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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四章 传胪(求月票)

    五月十八一大早,如先前参加殿试时一样,所有贡士又都聚拢在了皇宫外,但这次无须进入宫门,而是来到长安左门外等候放榜。

    《明会典》详细记录了永乐之后的放榜流程。

    “……赐读卷官宴。宴毕,仍赐钞退于东阁,拆第二甲三甲试卷逐旋封送内阁,填写黄榜。明日,读卷官俱诣华盖殿,内阁官拆上所定三卷,填榜。讫上御奉天殿传制毕,张挂黄榜于长安左门外。顺天府官用伞盖仪从送状元归第……”

    由此可知,一甲三份卷子由皇帝钦定是符合规矩的,但此事应当在放榜当天来定,而不是像杨廷和提前一日带上礼部尚书和翰林学士到乾清宫请示。

    这也是朱四生气的主要原因。

    朕在乾清宫召见你,那是对你的恩遇,而你却主动跑来请见,那只能说你不守规矩,是在给朕难堪。

    朱四年岁不大,但对于规矩和体统什么的看得比什么都重,尤其在跟杨廷和对立时,很想讲究个君臣的体面。

    放榜当天礼数并无缺损。

    朱四照常在奉天殿接见大臣,由礼部将填写好的黄榜呈交,皇帝已在今天一早将一甲三人的名字填写到了皇榜上,着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佐将玉玺盖上,如此等于是定下所有排名定次。

    朝议照常进行,而黄榜则悬挂于皇宫南边的长安左门外。

    ……

    张榜时已日上三竿。

    一套流程走下来,时间有所耽搁,所有考生已在日头下站了一个多时辰,等见到张榜人出来,所有人都心情激动。

    礼部和鸿胪寺官员出来后,先将金榜挂起,这榜跟平常所用黄纸填写的不同,材料是黄布,上下有木轴,如此只要上面一点就能将榜挂住,等榜文木轴张开,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等候最后成绩出炉。

    无须考生亲自上前查阅。

    会有鸿胪寺的传制官出来,手上拿着一份缩小版的“金榜”,乃翰林院所制诏书,随即鼓声起,给在场人营造一种隆重而又庄严的感觉。

    但听那传制官高声传胪。

    “……制曰,正德辛巳年五月十五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这算是一个开场白。

    相当于告诉在场考生大致的规矩,虽然这规矩天下间但凡是个读书人都知道,可还是要强调一遍。

    与会试时要空出前五名后读不同,殿试下诏时,直接以一甲第一名开始报。

    “……一甲第一名……”

    所有人情绪激动,虽然同为进士,但一甲、二甲、三甲出身不同,而一甲中,状元跟榜眼、探花的待遇又不同。

    状元以从六品翰林院修撰起步,榜眼和探花则是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一甲可直接入翰林院。

    二甲赐进士出身正七品,官品跟榜眼、探花一样,但多数都被放到六部观政。

    三甲则为同进士出身正八品,跟二甲一样都可以考庶吉士,这也是二甲、三甲进士唯一进翰林院的渠道。

    考进翰林院待上三年后再考,三年考成,原本二甲进士可授编修,原本三甲进士则授检讨,属“留馆”,考不中的则被外放六部为主事或到地方为官。

    所有人都渴求获得一甲进士的荣耀,事关读书人最大的成就,也为将来做官铺平道路。

    “湖广安陆州,朱浩!”

    唱名连报三遍。

    朱浩从自己所站位置往外走了一步,然后径直来到左侧最前方站定。

    “一甲第二名,北直隶固安县,杨维聪。”

    同样唱三遍名。

    杨维聪眼神几乎要杀人,死死地瞪着朱浩,却只能老老实实走到朱浩身侧,立在右边,跟朱浩并排。

    站定后,继续用怒目瞪向朱浩。

    二人早就结怨,朱浩作为湖广乡试解元,在会试和殿试中连中两元,这样一来,名气迅速盖过杨维聪,更可甚者朱浩只是个少年郎,更让杨维聪义愤填膺。

    “一甲第三名,江西铅山县,费懋中。”

    第三人走出来,此人年岁比杨维聪大,之前跟朱浩没什么交集,毕竟是阁老家的侄子,再加上费宏最近被皇帝征召回朝入阁,如此一来费懋中在一甲三人中便多了一道得天独厚的保护符。

    ……

    一甲报结束。

    接下来就是二甲和三甲。

    二甲唱名两次,到三甲时唱名一次,有排次比较靠后的听不清楚,会有鸿胪寺的官员站在场地靠后的位置再重复一次。

    所有人都按次序站定后,传胪正式结束。

    翰林院代表走过来几人,当首者赫然是之前跟朱浩有过接触的杨慎,杨慎先去跟鸿胪寺的官员行礼,这才来到朱浩和杨维聪面前。

    当他看到朱浩和杨维聪的站位次序后,不由轻轻叹口气。

    明显杨慎不甘于自己的好友杨维聪考取榜眼,这会儿连他自己都颜面无光。

    “状元公,请吧。”

    这时有顺天府的官员过来,为朱浩准备好了伞盖仪从,准备将朱浩送回下榻客栈。

    “等等。”

    杨慎伸手打断顺天府的官员,来到朱浩面前,朗声道:“有关近几日流程,有必要跟你交待一下……作为新科一甲魁首,参加恩荣宴及上表谢恩等事,由你来牵头,可明白其中流程?”

