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禁地的秘密

    莫能天师点头道：“不错，芸芸众生，或愚或圣，终究也难逃乾坤套里。人以五谷养身，日少一味便饥饿难耐，何况奢求以肉身超脱生死，岂不无异于水中捞月、镜里观花？！老君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形神合一、寡欲无争，是道家养心之术，可得长寿，却不能永生。你说的这位韦学哲，让我想起一位故人，同样姓韦，二人的见识志向却大相径庭。”

    “莫能天师知行合一，不但道学精深，而且坚持闭关笃静修行，能活这么大年纪也就不甚奇怪了。”

    天师的一番养生之道被嵇昀默记于心，赞叹不已。

    “您刚刚说的姓韦的故人，是不是韦玄贞？”

    天师点点头，回问道：“你也听说过他？”

    嵇昀道：“不瞒天师，此人一直兴风作浪，前不久我还见过他。”

    “嗯？”天师偶有微疑：“以我所知，韦玄贞早已过世，你又如何见到?”

    嵇昀一时结舌，随后便将左辅国成王的事前前后后向天师详说了。天师听罢微微摇了摇头，讲起了另外一个故事。

    当年袁天师和李天师在老君山举行神宵法会时，身旁各带一名徒弟伴侍，一个法号莫能，一个法号玄真。二人皆天性聪悟，对所学道法经义的理解也竟相合，故由此相识并结为挚友。法会之后，袁天师与李天师因对某件事的分歧极大，分道扬镳，自此互无往来，故而莫能与玄真也少有机会相聚。直至二位天师羽化升天，莫能在妙桓峰上设立清玄观，开宗立派，号“乾元门”，玄真道人问讯，不辞千里，赶来太仪山祝贺，并以八宝丹炉相赠。为示答谢，莫能有意用袁天师遗留下来的一部《长安经》回赠玄真，却被玄真婉言谢绝，彼则拂袖空手而去。第二年，玄真遣弟子再上妙桓峰，请求借阅紫微宫中一部玄门秘典，即记录上古“借尸还魂”术的《转背大法》。莫能碍于情面，不好不借，又恐这门诡秘阴毒的术数泄露出去，流害苍生。故将记载着重要法门的第一卷收藏起来，只道是第一卷本无传世，紫微宫的《转背大法》也只为残本，以回绝对方借书之念。可那弟子在明知经书残缺不全的情况下，仍再三请求，说是玄真有言在先，只借半年，半年后定当原物奉还。乾元门念在两代交好的情面上，不好推辞，便将没有第一卷的《转背大法》交给了弟子。

    转眼一年过去，不曾见玄真或弟子上山还书，莫能忧心不已，便派人前去讨要。派去的人一番寻觅无果，经打听才知道，玄真道人多年前便已还俗入仕，此时更名改姓，唤叫“韦玄贞”。前年上太仪山道贺时，他重扮作道人模样，至于还俗之事尽皆掩盖不提。

    莫能自知受骗，待到来年，逢武则天大寿，莫能天师以“武绝真人”的身份请旨入京，向武则天祈礼拜寿，其实主要是为找韦玄贞讨要《转背大法》。

    莫能天师找到韦玄贞位于神都洛阳的家，却从仆人口中得知，韦玄贞半年前获罪流放，病逝途中，其生养四子一女，三个幼子韦浩、韦洞、韦泚在韦玄贞还在世时，却在同一年先后夭折，只有长子韦洵和独生女儿活了下来，其女嫁给皇子李显为妃，韦洵因父获罪被流放到了钦州。仆人问过了莫能的法号，得知他是来取一本经书的，便按照韦玄贞“生前”的嘱咐，取出一个宝匣交给莫能天师，里面正是被保管得好好的《转背大法》。莫能听闻韦玄贞及其家人的境遇，莫不伤怀于心，即将那大半本《转背大法》在玄真的墓前烧了，一来聊祭故友，二来绝去此书传世的危险。

    此后十数年，世间从未有关于韦玄贞及《转背大法》的传闻。莫能天师自然以为《转背大法》的秘密再也无人知晓，故能专心治学，静而向道，攻研静字门参禅养性之法，渐进大成，终为一代响彻天下的名门宗师。因其声名远播，很快且也招来许多麻烦，海内侠士闻其武学“归昧三相功”独步天下，绝贯古今，纷纷前来妙桓峰乾元门挑战，以期能赚过莫能天师一招半式，从而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号。

    起初，为劝人向善，天师来者不拒，并立下规矩，但凡输在其手下者，须得将兵器留在山上，为的是教这些人能够罢去刀兵，恶动干戈。凡来乾元门寻天师挑战者，务必遵从此规矩，方可与天师交手。故此，久而久之，后山崖下积存的刀剑多了，便有了“剑丛”一说。

