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画家的幻境
“吱呀！” 灵诗剑推开小院的门。 顿时，迎面扑来一股恶心的味道，是腐臭味混合了奇怪的香味。 她不由得皱眉，那腐臭味正是肉或者说是尸体腐烂后散发出来的味道。 这个味道，昨天白天的时候，她和张子羽都闻到过，但那时候很淡，她没怎么注意。 现在却很浓郁，她不得不用手掩住口鼻。 往院子里打量，院里那些树枝，昨晚被她砍掉的枇杷树树枝已经被清理掉了，院子依旧很干净。 只在枇杷树树根下，那里的土，有翻动过的痕迹。 她右手自然下垂，那把白色透明的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手中。 抬脚，踏步，她走进院中， “倪敏……”她朗声唤道，“我是来帮助你的。” 院里没有声音回应她，她又张口：“放心，就算你是被人控制的……” 话没说完，她的脑袋忽然“嗡……”了一下！ “毒？！！” 不比张子羽，她瞬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这是毒，她中毒了。 什么时候中的毒？ 入门之时，闻到的香味！ 那混合在尸臭之间的香味，是毒！ 跟白天时候，那女孩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味一样。 “唐门的人！？” 唐门的人跟琵琶精合作了？ 她正思索着…… “呵呵哈哈哈……” 小院里就响起了一个老婆婆凄厉而疯狂的笑声。 她循声望去，便见枇杷树中，一个穿着寿衣、身形佝偻、满脸皱纹的老婆婆隐现，向她一闪而来！ “来吧！” 那个凄厉的声音尖声道。 霎时间，灵诗剑感觉眼前场景变换，天、亮了。 她从夜晚的小院中，来到了一处白天的草坪上。 四下打量，草坪的草是嫩绿色，是春天刚刚长起来的草，蓝天白云，微风和煦，此时，正是春天。 在这春日的草坪上，离她不远处，有一个梳了两个麻花辫的年轻女孩站在画布面前，认真地画着画，画里正是她面前的草坪、蓝天、白云；在那个年轻女孩边上，有一个带着眼镜、穿着粗布衣衫的年轻小伙子，他正坐在短凳上看书。 女孩认真画画，青年认真看书，偶尔相视一眼，其间情意绵绵。 这两人，灵诗剑虽然没有见过，却感觉眼熟。 因为那青年，跟尹教授相似；那女孩，分明是方才向她冲来的老婆婆的年轻的模样。 “所以……”灵诗剑心里明了，“这是倪敏和尹康年轻时候的样子。甚至可以推测，这是他们大学时候，刚开始交往的场景。” 摄魂！ 倪敏摄了她的魂，将她拉入了幻境之中。 “呵！不知死活……”灵诗剑摇摇头，举起手中剑，剑光亮起，她不屑道，“也敢对我施展这等不入流的摄魂术？” 那边，尹康教授或许是看书看得乏了，他拿着书、站起身来，走到倪敏边上，眼里带着柔光，看她着画画。 画里，天是蓝天，云是白云，地上是嫩绿草地，草地上有一男一女，男的在看书，女的在画画。 她画的是他们。 他笑着，指着画，说了什么；她觉得有趣、觉得羞涩，浅浅笑起来，又轻声的回应，给他解释。 看着这样的画面，灵诗剑手中的剑，不知道怎么的，最终没有劈下。 倪敏拿着画笔，一笔一笔的往画上添，画上的草，慢慢变长，天上的云，悄然飘走，太阳变得炽亮起来，晒得人有些热了。 灵诗剑抬头看，天上的太阳变大了……夏天了。 她又低头，前面的草坪起了一间平房，平房前有个简陋的用篱笆围成的院子，院子里有一男一女，他们穿着绿色的军装，带着帽子，胸口贴了红色的喜字。 那是倪敏和尹康，他们今天结婚了。 灵诗剑忽然明白，这里是尹家小院，是最初的版本，她手里的剑，慢慢消失。 