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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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星记得,她幼儿园时美佳刚开业,每次牵着奶奶的手进超市,她都可以买到“珍宝珠”棒棒糖和草莓味的冰淇淋。 她对这里充满幼年期的美好回忆,以至于这次走进来,她反而有些不习惯。 地砖二十年未换, 晦暗碎裂,柜台也是许多年前的样子。收银台后的橱窗里码着各种香烟,需要用钥匙才能打开。 林晚星摸索着记忆里的位置, 领王法走到超市尽头。这里更暗, 如果不是卖水产的玻璃箱还矗立蒙尘, 她都怀疑自己记忆出现问题。 “我小时候这里有卖鱼虾的!”林晚星对王法说。 王法环视四周,低头问她:“多小?” “呃……小……小学。”林晚星不好意思地说。 “那请问林老师上次进菜场是什么时候?” 林晚星想了下。她从初中开始住校, 到大学也一直在校,近期连寒暑假她都在系所实验室干活,长期食物来源是学校食堂。这么一回忆,她上次进菜场还要追溯到…… “小学。”她只能承认。 “难怪。”王法露出点了然神情, 带她走出超市。 王法同志离开得颇为坚决,甚至无视她在背后提议要买点蘸料的要求。 林晚星:“那瓦斯炉呢,或者电磁炉,锅子!” “菜场也有。”王法回头说。 林晚星赶忙跟了上去。 事实上, 王法虽然刚从国外回来, 却比她对附近生活更了如指掌。他会随意下楼买烟, 也熟悉这里街道的一切。 “你以前在过这儿住过吗?”林晚星跟着王法走进菜市场,很奇怪地问道。 “没有。” “感觉你很熟这里啊。”林晚星说。 “最近比较闲,多逛了逛。”王法说。 他们那时已走进菜场,四周是傍晚集市的热闹景象,人流如织,摊贩都热情洋溢。 王法穿过蔬菜摊,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根烟,打火机也拿在手上。回过神来发现她在身边,所以他只是咬着烟嘴,没有点着。 “怎么想到来我们宏景的?”林晚星问出心中疑惑,“感觉如果你要回国工作,好像还是去永川这种大城市比较好,我们宏景就明珠那个小俱乐部。” “朋友建议。”王法说。 “哦。”林晚星本想顺着这话,问他今天去永川恒大试训情况如何。但看王法兴致始终不够高涨,想来可能试训遇挫,就没好意思再问下去。 林晚星一时犹豫,多想了点事。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莫名其妙被王法调动起来。 王法买菜也像个教练,指挥她先买蔬菜和粉丝,然后是各类火锅丸子,最后是虾。 他果然还是没忘了虾。 水产摊位前,空气里都是咕噜噜冒泡的声音。 王法让她只用买摊贩捞起刚挂没多久的基围虾,说做虾滑这就够用了。 “小夫妻会过日子的。”摊贩阿姨夸赞道。 林晚星当时正在研究基围虾死亡时间和新鲜程度的关系,并没反应过来。等她突然意识到要解释,王法破天荒地扫了二维码,领她去买下一家的东西。 林晚星提着大包小包,很震惊:“教练你会花钱了,良心发现了吗?” “林老师误会了。” 王法视线扫来,林晚星立刻站定。 “男生付钱大部分情况不是因为良心发现。”他说。 “那是为什么,因为虾滑是你点的吗?” “显然,我是因为男性尊严不想被说‘吃软饭’。” 林晚星点点头,觉得王法说得颇有道理。可为什么单独不想被卖虾的大婶认为再吃软饭呢? 林晚星看着王法的背影,不明所以。 最后,王法同志也只买了那单基围虾。 林晚星和他把学生要求的东西一样不落买下,再回顶楼天台时,却没有一个人前来迎接。 天台上很安静,傍晚秋风拂过,整个空间与她临走前的热闹气氛完全不同。 林晚星放下手里的塑料袋,死去的虾子神经性地扑了下。 她侧耳倾听,除城市正常的底噪外,还有一声轻、一声重的呼噜声,从她房内传来。 林晚星推开点屋门,眼前是满地四丫八叉的男生。 秦敖的呼噜声震耳欲聋,林鹿的腿搭在他的肚子上。付新书趴在书桌前,陈江河占着沙发,床上、沙发上、地毯上……所有勉强能睡的地方都被学生占满。 他们看上去是真累了,双目轻闭,面容满足,每个人都睡得格外香甜。 