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意义
灵诗剑回到张子羽的房间。 昨天晚上，他们本来是分三间房间住的，但因为王涛的事，最后都来了张子羽的房间。 床上，王涛全身包裹着草药，连脸都包住了，像个木乃伊，还昏迷着； 而张子羽则盘坐在他边上，也闭着眼睛，能看到周围的天地灵气都向他聚集过去，可以想象，他正在拼命炼化灵气。 灵诗剑靠在床对面的墙上，抱着手，呆呆地看着床上的两人。 三个人，两个躺下，就她一个人站着。 她暗叹一口气，心里起了浓浓的挫败感。 本来，她拿的是爽文剧本，就是那种，修仙高手都市纵横的爽文剧本，但是没想到，下山之后、却是处处碰壁。 她来凡间，是为了渡心劫、了结尘缘，但是，一到凡间，张子羽就狠狠地抽了她一个大嘴巴子。 按常理、一般的故事剧情走向，以她“真-小仙女”的身份，颜值身材、修为战力、身份地位都是顶尖的情况下，什么男人顶得住，不乖乖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应该拿的是七仙女、三圣母这些人的剧本，天上的仙子，看上你董永、刘彦昌是对你莫大的恩赐，是你十八代祖宗积的德，才换得来的仙女的垂怜。 应该是，她勾勾手指，张子羽乖乖过来，然后他们开始一场爱情，让她看清爱情、看清张子羽，最后斩断情缘，回到修仙界。 故事应该是这么发展，这样简单的。 可是，现实是，张子羽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而不是工具，一个给她准备的渡心劫的工具。 那是张子羽，她灵诗剑的心劫，修仙七年，无法忘记分毫。 而除了张子羽，来凡间后的其他事情，也没有想象中的那种都市纵横，无敌爽感。 以她的战力，依旧被李维明算计、中纸人师的陷阱、让郑依牵着鼻子走。 她这一身修为剑法有什么用？ 灵诗剑不由得问自己。 她根本无法守护亲人朋友的周全，张子羽在她眼前中蛊，她没有发现，没法解蛊。 凡间的敌人，根本不给她出剑的机会。 区区一个郑依，手无缚鸡之力，她弹指可杀。但杀人有用吗？ 她发现自己深陷泥潭，空有一身战力，半点也使不出来。 张子羽在床上打坐，灵气进入他体内，但他的脸色显露出痛苦来。 肯定是那疑心蛊又活跃了！灵诗剑知道。她很想帮帮他，哪怕缓解他的痛苦，可是她什么也做不到。 她的心随着张子羽的痛苦表情而揪了起来。 她站直身体，向张子羽走去。但，向前一步，却离张子羽远了一步。 “子羽？”她忽然慌了。再向前一步，却更远一步。 她跑起来，远离得更快；她施展身法，于是向无尽黑暗中坠落，张子羽越来越远。 眼前画面一晃，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黑暗的封闭密室。 有个声音问她：“你的剑有什么用？” 她听出那是她自己的声音；她低头，手里有一把剑，她知道那是她的心剑。 “这是一把什么剑？”她问。 “杀敌之剑？守护之剑？” “你杀敌了？还是守护了？”她问。 都没有。 “敌人是谁？守护的人是谁？” 她知道，似乎又不知道。 “你的剑是什么？你的心是什么？你的道是什么？”她问，“你是什么？” “你的剑为何而挥舞？” 挥剑的意义？ 剑的意义？ 修行的意义？ 自己存在的意义？ 她看了看手中的剑，又抬头，前面黑暗褪去，出现一个个身影，爸爸、妈妈、弟弟、子羽，瑾瑜、文兰、王涛、燕层…… 以及，她自己。 所有人，都看着她。 渐渐的，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心劫？ 见心？ 什么是见心？找到自己的内心。为什么而修行，为什么而挥剑。 她看了看前面的人，又看了看手中的剑，有了一种感觉： “是要我出剑？” 杀了亲人、爱人、朋友，既是斩断尘缘！ 但是，那个她是什么意思？ 杀了自己？ 是杀自己，还是杀他人。 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 是为了大道，还是为了感情。 她举起手中的剑。 但，还没有出手…… 爸爸、妈妈，飞宇，子羽，忽然转身，向黑暗中走去，他们走着，又回头看她，向她笑，向她挥手，向她、告别！ “不！” 