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些许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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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清茵转身往外走,走到一半,她又回头看向薛夫人:“阿娘要同去吗?” 薛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我……远远地看着便好了。” 京城里,站在宣王面前而能不惧怕的人实在太少了。 这桩亲事不论她喜不喜欢,至少眼下她不能给女儿丢脸。 薛清茵点点头,这才自个儿带了丫鬟,款款朝门外行去。 她一跨出门,便见着了熟悉的马车。 “薛姑娘。”马车旁的杜鸿雪朝她行了礼。 薛清茵露出笑容:“来得好快。” 杜鸿雪忙伸手为她卷起了车帘,一边道:“圣旨可是送到薛府上的?我们还猜呢,说姑娘此时是在薛府还是在许家?想着到许家来瞧瞧,果然在。” 薛清茵道:“那倒是心有灵犀得紧。” 杜鸿雪憨憨一笑:“是,殿下与姑娘心有灵犀呢。”他可不敢一块儿心有灵犀。 薛清茵钻进马车,先瞧见了宣王脚边的木头箱子。 她指着问:“这里头装的又是幕离吗?” 上回那个还在她那里放着呢。 宣王的目光先是从她的面上逡巡而过,像是在分辨她此刻的情绪。 而后才听见他沉声道:“不是。打开看看。” 薛清茵也不客气,弯腰就先打开了木箱子。 入眼先是一片柔软的白。 再下面是花团锦簇的色彩。 “衣裳?布?”薛清茵疑惑地随意抓起来,才发现是一件披风。 她立马就反应过来:“这是殿下赔给我的吗?” 她说着,又往下翻了翻。 淡雅的、娇艳的、雍容的,还有缀了宝石珠玉的,绣了金丝银线的,各式的披风叠在一处。 您这是批发呢? 批发也不带这样的啊! 薛清茵舔了下唇,忍不住笑道:“殿下下回还可以再多打两个结。” 宣王眉间轻动,似是涌上了一点笑意。 他道:“下面还有。” 薛清茵纳闷:“那我也穿不过来啊。” 说着,她揭起上面的披风,只见下面还有个小一些的红木箱子。 套娃啊? 薛清茵兴致勃勃,将下面那个也打开了。 里头装的却不再是披风了,而是一棵……树? 黄褐色树身,碧绿树根,造型婀娜而不死板,延伸出的枝丫之上,点缀着红色的豆子。叫人一下想到了诗文中的相思豆。 薛清茵屈指捏了下。 这可不是豆子。 这是红珊瑚珠。 因为从海水底采撷困难,在古时,珊瑚多有瑞宝、红色黄金的称谓,常被视作权势富贵的象征。 那碧绿的树根又是什么? 薛清茵挨上去,触手细腻冰润,料质紧密,均匀干净。 是玉。 而且应当是上等的和田碧玉。 但树身是什么东西做的……恕她见识短浅,实在认不出来。 “那是田石。”宣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是看出了她的茫然。 “田石?”薛清茵心道不曾听过。 “田石莹润如玉而非玉,价胜黄金。”宣王道。 薛清茵心道后面半句听来格外动听呢!价胜黄金! “其中又分青田,田黄,红田。田黄其价为黄金的三十倍有余,红田其价是田黄的十倍有余。最珍稀者,当数青田之中的灯光冻。质如琥珀而色金黄,煌煌熠熠,价比千金。”宣王说到此处,顿了下,道:“东宫玺印,便是用其刻制成章。” 薛清茵呆了下。 这下算是完完整整地了解到了此物的价值。 宣王接着道:“你可以用它来挂你的首饰。” 薛清茵心道这可真够奢侈的,我前半辈子就没用过这么夸张的首饰架子。 见薛清茵不说话,宣王不由问:“不喜欢?” 薛清茵回过神道:“怎会有不喜欢的道理?” 听到这句话,宣王的眉眼似乎都舒展开了些。 薛清茵紧跟着问他:“敢问殿下,圣旨怎么下得这样快?”她顿了顿,道:“陛下这会儿心中不会正厌憎我吧?” 她隐隐觉得柳月蓉这一病,也有点不同寻常,可能有什么牵扯在其中。 宣王的口吻却平静,传递给人一种不动如山的感觉。 他道:“你不必忧心,父皇对你不会有半分厌憎。相反,他会觉得你处处受了委屈。” 薛清茵疑惑地看了看他。 为何? 皇帝为何会觉得她处处受了委屈? 