林晚星看了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退出房间,夕阳的光柔和得仿若薄纱,天台气氛很好。 王法坐在遮阳伞下抽烟,林晚星也没打扰。她开始在水池边处理刚买的菜,毕竟教练点名要吃虾滑,括弧活虾手剥。 水流声哗哗作响,忽然她身边传来塑料椅接触地面的声音。林晚星转头,发现王法竟懒洋洋搬来一张椅子,就坐她旁边看。 青年神色慵懒。 “你能帮个忙吗?”林晚星给虾子冲水清洗。 “sorry。”王法根本不听是什么,直接拒绝。 “不是让你干活,就让你给我查下怎么用手剥虾仁做虾滑!”林晚星在围裙上擦擦手,强调,“百度,百度!” “哦,这个可以。” 王法果然就是不想剥虾,一听只用查东西,就迅速搜索而后把手机举到她面前。 页面上的内容很简短: 1.购买新鲜基围虾,剥虾壳后,抽去虾线。 2.取菜刀,用刀一点点切碎虾仁…… 林晚星用湿漉漉的手指沾着屏幕下划…… 水珠从屏幕上滑过。 她再抬头,恰好撞进王法饶有兴味的目光里。青年眼瞳颜色偏浅,眉眼轮廓又深邃,因此略带笑意的时候,会显得更加疏懒。 林晚星心跳漏了一拍。 “我看完了。”对着青年调笑的目光,林晚星立刻说道。 王法也没客气,他把手机揣回口袋,伴随“刺啦”一声轻响,王法开了罐他们刚买的可乐。他就这么坐在她身边,像看电视剧一样欣赏她剥虾。 越被观察,林晚星就告诉自己越要保持高手风范。 她硬着头皮抓起一只,虾子又神经性在她手里抽动了下。 好像刚才的步骤里没有教怎么剥虾的? 林晚星开始对着基围虾结构思考,理论上来说,应该先去除虾头?但她实操了下,虾头立刻被她捏烂,那就是手法有问题? 还有要去除虾线,这个要怎么掏? 林晚星边思考边实操,很快,一只虾就在她手里变成了泥。 这时,她身边的人站了起来。一双指骨分明的手擦过她的手指,不由分说接替了她的工作。 林晚星还没来得及感受指尖的冰凉触感,王法就已经扯开虾头。 总之她也看不清那动作,一根虾线很顺利被取出。随后他左手抓住虾身,右手捏住虾尾,把虾尾一挤,虾仁自然而然跑了出来,右手是晶莹剔透的虾壳,左手是形状完美的虾仁,看着格外诱人。 林晚星看了看虾,看了看王法,然后又看了看虾,很狗腿开始鼓掌:“教练好厉害!太强啦!” “还是不如林老师。”王法谦虚地道。 “啊?” “毕竟我做不到像林老师一样,剥虾和虐待动物一样,如果您刚在欧洲这么处理基围虾,很可能得到动保协会的控告。”王法悠悠地说。 “……”果然不是什么好话。 虽然心里很想反击,但林晚星还是屈服于现实。她强迫自己脸上露出狗腿笑容,谄媚看着王法:“教练你怎么这么能干,虾都会剥。” “因为我母亲有要求,男孩儿必须要会做饭,不然骗不到女孩。” 王法语气自然,低头认真处理虾线。他眼睫纤长,像只是在简单叙述家人嘱咐。 林晚星觉得她也不该多想,可莫名其妙地,有种快乐的期待。 莫名其妙地。 他们再没有说话,王法快速处理完虾仁,动作干净利索。 王法显然是教养良好的类型,他没再坐着喝可乐,而是洗菜、收拾桌面、二次清洗餐具,摆盘,一切做得井井有条,林晚星反而只需要跟着打下手。 火锅很快支起,配菜摆了满桌。 林晚星和王法对视一眼,决定不做一定得等孩子吃饭的家长。 瓦斯炉点燃,淡蓝色焰火随风轻漾。 鸳鸯锅逐渐开始咕噜咕噜冒热气,远处比刚才更暗了些,是属于晚餐时非常美好的天色。 一开始,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可能是刚经历白天的热火朝天,忽然就想享受夜晚片刻的宁静。 底料沸腾,肥牛下锅,筷尖在沸腾汤底轻撞,林晚星冲着肥牛轻轻吹气,很满意吃了一大口。 “好好吃啊。”她感慨后又问王法,“国外吃火锅麻烦吗?” 对话就这样自然然而开始。 王法说以前有些麻烦,主要不够正宗,但现在好了许多。 林晚星则告诉王法,她奶奶是那种很矜贵的小老太太,喜欢亮丽的小皮鞋,不爱挑来挑去讨价还价,偏好确定的东西多过不确定的选择,因此喜欢去超市而非菜场。 美食话题继续,王法聊到伦敦的唐人街有一处全英国最好的粤菜供应商,藏于深巷,巷子里常年停着圾车,很多人都找不到。可偏偏那里的肠粉和烧鹅正宗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