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她伸出手，往前跑，想把他们拉回来！！！ 但，一迈步，往前一冲，眼前就黑了，她回到了现实。 房间里，暗淡的，已然薄暮降临。 傍晚了！ 灵诗剑伸手看着，手中空荡荡的，没有剑，什么都没有。 她的心也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不！” 什么都没有，她还为谁出剑？ 修行还有什么意义？ 抛硬币时不需要知道结果，看着硬币在空中时，你就知道答案了。 灵诗剑抬起头，向前看，她的子羽还在床上，睡着了。 张子羽和王涛都还睡着…… 等等！ 她悚然一惊，子羽怎么睡着了？！ 法力运转，她身形一闪，来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张子羽扶起来。 她心里有个恐怖的猜想，她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阵发麻，她不敢再想。 咽了口唾沫，她拿住张子羽的手，伸指搭在张子羽脉门上，叫法力向里探。 法力毫无阻碍，她的心为之一顿。 再到丹田，果然空空如也，张子羽的法力果然已经耗尽了。 她害怕得全身发抖。 又到大脑…… 还好，蛊虫还被法力茧包裹着，虽然只有薄薄的一层了。 那是张子羽最后的法力！ 但她只感觉自己仿佛溺水得救，终于学会了呼吸。 “子羽！” “你不是死！” 要是张子羽死了，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了…… “冉儒信，冉小曼……” 她终于回过神来。 冉小曼下午就应该到了！ 她不做多想，直接将张子羽抱起来，法力盈体，施展身法，便化作一道白色流光，如光、如水流动，带着张子羽，从二楼房间，瞬间出现来到一楼。 但一楼没有人，院子里没有人。 再到偏房，都没有人。 夜幕降临，院子里黑沉沉的，没有任何动静，周围静悄悄的，鸟兽虫鸣都不见了。 灵诗剑恐惧到了极点，她朝着空中大喊：“冉儒信，出来！” 声音出去好远好远，仿佛还有回音。 但没有人回应。 她身体发着抖，抱着张子羽缓缓升空，到能鸟瞰整个村子的位置，才停下，往下望。 夜幕如薄纱，笼罩天地，在这群山之中的小山村，里面没有一个人。 没有人，没有鸡，没有狗，安静、死寂！ 一日之间，整个村子都死了。 “人呢？” “人呢！” 她恐惧着，愤怒着，身体发抖着，一道三尺剑气出现，又一道三尺剑气出现，无声无息之间，在她身周，出现了三十六道三尺剑气。 她意念一动，三十六道剑气瞬间爆开，都化作如春雨牛毛的细密剑气！ 所有剑气都剑尖朝下，如雨一般，向地面落去。 她要犁地三尺，将人找出来！ 盛怒之中，剑气速度极快，眨眼便至地面！ 但就在这时…… “仙子！你找我？！” 村长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如春雨一样细、如春雨一样密的剑气顿时停住了。 好像是时空静止，雨被停住了一样。 灵诗剑在空中，循着声音往地面望去，只见从村长的院子出去、村子所在的小山的半山腰、临近后山的位置，村长从后山跑来。 “上仙，手下留情。”他喊道。 灵诗剑压着怒气，冷声问道：“人呢？” “都在后山，在修蛊室！”村长连忙回道，“马上入冬了，一天比一天冷。需要重修蛊室，不然蛊虫会被冻死。” 蛊虫不蛊虫的，灵诗剑不在乎，她再问：“冉小曼呢？” 村长道：“小曼刚刚才打电话来，说她已经到青禾县城了。但是没赶到县内班车，所以要明早才能到。” 明天？ 明天再来，又还有什么用？ 到这时，灵诗剑也终于想明白，村长一直一直在拖时间。 昨天下午打的电话，说着人命关天，但却一再找理由，拖延时间，拖到现在，要明天才到。 现在她知道，就算明天到了，也还是会有很多理由，拖着不给张子羽治疗，他们是一定要张子羽死。 ……如果人命真的关天，那冉小曼昨晚就应该到了。 她怒气消散，淡淡问道：“你是在消遣我，对吧？” “没有！”村长果断回道，“小曼真的是要明早才能回来，我没有欺骗上仙。” “你是觉得逗傻子很好玩，是吧？” “我怎么敢啊！上仙！”村长哭喊道，“就算借我一万个熊心……” 灵诗剑直接打断他：“现在，马上，让人解蛊。” “现在？”