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社会性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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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捷江子翠站又传随机杀人案!事发时间为晚上十点,目前已得知有八名民眾受伤,三名民眾身受重伤仍在抢救。兇嫌手持开山刀,于车厢内到处乱砍,目前兇嫌已被逮捕。而现在各位所见,为民眾提供给本台独家画面--』 电视画面中,一名高瘦的黝黑男子手持开山刀,恍恍惚惚地地于车厢摇来晃去,他身穿红衣黑色短裤,几滴血溅在他脸上。他状似随意地冷笑挥舞着刀,所到之处车厢内民眾疯狂逃窜,惊恐的尖叫声不断。 『我们可以看见这画面非常怵目惊心,宛若血腥电影情节。』 『据警方调查,男子年仅二十二岁,名叫许自成,到案时许嫌神情涣散,精神十分不稳定--』 许自成,不就是自华的弟弟吗? 在看见新闻秀出『江子翠五年后又传随机杀人兇嫌名叫许自成』标题字幕时,薛绍凰倒抽一口气,脸色惨白,嘴唇不停地打着颤,眼前又浮现了恼人的杂讯。 她脑中乱成一团,只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勇气再看下去,闭上眼直接关掉了电视。 听见薛绍凰倒抽口气的声音,阿箏知道她看到了新闻,叹了一口气,正色道: 『这是客户的隐私,我本来不应该跟你说的。绍凰,许自华跟我买了保险,而在她跟黄彬分手后,她就找我把保险受益人改成了你的名字,所以我才会知道这件事。』 闻言,薛绍凰既是震惊又是心疼。难怪她跟阿箏说他们两人分手时,她毫不意外。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两行清泪从薛绍凰紧闭的眼瞼中滑下。 她完全能想像,许自华把保险受益人改成她的名字,抱持的是什么样的心态。她还有家人朋友,但自华只剩她了。 她的自华,一定是心想有必要的话,就牺牲自己留给她一笔钱。 真傻,她总是在这种事情上傻得无可救药。 但她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她绝对不会再放开她的手。 『我知道你们现在的状况不好,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她之前又上过新闻,媒体不会放过她的。我怕她会想不开,使出激烈手段要把保险金留给你。你多注意一点。』 『谢谢你。』薛绍凰虚弱又感激地说。 『应该的。』阿箏又认真地补上一句,『有什么需要的我帮忙的,你儘管开口。』 结束通话后,薛绍凰睁开了朦胧的泪眼,眼前仍然佈满了杂讯,使她看不清前方。这是森森造成的创伤后症候群,也是她恐惧的证明。 但她现在没有时间恐惧。自华,只剩她一个人了,只剩她一人愿意站在她身边。 她一定要陪她一起面对。 她咬了咬牙,擦乾了眼泪,等眼前杂讯散去后,开始滑着手机瀏览着各大社群网站。 果然,所有人都关注着这事件,ptt八卦版出现了好几篇附有现场照片的文章,还有人开始起底许自成的身世,甚至出现了自称是许自成同学的人,开始说许自成从前有多诡异,常常会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又时而会发狂大叫。 2014年,台北捷运发生了随机杀人事件,引起社会恐慌,那段时间,许多人搭捷运时,只要身边的陌生人一有动作,他们便如惊弓之鸟,恨不得能快点离开可怕的车厢。 当年的兇嫌已经伏法,结果五年后又发生了类似的事件,各大媒体自然报导不断,许多名人也在脸书对此发表意见,每一个名人的意见就是一篇报导,24小时不断播送,疯狂的轰炸民眾的眼睛跟耳朵。 再这样下去,火烧到许自华身上也只是迟早的事,但她却又能怎么办?许自华明早醒来,又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社会的恐慌、媒体的嗜血、民眾的愤怒,全都不是她一个小网红能够操控的啊! 她彷彿看见许自华将被疯狂的浪潮给彻底淹没,捲入黑暗的绝望之中。而她,却仍然无能为力! 「凰?」 许自华刚刚做了个恶梦,被梦吓醒后,就发现薛绍凰不在床边。看着客厅还亮着,她便下了床走了过来,却看见了满面泪痕的薛绍凰。 一听见许自华的声音,薛绍凰马上将手机收入口袋,这可疑的举动让许自华怀疑地挑眉。 「怎么了?」许自华快步走向薛绍凰,看着显得畏畏缩缩的薛绍凰,无奈又自嘲的一笑:「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承受的?」 薛绍凰沉默不语。她知道许自华迟早会知道这件事情,犹豫了一会,她还是开了电视,闭上眼不敢去看许自华的反应。 『兇嫌许自成遭警方逮捕后,已被押往江翠派出所进行侦讯,许嫌精神相当不稳定,在镜头前大笑,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復仇,都是为了帮他真正的姐姐报仇--』 然而残酷的新闻报导还是进了她的耳朵,令她逃无可逃。 她听见许自华将电视关掉,听见遥控器喀一声掉在地板上,然后是许自华倒在沙发上的声音,接着是一串零碎的虚弱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到最后已变成了令人心惊的绝望狂笑,薛绍凰心痛地张开眼睛,站起身来张臂将扶额狂笑的许自华紧紧抱在怀里,却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听着许自华疯魔的崩溃笑声: 「哈哈!这就是他们的復仇!他们知道媒体会查到我身上!我的照片全都在网路新闻上!他们不直接杀了我,而是让我社会性的死亡!高招!高招啊!」 当初让她们爆红的新闻,如今却化成了利刃朝她狠狠割来,避无可避。 她不像其他兇嫌家属,戴个口罩墨镜就能隐藏身分等风波过去,只要事情查到她身上,她的照片她的情报将会疯狂扩散,她根本无处可逃! 龙老闆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会辞退她,而当社会知道她是兇嫌家属后,又有谁愿意聘用她?她往后该如何生存?她又跟死人有什么两样! 越过薛绍凰的脖颈,许自华仰头瞪着天花板,怨毒地瞪着天上不公的神明。 长久以来压抑的怨气一口气爆发,她又痛又怒地尖声嘶吼: 「我有什么错!我根本就没错!当年被性侵的人是我,我只是反抗了!难道我要让她继续?她自杀是她自己活该!死得好!凭什么!凭什么我就得受到这种对待!」 许自华的高声悲鸣震击着薛绍凰的胸板,她的悲痛化成了千根针,一齐刺入了薛绍凰的体内,将她刺得鲜血淋漓,千疮百孔。 然而,她仍不愿放开许自华,而是将她抱得更紧。她的痛,她无法排解,但她要一起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