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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川

    娄阙任命了寺丞萧昇接任了晏照夜的官职,对于晏照夜辞官这事,他接受得很快。

    晏照夜同萧昇交接了印信,他接过的时候道:“晏大人,你做少卿时我不免多有冒犯,得罪了。”

    方方正正的印信装在盒里,晏照夜递出去,“无碍。”

    晏照夜年轻,在大理寺一年就做了少卿,萧昇已过而立之年,因此看晏照夜便有诸多不是,有时候做事也会刻意刁难一番。

    过了几个案子后萧昇看出晏照夜是有些真本事的,他有才华,且聪慧过人,做大理寺少卿也当得,然而他碍于面子一直未能和晏照夜解释。

    如今晏照夜辞官,他想着再不说恐怕就再没有机会说了。

    姚辞玉在门外等着,他看着庭内的木槿,道:“日子过得真快,木槿又要开了。”

    晏照夜和他并肩而立,他又道:“你往后还会回京城吗?”

    “或许会。”

    庭内的院墙角边冒出了一小簇野草,再过一个月,怕是要长得萋萋郁郁了,春日真是近了。

    回到府里,苍堑要去房里收拾包袱,晏照夜道:“你不必跟着了。”

    苍堑心知他做的决定任何人也改变不了,不对,也不是任何人,有一个人可以……

    晏照夜仔细地收好碧玉蜻蜓,他明白她是喜欢的。

    第二日天色熹微,晏照月亲自相送,一路送晏照夜至渡口,她免不了再叮嘱:“倘若人家不愿接受你,休要死缠烂打。”

    在晨风里,那个曾引得先帝大为赞赏其是未来国之栋梁的年轻人离开了京城,烟水茫茫,他的前路并不茫茫,因他要去的地方有个人,那个人在他的心上。

    在客船上辗转数日,晏照夜踏上江川渡口之时,寒风掠过,似乎是在昭示着会有急来的春雨。

    他生得俊朗,一上岸,江边捣衣的老妇立即对身旁的人道:“你瞧,船上来了个俊俏的小郎君。”

    众人随他目光看去,果真是俊俏,高高大大的,活似戏文中的人。

    其中一个老妇家中小女儿待出阁,她扔下木杵,朝渡口去。

    老妇满脸笑意,十分热络的模样,她道:“郎君是哪里来的。”

    晏照夜不答,只问:“请问大娘可曾见到一位女郎,生得秀美,约莫是两个月前来的。”

    老妇故作思索,然后摇摇头:“不记得了,江川虽是个小,也不是来个生人就能记得住的。”

    “多谢了。”

    晏照夜要走,老妇急忙拉住他:“郎君是来寻人的?我家在江川还是认识些人的。”

    老妇的手上是江水濡湿,在晏照夜的衣袖上留下几道水渍,他不在意,只一字一句道:“我来寻我娘子。”

    听了这话,老妇随即松开了手,她还不想叫小女儿做别人的小。

    晏照夜问了一路,这些人大多未曾见过李知昼,偶有几位见过的,也说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他沿路到了客栈,小二在台柜前擦拭,一回头看到晏照夜,吓得“嗬”了一声,他连忙堆起笑,问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晏照夜从袖里掏出银票,同时道:“请问可曾看见过一位女子,她生着杏眼弯眉,约莫是两个月前来的。”

    店里冷清,一天也没有几个客人,小二细细回忆了他说的话,他拿出屉中的簿子,上面记着这些天来客栈的人的名字,他大概能对得上脸。

    翻到两个月前的,那半个月只有一位女子住过,就是买了谢大娘的宅子的李知昼。

    小二道:“她叫什么名字?”

    他脸上有警惕,晏照夜知道他恐怕知晓李知昼所在之处,就道:“她叫李知昼,小字唤玉娘。”

    听他一五一十说出来,小二收起簿子,道:“她确实在我们客栈住过,不过如今已经不在这了。”

    晏照夜道:“可否请你告诉我她在何处。”

    小二摇摇头,“谁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我不能告诉你。”

    他态度坚决,晏照夜心中欣慰,玉娘有如此朋友。

    小二送晏照夜上了楼,他心说不行,这事得让玉娘知晓。

    李知昼的宅子前有一棵柳树,柳芽娇小柔嫩,在风中玉立亭亭。

    每日早上孙令殊和李知昼一同去同心堂,她们先清点库房的药草,收拾完后才开始坐堂。

    施寅成了李知昼的“师傅”,教她识药草,也教她一些普通病症的应对之策。久而久之李知昼也能看出点东西了。

    李知昼为孙令殊备好笔墨,谁料她将将坐下,就有一位蓝衣稚子跑了进来,他神色慌张,抓着孙令殊的袖子道:“我阿翁昏倒在了地上,家中无人,邻家郑姐姐叫我来同心堂。”

    “好,你且莫慌张,告诉我阿翁是如何晕倒的。”孙令殊冷静异常,起身去拿药箱。

    稚子额上有汗,是一路跑来的,他撸起袖子擦擦汗,道:“今日天还未亮时阿翁去了田间,回来时是好好的,我去井边打了桶水,回到屋里时,阿翁就倒在了地上。”

    孙令殊收拾好药箱,她道:“明白了,走吧。”

    她朝着堂里二人道:“你们休要乱跑,看得了的病就看,看不了的待我回来再说。”

    她这一走,同心堂彻底没了主心骨,施寅依旧是轻手轻脚的模样做事,生怕惊了一屋子药草似的。

    堂里静悄悄的,李知昼擦着桌子不由得打盹,她夜夜看医书,次次看到半夜。平日里孙令殊在她须得打起精神,孙令殊一走她松懈下来,困意也上头。

    头猛地一垂,她惊醒了,手上的幡巾紧紧地贴在桌上,是她的手掌压的。

    施寅看着他,神色很犹豫,“你还好吗。”

    李知昼拍拍自己的手背,试图清醒过来,“无事,许是夜里睡得少了。”

    为了不再昏昏欲睡,李知昼想了个法子,同施寅闲聊,有人和她讲话,她应该就不会困了。

    她问:“你的事做完了吗?”

    施寅记下要添置的东西,答道:“差不多了。”

    李知昼:“那你可否陪我说说话。”

    施寅耳根子软,不会拒绝人,他想了想,道:“可以。”

    一阵风吹进来,李知昼耳边的鬓发扬起,她用手往后捋了捋,道:“你是为何会想到来同心堂做事的呢。”

    施寅十分内敛,平日里话很少,他也从来不曾提过家中的事,李知昼原是随口一问,谁知他道:“我阿爹阿娘都不在人世了,是师傅救了我,我要报答他。”

    李知昼惯来不懂得安慰人,她张了几次口,没说出什么,她的为难全写在脸上。

    施寅笑了笑,“师傅师娘待我都很好,师姐也很照顾我,我并不觉得自己可怜。”

    两人没聊一会儿,先前的稚子又匆匆跑来,他累得气喘吁吁,“郎中叫你找出银针。”

    施寅连忙起身去木柜里找出孙令殊最常用的那副银针,他道:“师姐施针需要我在一旁相助,我随他去。”

    李知昼头一回担此大任,她道:“好。”

    两人脚步匆忙地走了,李知昼拿出昨夜看的医书,不知道看了多久,她眼睛酸涩不已,就放了书活动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