村长委屈，“没有人会……” “或者……”灵诗剑闭上眼睛，“让整个村子陪葬！” “上仙！你不要冲动，小曼明天就回来了。她一定能解蛊！” “三……” “上仙手下留情啊！”村子连忙跪下，“求求你饶了我们。” “二……” “上仙！我这去把圣姑请出来……” “一……” “上仙……” “轰！” 空中停滞的剑气，直接落下！不做丝毫停顿。 剑气，如雨！ 覆盖了整个冉家坝！ 就像是暴雨落地，激起尘埃；剑气落地，瞬间摧毁了冉家坝的所有建筑，洗地三尺，烟尘大作！ 烟尘之中，一道剑气将王涛托着，飞到灵诗剑身后。 灵诗剑睁开眼，看向地面的村长，意念一动，所有细密的剑气汇集，像是奔涌的江流，像狰狞的长龙，向村长而去！ “上仙……” 看着剑气长龙飞来，村长还跪在地上，但直起了腰，他脸上露出微笑。 他说道：“这世间不只有你一个见心境！” “嘭！” 一声巨响！ 剑气长龙凭空停在了村长身前、尺许之处。 那里出现了一个透明薄膜。 “阵法之壁……” 村长缓缓站起来身来，面带笑意，他悠然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抬头望着夜空中的灵诗剑，喊道：“恭喜上仙，入虿蛊之地！” 虿蛊之地？ 村长话音一落，整个村子就忽然响起了密集的令人背脊发凉的“簌簌”之声。 灵诗剑低头看。 地面，烟尘腾空丈许，而那些令人发麻的声音，就是从那烟尘之中传出来的。 烟尘中有东西。 或者说，整个村子的地下有东西！ 剑气破了房屋，毁坏地面，将地底的东西放了出来。 似乎有蛇蠕动的声音，它们“嗤嗤”地吐着舌头；有老鼠跑动的声音，它们在“吱吱”怪叫；似乎有蝎子爬动的声音，它们“咻咻”的挥动着尾针…… 还有很多很多，毒物、虫子，蛊虫的发出的声音。 声音密密麻麻，汇集成吵闹之声，仿佛从地狱而来，冲天而起。 “扑簌簌……” 有飞行之物扇动翅膀！ 数量也很多。 烟尘扑腾之间，一只红眼黑蝙蝠隐现。 又一晃眼，一群十几只蝙蝠突然从烟尘中飞出，在空中毫无逻辑的乱飞。 蝙蝠之后，又有飞蛾，飞蛾之后，又有蚊虫，蚊虫之后，还有蝴蝶，还有…… 古代，苏妲己曾发明虿盆之刑，打造一个池子，往池子里养入各种剧毒之物，蛇、蝎子、蛤蟆等等，等到行刑时，就将人推到这毒物之中，被万毒啃噬而死。 乃世间最骇人听闻的刑法之一。 而此时，在灵诗剑脚下，便是比虿盆更骇人的虿蛊之地！ 全是蛊虫！！ 而不仅如此！ 却见村长向着后山躬身行礼，高喊道：“恭请圣姑出关。” 他话音一落，霎时间，狂风大作、乌云滚滚，天更黑了几分，冉家坝后山位置，出现了一股恐怖强大的气息。 灵诗剑在空中，往后山望去，黑压压的天空下，有恐怖气息缓缓升空，一双诡异的双眼先叫她看见，两只眼睛都是血红的，但一只眼睛是红色的瞳孔、一只眼睛是红色的眼白，诡异的红色双眼出现在半空，再仔细看去，才能看见那双眼睛属于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而那个女人之所以会飞，是因为在她背后，有一双翅膀，在黑暗中扇动着。那翅膀是一对蝴蝶翅膀，展开得有三米宽，上面有细密绒毛、有发光鳞粉、有繁复花纹。 “见心境！” 这个女人是见心境修士！ 是灵诗剑回到凡间之后，遇到的第一个见心境修仙者！ “冉家坝，家家户户有养有蛊虫。这虿蛊之地，便有一万种蛊虫。可称万蛊之阵！” 村长站在万虫之阵外，仰头望着灵诗剑，脸上是淡淡微笑，眼里是胜券在握，“圣姑的青凤蝶蛊可统御万蛊，在此处作战，战力翻倍。就算你是剑修，战力颇高，但又有何用？ “且束手就擒，为我冉家坝培养蛊虫！” 为魔主降临，贡献一分力。 万蛊…… 烟尘淡去，脚下半座小山，都密密麻麻的爬满了各种蛇虫鼠蚁，数量之多，相互蠕动着。 ……这座山不能要了。 看着脚下的蛊虫，灵诗剑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江瑾瑜的话来，江州冉家已然没落，族内只有十几只到几百只蛊虫。 ！！ 那个家伙的情报没一条可信！！ 她想着，又在身前凝聚一道三尺剑气，将张子羽放了上去，躺在剑气上；另一道剑气托着王涛飞过来，与张子羽并列着。 又蝙蝠、飞蛾之物飞过来，她意念一动，地面的剑气长龙飞回来，围着张子羽和王涛盘桓，将靠近的飞行蛊物都搅碎。 