但宣王没有要再往下解释的意思了,他从腰间解下一物,然后垂首系在了薛清茵的腰间。 这次,他记得没有再打死结了。 “吉日未定,若遇了事,便派个人带上此物到宣王府来就是。”宣王语气淡淡。 薛清茵点了下头,低头去看。 只见是一块指节大小的玉章,掀起来便能看见底下刻着“宣”字。 “殿下妥帖,我便都收下了。”薛清茵笑得两眼都微微眯了起来。 大抵是今日宣王要来交代的话都交代完了。马车中竟是又安静了下来。 薛清茵琢磨了下,那我这就走? 她一手卷起帘子,道:“殿下,我先告退了。” 宣王没有出声留她。 薛清茵下了马车。 两个宣王府的府兵立即将那箱子给她抬了下来,往许家大门走去。 而薛清茵还立在马车前。 她在想,这两回宣王来见她,大都给她带了礼物。 上回是黄金做的叶子牌,这回是披风和宝树…… 于是薛清茵笑吟吟地问:“殿下明日还来吗?” 宣王一顿,对上了她的双眸。 杜鸿雪在一旁叹气道:“明日殿下军务缠身呢。” 薛清茵很失望:“哦。” 宣王将她失望的神情收入眼中,那眉眼间的欢愉雀跃,都好似坠了下去。 她便这样希望他日日来见? 宣王从未喜欢过哪个女子,只大抵听过留侯抱怨,说他刚过门的妻子太过善妒,恨不能日日与他待在一处,生怕他去了通房那里,又怕他在外头眠花宿柳。 留侯言辞间极为不满,更指责妻子不够贤德,娶错了人。黏人黏得令他心生厌烦。 薛家姑娘似也有几分黏人。 但何处使人厌烦呢? 好像无处使人厌烦。 宣王道:“后日来。” 薛清茵一下就高兴了:“好,后日再见殿下。” 她这才痛痛快快地转身回了许家。 等进了许家的大门,就见薛夫人伫立在那里,满面复杂地道:“你见了宣王殿下,似乎很是开心。” 薛清茵心道自然开心。 谁捞那么多钱能不开心? 将来万一再有些变故,这些可都是她用来养自己和阿娘的身家呢! 薛夫人又问:“方才那箱子东西都是宣王殿下带来的?” 薛清茵点头。 薛夫人道:“能待你好我也放心许多。只盼他不会和你父亲一样,你也不要重复你娘的老路。” 薛清茵心道我只是看中了他的英俊皮囊,和他手里金钱的光芒,谁怄气都不会轮到我怄气。 薛夫人叹道:“真是缘分造化弄人,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宣王……先前你说不喜欢林家子,我还想着那个叫杜鸿雪的年轻将军,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呢。” 薛清茵:“噗。” “不说了。”婚旨已下,再议论恐怕传到上头的耳朵里去。 薛夫人闭了嘴。 只是转念又开始担忧另一桩事。 先前只说要将薛清茵指给徐家嫡子,她就已经觉得很不合适了。清茵的性子怎么经得住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 如今一旦进了皇家,那岂不是比在徐家还要艰难?薛夫人自觉自己就不是个聪明伶俐,有心机手腕的。她的女儿自是一脉相承。 那清茵能挡得住那些明刀暗箭吗? 薛夫人这厢忧心忡忡。 另一厢。 梁德帝从小憩中惊醒过来。 他已许久不曾梦见宣王的生母。 他抚着胸口,只觉得做了一场噩梦。 一旁的内侍见他脸色不好,连忙跪地奉上了一碗冰乳酪。 梁德帝扫了一眼,问:“那些珊瑚珠都送到宣王府上去了?” 内侍点头:“送到了,殿下命人将珊瑚珠串在了树上。带去送给那薛姑娘了。” 梁德帝神色复杂:“当真是爱极啊。”他顿了下,又道:“宣王性子冷酷寡言,朕叫你们在宣王跟前念起那首红豆的诗文,可念了?” 内侍结结巴巴地道:“念了一半宣王殿下便走了。” 梁德帝:“……”他不由抬手捏了捏鼻梁。他不禁有几分担忧,宣王到底会哄女子吗?红豆寄相思意。若当那薛姑娘指着珊瑚珠问,这是何物,宣王不会硬邦邦地就蹦出两个字:“石头”吧? 大煞风景! 此时,杜鸿雪也正磕磕绊绊地对着宣王道:“殿下与薛姑娘的话也太少了些。” “嗯?” “这样冷待薛姑娘,恐怕她将来要伤心的。” 宣王沉默片刻,问他:“除却要事,还应当说些什么?” 杜鸿雪张张嘴,逐渐抓耳挠腮:“……属下、属下也未娶亲,属下……一时也想不到。” 说到底,宣王手中的将士,从上到下多是半点情爱也不通的光棍。 然后主仆二人一起陷入了更深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