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天未亮,姜成瑄和傅品珍便离开了小屋,开着车沿着滨海公路往东开,看到一处沙滩便停下车。 「为什么是马磬言?」傅品珍捧着刚才从便利商店买来的现煮咖啡,坐在姜成瑄用外套舖在沙滩上的垫子上,曲起膝盖,将手放在膝盖上。 「我一直都是这样乱枪打鸟的。」姜成瑄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着。 「怎么可能?你就这样随便把好朋友丢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傅品珍相信姜成瑄做任何事都是有原因的。 「嗯。她的来歷,我还在调查。」姜成瑄没有针对重点,正面地回答傅品珍的问题。她望向海面,等待着日出。 「为什么要调查?难道她真的来路不明?」傅品珍惊讶地问。她说马磬言来路不明,只是一种形容。实际上,她以为姜成瑄和马磬言已经够熟了。 「原本是不需要调查的。但她对清秋说,她和我们是同校同学年的同学。如果她说的是真的,我不可能没印象。就算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也不会连长相都不记得。」姜成瑄皱着眉头说。 傅品珍低头思索。以姜成瑄的记忆力,尤其是对面容的掌握度,即使是只见过一次面的人,她都能记得。「但是,马磬言有必要撒这种谎吗?」 姜成瑄勾起嘴角,笑得有点诡异,「如果以剧本来说,这样的情节可以增加合理性,也能降低清秋的警戒心。如果马磬言真的用心,编出这样的剧情,也就不足为奇了。」 「建立在谎言上的爱情,能长久吗?」傅品珍不以为然地说。 「如果我是马磬言,我会用亦真亦假的谎言,至少在被拆穿时,还能换得单脚站立的立足点。」姜成瑄瞇起眼睛,看着海面上逐渐亮起的光芒。 「说谎就是说谎,难道还有假的谎言不成?」傅品珍从口袋里拿出墨镜戴上。睡眠不足已经让她的眼睛有些乾涩,她不想再被刺眼的阳光袭击。 「谎言也有善意的嘛。而且那是别人的事,你就不要这么在意了。」姜成瑄安抚着傅品珍说。 「你最好记住这是别人的事。」傅品珍觉得姜成瑄根本就无法从宋清秋的事情里置身事外。 姜成瑄訕笑几声,没有回答。 「马磬言生病了。」姜成瑄在电话里,劈头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说的。 自从海边回来之后,宋清秋就没再接过马磬言的电话。想起那天冰凉的手,她匆匆地抓起车钥匙,对电话那头的姜成瑄说,「我知道了。」 没等姜成瑄再说第二句话,她便掛断电话。坐进车子里面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些荒谬。她既不知道马磬言住哪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急着去看她。手机震动起来,她掀开背盖,看到是姜成瑄发来的电子邮件,内容是马磬言家的地址。她微笑着将地址记在脑海里,发动车子开出公司的停车场。 所谓的好朋友,就像游击手与一垒手,总能在打者上垒之前,站在垒包上伸出手,就有人将球准确无误地传进自己的手套里。 宋清秋站在马磬言家门外按了许久电铃,却怎么也没有回应。正当她想离开时,对讲机上浮现马磬言的影像,「进来吧。」 推开虚掩的门,踏进马磬言的家,说那里是间仓库也不为过,而且还是没有屯积货物的仓库。傢俱除了必备的工作桌和椅子之外,就只有一张大概是放松用的单人沙发。开放式的厨房倒是比较完整,至少冰箱、微波炉、烤箱之类的家电都有,但傢俱也只有流理檯前的一张高脚椅。 除了这些之外,工作桌后一整面墙的书柜,成了这间屋子最大的焦点。马磬言从书柜旁一扇镶着毛玻璃的门后走出来,肩膀上披着毛巾,长发还在滴着水。 「幸好刚才看到姜成瑄发来的电子邮件,知道你要过来。否则,这段时间本来是打定主意,就算是消防队来敲门,我也不开门的。」马磬言坐到工作桌后,一边咳着一边打开笔记型电脑。 「打扰到你了吗?」宋清秋拿起马磬言肩上的毛巾,轻拍着她的头发,拭去多馀的水分。 「没有。」马磬言接过毛巾,侧着头擦乾头发。 「对不起。我不该拉着你去淋雨的。」宋清秋心怀歉疚地说。 马磬言默默地点点头。 「你的点头是接受我的道歉?还是说我不该拉你去淋雨?」宋清秋第一次见到有人用点头来回应别人的道歉。 「噢。抱歉,我只是有些恍惚。你不需要道歉的,一切都是因为海边太冷的关係。」马磬言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道歉。 「你的房子真是空旷。」宋清秋从进门后,因为不知道要坐哪里,便一直是站着的。 「我喜欢工作的地方摆设简单点,比较不容易分心,也比较好整理。」马磬言指着单人沙发,「你可以坐那里。」 宋清秋客随主便地坐到沙发上,马磬言则拉着工作桌后的椅子滑到沙发旁边,两人隔着一张小茶几坐着。 