倪敏和尹康在院子里宴请宾客，在堂屋里拜堂成礼。 祖宗牌位下，父母承膝前，他们嘴角带笑，眼里含羞，面对着面，一拜而下。 这样一副唯美动人的画面……灵诗剑眼里有了艳羡。 亲朋在院里喝酒，欢笑声、吵闹声、杯盘声，混得嘈杂，嘈杂声变得响亮，越来越吵、越来越吵，忽然有人从门里甩出一个瓷盆、砸在院子里。 “铛哐铛哐”的声音惊得灵诗剑回神，她向屋里看去…… 尹康已经换了西装、梳了油头，他一脸愤怒，骂骂咧咧地从屋里走出来。倪敏在他身后，以手掩面，低声啜泣。 院中种有各样植物，花草树木，菊花怒放、桂花飘香，也有其他树木枯黄，风一吹，枯叶飘落。是秋天了。 “那样温柔的倪敏，也还是会吵架吗？”灵诗剑问道。 尹康摔门，从院子中走出，走到她身边，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右转，继续往前走。 “？” 灵诗剑心里一愣，“他看得见我？” 她向尹康看去，尹康沿着泥泞小道，走到前面一个简陋的大门，转身走了进去。 “哦，那是四十年前的江州师范……” 灵诗剑收回视线，又向小院望去。 小院的篱笆变成了砖墙，最初的平房变成了三层楼，又建了耳室，小院跟他们后面看到的样子，已经大差不差了。 屋里传来小孩的打闹声，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跑了出来，跟在她身后，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也跑了出来。 院中有雪，他们在雪中跑着，留下一圈又一圈的小脚印。 灵诗剑知道，那应该就是尹耀文和他姐姐了。 房屋有一扇窗开着，窗里，倪敏提笔画画，尹康在旁磨墨。 画上，正是两个孩子在雪地里嬉戏的场景。 她一笔又一笔，两个孩子从孩童变成少年，长成青年。 又成家立业。 这一天，一个戴着眼镜、气质文雅的年轻人从马路对面走过来，走到灵诗剑身边，笑问道：“这位女同志，请问你找谁？” 灵诗剑回过神来，向年轻人看去，不是尹耀文又是何人呢？ 见她不答，尹耀文又问：“你认识我爸妈吗？” 灵诗剑向他仔细打量，见他穿着纯黑色的衣服，披麻戴孝；又回头，看向小院，小院门口，贴了白色的挽联，两边放了两排花圈；院内，堂屋，已经设置成灵堂了。 原来倪敏已经死了。 “如果不嫌麻烦，可以进来喝杯茶。”尹耀文又道。 他在跟自己说话…… 灵诗剑这才发现，她已经完全进入这个幻境世界了。 “摄魂……” “有点意思。” 一步步引导，叫她自己，一点点，自愿沉入这个世界。 她看一眼尹耀文，转身向小院走去。 她开始好奇，倪敏已经死了，她已经入幻境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院里的人很多，来来往往的走动，言谈的、肃穆的。看得出来，尹康和倪敏的人缘很不错。 灵诗剑在院中找了张空闲的桌子，独自坐下。 虽然她已经入幻境了，但来往的人没有上来找她搭讪的。这并不是她的魅力不行，而是倪敏心里有数，没有安排人来而已。 堂屋变成了灵堂，地上撒满纸钱，又有烧完的没烧完的纸钱扯得满地都是，倪敏的棺木搁置在正中间。 棺木前，有几个白色蒲团，尹康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有一张没一张的烧着纸。 在他身边，他的女儿陪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跪着。 那是他的孙子。 