    朱浩微笑点头。

    杨慎看到朱浩脸上的笑容,顿时生出一种无力感。

    同样都是状元,因为杨慎之前长期赋闲,也是新皇登基后刚返回翰林院,虽然他是经筵讲官,平时行使的都是侍读和侍讲的权力,但从官品上来说,他跟一個新科状元没什么区别,都是翰林院修撰。

    也就是说,朱浩刚进翰林院,就跟他这个翰林院的老油条平起平坐,而跟朱浩之间还没有什么交情,以后或许就会成为对手,这远比让好友杨维聪当这个修撰更让他觉得心里不舒服。

    “走了!”

    杨慎转身往回走,并没跟杨维聪打招呼。

    随之鞭炮声响起。

    传胪结束,在场大多数人都身心愉悦,科举生涯到今日终于结束了!

    也有觉得自己殿试发挥失常,尤其那些本来有实力考中一甲或者二甲但不幸落榜的,神色间难掩落寞,有部分人还想到金榜前看看自己的名字和排次,生怕搞错了,毕竟传胪还是有可能出错的,最终要以皇榜所列为准。

    但这只是内心不甘而已。

    ……

    ……

    朱浩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朱浩属于提前知晓,本来他没做什么准备,但蒋轮这人好热闹,再加上朱浩是他儿子的先生,当天跟唐寅私下里议定,找来人手在朱浩回去的路上制造场面。

    “状元回府喽……”

    朱浩刚出东长安街到崇文门里街,大批被雇佣来造势的人便纷纷出现。

    加上朱浩这边有顺天府的官员、衙差同行,前呼后拥,虽然身上没有穿御赐的朝服、冠带等,但这一闹腾,谁都知道过街这少年郎就是本次殿试状元。

    一下子围观人群的热情就被点燃。

    这年头,想看到个名人可不容易,加上朱浩是新科状元,年岁不大,很多百姓都想过来凑凑热闹,沾个喜气和文气。

    越是封建愚昧的时代,迷信的人就越多,朱浩身上所带的隐形光环也就越多。

    招摇过市时听到周围百姓对他的议论,朱浩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有名”?

    “听说是出自顺天府的状元。”

    “胡说八道,明明是徽州的好不好?”

    “别吵了,不知道还瞎嚷嚷,明明是蜀地的状元,跟当朝杨阁老是同乡,看你们一个个都没见识的模样。”

    反正谁都不知道朱浩是谁,很多人连字都不认识,家里跟读书八竿子打不着。

    真正读书人不喜欢来凑这种热闹。

    朱浩就在这种七嘴八舌的地域争论中,继续往前走,他很不喜欢这种步行回家被人指指点点的感觉。

    一路到了客栈外。

    早就有蒋轮安排鞭炮阵仗,比会试考中会元那次场面更大,引来大批人前来围观。

    蒋轮和唐寅立在客栈里边,正要出门相迎,朱浩摆摆手让他们回去。

    等朱浩进了客栈,孙孺又带了一些同乡的文人想过来恭贺,也被他叫住。

    “发一下赏钱……咱们楼上叙话吧。”

    朱浩对于三说了一句,转而对唐寅和蒋轮道。

    蒋轮大惑不解:“朱先生,你这不对啊……考中状元了怎这般生分?”

    唐寅自然知道朱浩为何神色冷峻,先前想方设法撇清跟兴王府的关系,好不容易才换来这状元的位置,现在兴王府的人却在安排庆典,难道不是不打自招?

    唐寅拉着蒋轮上楼等候。

    朱浩上来时,下面前来恭喜的人络绎不绝。

    尤其很多人听说朱浩出身安陆州,还有着锦衣卫实职千户家族的背景,当然要来巴结一下。

    三人坐下后,朱浩摇头苦笑:“唐先生,你不会不了解其中利害关系吧?”

    唐寅洒脱一笑:“知道又如何?考中状元,如此喜庆之事,孟载想给你安排一下,我还能回绝不成?”

    蒋轮不解地问道:“你们在说啥?”

    唐寅这才将其中关节跟蒋轮说了。

    蒋轮一拍大腿:“早说啊,我光想着给小状元公扬名……这么说来,我确实不该露脸,小状元公不要见怪……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跟唐先生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