    即至有后起之秀，一个名唤李若弘的青锋剑客，凭天下第一神兵——蛟麟神剑，打遍天下豪杰再无敌手，显姓扬名的同时，携剑上得妙桓峰来，表面上声称是要向莫能天师挑战，实则是因蛟麟神剑反噬其心，故来向天师求问。

    “李若弘在山上住了一段日子，我每日教他静心安神之法，李若弘始涉道家义理，研经参禅，或有所得，终将蛟麟剑带给他心中的那股浊气除尽。”

    按照李若弘的意思，蛟麟神剑交由莫能天师看管封存，勿使之再度引祸江湖。临下山时，天师以道袍、宝镜等法器相赠，而李若弘也不负天师所望，从此愈加修身向道。

    此去未知何年，夔门一带骤然兴起一个偌大帮派，对外自称“九天圣教。”自恃横强，无恶不作，沿江两岸百姓苦不堪言，无不受害。李若弘闻之，仗剑行舟来此，与九天圣教教王陈赤甲大战一天一夜，终是不相伯仲，李若弘尽管全力以赴，对陈赤甲所恃的赤甲胎功却毫无办法，青釭飞鸾剑虽至为锋利无比，但遇上赤甲胎功也只是隔靴搔痒，实难攻破。

    为铲除肆意为祸的九天圣教，李若弘不得已再上妙桓峰，向莫能天师寻求帮助。彼时天师静自修行已至化境，他将自己闭关在后山这所幽洞里，发誓永不出关。但听说世上有恶横行，他还是遣派门中弟子下山助李若弘一臂之力。

    众道和李若弘二打夔门，九天教众抵敌不住，眼看败往大江南岸的鸮首峰。群侠乘胜追击，却不料在山腰处，误中对方早已暗设的玄门阵法，众道且有死伤，幸在李若弘功法卓著，抢救余者一同得脱大难。

    众人回到妙桓峰，将对方的玄门法阵讲于莫能，天师闻听大怪，即如此精妙复杂的阵图，非玄门高士绝不可为，可是除了天师李淳风和他的弟子之外，术字门中，谁还能有这般超世的修为？

    答案是韦玄贞。

    韦玄贞本是诈死，所谓三子夭折，也只是他为了练成转背大法，中途失败的试验品罢了，而嵇昀看到的罔极塔下“韦洵”的名字，也正验证了韦玄贞借用自己儿子的躯体，成功施展转背大法从而暗活于世这个事实。

    莫能天师几经查证，也基本证明了这个猜想。原来韦玄贞早年师从李淳风时，便听师父提起过道门关于长生的说法。所谓门中有术，其术有三：一曰静禅，二曰回龙，三曰转背。

    静禅即像莫能天师这路，清静无为，戒持修心，可惜只能延年益寿，不能形魂永驻。回龙则为传说，没有记载也从未有人亲眼见过，相传上古时有一个女子名叫月娥，靠整日研磨米浆勉强谋生，因要照养父母幼弟，即至年老色衰也不曾婚配，一日到山中采蕨果腹，偶遇一仙，号为“南华老君”，以一件无孔磨盘赠她，并教她反着推磨，别有效用。月娥不以为意，把无孔磨盘闲置在家，数年没有动用，即至年迈将死，她弟弟弟媳不顾其病重在床，硬将其家里的陈设物品尽皆搬走据为己有，因无孔的石磨本来无用，故没被搬走，月娥眼看此情形，伤心落泪，怀抱石磨独自悲泣，手肘无意间推动了石磨转柄，石磨反转，生病的身体豁然有所好转，月娥顿感惊喜，她继续转磨，只觉得身轻体泰，殊不知疾病全无，容貌身体竟也恢复到十八九岁的模样。原因她孝亲人善，故有仙人以福报相赐。此事之后，村中人人称怪，其弟媳听说是磨盘作怪，便来家中想偷取这件宝物，南华老君知其刻薄，复又现身在磨盘上轻轻一点，做出两个匙孔，并将钥匙交给月娥，待旁人来转磨盘，没有钥匙，即便累死也无半点能动。这个月娥用以返老回春的方法，即被称作回龙。至于第三种，转背，则非但有众多传说，且有明文典籍记录其法，一说借尸还魂，一说夺舍，李淳风曾言：“道家以附气之神为魂，附形之灵为魄。”上古的人则认为，如果人的形灭而魂魄不灭，便能借他人身体还魂，以得元神的再生，这就叫做‘夺舍’。西方佛陀世界，也有活佛转世之说，与道家中的有些说法，确是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