小女孩，四五岁的样子，大约是尹丽娟。小男孩，三岁的样子，应该是尹丽娟的表弟，大女儿的儿子。 灵诗剑收回视线，看回院子角落，果然，那里还没有种下枇杷树。 天色渐渐暗下来，院里的人增多又减少，至半夜、凌晨时分，院子里终于没了外人。 来往之间，只有尹家人和灵诗剑，和，另外一个，此前从未出现在幻境中的人。 一个青年男子。 他穿着一件黑色长袖、黑色裤子，带了一个黑色棒球帽。院子里的光线本来就暗，他全身上下都是黑的，不注意的话，仿佛隐身了。 “他是谁？” 这个人灵诗剑从来没有见过，但她分明从他身上看出一丝熟悉感。 “这个人……”她丹凤眼微眯，“我应该见过。” 而且，这个人很关键！ 灵堂前，尹康让尹耀文两姐弟带孩子去休息了，他和那个黑衣男子一起，来到倪敏的棺木前。 “她真的能活过来吗？”尹康问黑衣男子。 “世间是大苦海，人在海里，肉身是船，魂才是渡海的人。”黑衣男子出声答道，“肉身不过是魂魄寄宿的客旅。皮囊易朽，而灵魂永世不灭。她如今只是皮囊腐朽了，换一副皮囊，就会重活一世。” 尹康脸色阴沉，辨不清颜色，好一会，他又问：“为何不用其他人的肉身？” “用谁的？”黑衣男子问道，“你女儿的，还是你孙女的？” 尹康猛然抬起头，问道：“只能用至亲之皮囊？” 黑衣男子不答，但答案很明显。 他说道：“你何必呢？不过是培养一棵属性为阴的树罢了…… “待树成精了，她便归来了。” 听到这一番交谈，灵诗剑瞬间明白一切。 倪敏为什么会变成鬼？因为有枇杷树加持。枇杷树为什么会成精？因为有倪敏的灵魂入住。 枇杷树和倪敏相互相成，是一体的。 而尹康为什么知道这么做？因为有人教他……有人帮他将倪敏的灵魂封进了枇杷树中。 尹康为什么会这么做？ 灵诗剑脑海里缓缓浮现一个答案：因为爱。他想要跟倪敏永远在一起。 她不解，并为之震撼！ 灵堂前，尹康沉思良久，终于还是听了黑衣男子的话。 他与黑衣男子一起往灵堂后走，走到了棺木前，手搭在了棺木上。 “？？？” 灵诗剑脑子里浮现出问号，他们要干嘛？ 尹康和黑衣男子一起发力，将棺材盖推开来。 然后…… 黑衣男子施法…… 将倪敏的灵魂从肉身里，分离了出来！ “！！！” 灵诗剑瞬间瞪大眼睛，心里一阵阵发寒。 人死，如灯灭。 人死的一瞬间，灵魂就消散在天地之间。 想要变成鬼，就需要在灵魂消散之前，将之凝聚，而后以其他法子，转变成鬼。 她以为…… 她以为，是在倪敏死的一瞬间，尹康请黑衣男子将她的灵魂收集起来了。 可是，现在，倪敏的灵魂是从棺木中分离出来的。 也就是说…… 倪敏在被装入棺木的时候，人还没死。 在灵魂被分离出来之前，她都还活着！！ 尹康对倪敏是一种什么样的爱？ 那边，黑衣男子出声道：“将她尸首焚烧后，埋入树下！” 尹康躬身应下，连连感谢。 灵诗剑却被吓得脸色发白了。 灵魂封进树里，尸骨埋在树下。这意思就是，倪敏和树融为一体，生生世世不得分离。 两人到底是怎样的仇恨，才会被这样对待、折磨？ 趁人活着死，将她杀了，灵魂分离出来，封印进树里，永世折磨。 黑衣男子将倪敏的灵魂装进一个葫芦里，又教尹康怎样以血肉饲养枇杷树。 于是灵诗剑这才明白，为何黑衣男子一个修仙者要帮尹康。 首先，这个灵魂和树，组成的妖不妖、鬼不鬼的东西，完全受他操控。 然后，这个妖鬼也许有变成妖的可能，但在他这里，永远都不可能了。 因为枇杷树所吸收的血肉之力，全被黑衣男子拿去了。 也就是说，尹康以血肉饲养倪敏，而倪敏以血肉之力，供养黑衣男子。 这一切，只是为了修行……这是黑衣男子的目的！ 尹康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