她看着那边长着黑色的蝴蝶大翅膀、活像西方的堕落天使圣姑，缓缓向她举起右手。 黑暗中，白色的光在她手中亮起，一把无色透明的剑，在她手中出现。 含光剑！ 白天的时候，含光剑亮着白色的光，几乎不可见；但此时黑暗中，含光剑亮着白色的光，却成了一把可见的白色光剑。 黑暗降临，地面有蛇虫鼠蚁，无地可落；空中有蝙蝠、飞蛾、蚁虫之属盘桓，身处万蛊之阵；阵外，又有一个见心境蛊师虎视眈眈。 而她，身后一道剑气长龙，护着两个人，一个张子羽、一个王涛，手中只有一把含光剑。 似乎，陷入了绝境？ 真的吗？ 黑暗中，含光剑发出光亮，照在灵诗剑那张清丽脱俗的绝色脸蛋上，她脸上分明出现了笑意。 意义啊！ 她存在的意义，她的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此刻！ 敌人？ 强敌？ 杀敌！守护！ 她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内心，她明白了自己为何出剑…… 甚至，她从未有一刻，如此时这般强大。 而最重要的是…… 见心境和见心境，是不同的啊！ 你要玩阴谋诡计就一直在背后算计好了，为什么非要跳出来和我面对面战斗？是真的觉得我的剑，不利吗？ 灵诗剑右手将剑放下，提在身侧；左手成剑指，叫那剑气长龙围成屏障，护住身后两人，叫所有的蛊虫都无法越过半点。 她自己，则提着含光剑，向前踏步，一道剑气出现在脚下，走过，剑气散，再一道剑气出现在脚下，一步一剑气生灭，她缓缓走到了阵法之壁前。 看着这剑气长龙都撞不破的阵法之壁，她举起手中的含光剑，含光剑上有剑光亮起，剑光中有玄奥之意，她一剑挥下！ 阵法之壁应声而破。 像是透明薄膜被利器割开一个口子一样。 心神剑！ 专破阵法、幻象！ 之前在枇杷树小院，她曾用过。 伸出手，像拨开帘子一样拨开阵法之壁，灵诗剑走出阵法之外，直面那诡异、恐怖而强大的圣姑。 “？” 看着灵诗剑如此轻易地就走出了阵法，村长脸上的笑容凝结住了，进而，他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能站在这里嚣张，一是背后有圣姑，二是身前有阵法。 现在灵诗剑走出了阵法，那要杀他，或许就是一道剑气的问题。 他浑身一颤，连忙运转法力，激活体内金玉蚕蛊，使自己的皮肤又亮起莹白色的光。 他害怕着，瑟瑟发抖着，低着头，不敢抬头看，生怕灵诗剑一个手抖，就是一道剑气过来。 但等了好一会，也没等来剑气，他这才敢抬头，看向夜空。 那灵诗剑已经划过一道流光，直接向圣姑飞过去了。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又冷笑起来：“圣姑掌握多种强大的蛊，攻守兼备，敢如此近身，真没死过！” 以蛊修行。最重要的就是有一只本命蛊，本命蛊会帮助蛊修炼化天地灵气和气血之力，产生法力，增加修为境界。如此修行。 一般而言，稍微好一点的本命蛊，都会附带一种能力：如村长所拥有的金玉蚕蛊，会强化他的皮肤，使皮肤变作金玉一般；如圣姑所有的青凤蝶蛊，可以让圣姑长出翅膀，飞行。 方才村长说，圣姑的青凤蝶蛊拥有控制万蛊的能力，是因为有的本命蛊不只是有一种能力。 但本命蛊毕竟是用于修行的蛊，如果真的想要有其他的用处，则需要培养其他的蛊，比如用于战斗的战蛊。 所以一个蛊师强大与否，与其拥有的蛊的数量成正相关。 当然，虽然以蛊修行看起来特殊，但其实万法归一，跟正常的修行没有两样。 如果把本命蛊看成是修行功法，战斗蛊看成是法术神通，那以蛊修行就跟正常的修行没什么两样了。 修行功法是一样的道理。主要是负责修行、提升修为境界的，但好的功法会附带有一两个特殊功效。比如，张子羽所修炼过的《纯阳真人铸剑导引法》，除了提升修为境界外，还会像铸剑一样铸造肉身，使肉身变强横；而《上清修身法》的法力纯正温和，又有温养肉身、静心凝神的效果。 这同样是功法本身所附带的特殊效果，而不是法术、神通。 功法是功法，法术是法术，不是一个东西。 当然，好的功法会有创始人和后人为之创造相适配的法术。只是张子羽所修炼的两门功法都是残缺的，至今没有学会一门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