公主孑然一身立于大殿。 荀泽当年并不想让妹妹入宫,可她为了让荀家站她的队,屡次相劝,极力为之。 她想,或许真的是她做错了,从头至尾,她都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