「如果你这么怕麻烦。为什么头发留得这么长?」宋清秋每次见到马磬言,都觉得要维持这么长的头发,需要很大的毅力。 「就是因为怕麻烦,所以才留长的。这样就不用老是要上美发院去修剪头发了。」马磬言浅浅地笑着说。她想起姜成瑄的那封电子邮件,「是她告诉你,我生病的事?」 宋清秋点点头。 「那个不可靠的人,明明让她别到处宣传的。」马磬言想到那个痞子,陷入某种又爱又恨的复杂情绪。不想让自己虚弱的一面被宋清秋看到,却又很高兴宋清秋来探病。 「你应该知道,她为什么要给我打这通电话。」宋清秋自己也心知肚明其中原因,在来这里的路上,她也终于明白了自己这么急着来见马磬言的原因。 「她的用意很明显,只是我不知道她是真心的,还是只想看戏。」马磬言撇撇嘴,对姜成瑄似乎有很多不满。 「她这个人想法是复杂了点,但如果你单纯一点看她,会觉得她其实也只是个很简单的人。」宋清秋当然知道她这个多年好友是怎样彆扭的一个人,任何事进到她的脑子里,总是被九弯十八拐地绕上好几圈。而且,通常都是从不怀好意的角度出发。但是身为她的好朋友的自己,免不了还是想为她开脱。 「是啊。很单纯地唯恐天下不乱的一个人吧。」马磬言还是不肯放过那不在场的第三者。 「她如果知道你这么形容她,一定会跟你说谢谢的。」宋清秋想起姜成瑄那会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嬉皮笑脸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每次说到姜成瑄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笑容。」马磬言的言语之间有着掩不住的嫉妒情绪。 宋清秋不是没听出马磬言的情绪,却依然藏不住自己的心情,她笑着说,「以前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和她说说话,心情就能好转。」 马磬言再度感到姜成瑄像堵高大的墙,挡在她和宋清秋之间。她站起身,走回工作桌,拿起电话,「姜成瑄,你马上给我过来。」 不明白马磬言为什么突然拨电话给姜成瑄,宋清秋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你知道姜成瑄是怎么形容我们两个吗?」马磬言稍做停顿,「她说,我像冰而你是水。如果要融化冰块,把冰块直接放进锅子里面,再放到火上面烧,不但会把锅子烧坏,还会把从冰块里融出来的水烧乾。最好的方法是,将冰放进和它本质相同的水里,再放到上去煮,这样才能完整地融化冰块。」 宋清秋脸上的疑惑更深了。虽然,这段话听起来完全是姜成瑄的说话风格,只有她才能把爱情当米一样,秤斤论两地谈论。 「起先我也不懂她想表达什么。后来她才解释,你是个很好的情人,不管遇到什么人,都会很幸福。但是,我只能和你在一起,因为只有你可以包容我。」马磬言蹲在宋清秋面前,执起她的双手,「所以,不是你非我不可。而是,我非你不可。」 宋清秋没有接话,她沉默地看着马磬言,彷彿还需要再确认什么。 没有得到宋清秋的回应,让马磬言跟着沉默了,就像个挥棒落空被三振的打击者。她颓然走向厨房,坐在高脚椅上,背对着宋清秋。从她的背影里,宋清秋可以感觉到那份沮丧,但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样天外飞来一笔的谈话内容,让她不知如何应对。 两人默默地沉浸在这个无声的空间里,直到第三者来打破这样的僵局。 一开始,姜成瑄不懂马磬言把她找来是为了什么,但在接收到宋清秋无奈的眼神,与马磬言无言的表清时,便拉着两个人往外走,「你们什么都不用说了,这个时候,管它三七二十一,喝酒就对了。」 清晨,马磬言感觉到身旁有个热源,下意识地抱住那温热的物体,好让自己因天凉而醒来的身体暖和起来。下一刻,她惊觉到自己的床上不该存在除了她之外的另一件物体,猛然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女人光洁的肩膀,乌黑的长发。她掀开被子的一角,看到未着寸褸的背部,就再也没有勇气往下看了。而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也是一丝不掛的。 她暗自呻吟一声,翻身平躺着望向天花板,开始回忆昨晚的事情。她知道身旁的人是宋清秋,想起了她把姜成瑄叫来,却被她将两人拉出去喝了酒。然后呢?她和宋清秋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上了床吗? 难道这就是姜成瑄所说的,喝酒就对了? 不对,怎么可能这样就对了?这一切简直都乱了套。她怎么可以还没有得到宋清秋的同意,就和她发生关係?这样和姜成瑄那个逼良为娼的痞子有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