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不想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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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 从奉天殿出来,张鹤龄一路跟着朱佑樘的御撵,陪着皇帝回到了寝宫。 对于皇帝而言,下朝回到寝宫,其实只是一天工作的开始。不过,今日的皇帝朱佑樘显得有些倦怠,回到乾清宫时人更显得蔫蔫的,憔悴的让人看的不免有几分心疼。 “坐吧!” 挥退了不相干的内侍和护卫,朱佑樘吩咐陈准搬了一个锦凳,虚弱的指了指。 只是,当朱佑樘看见张鹤龄的眼神之时,他的心里暖了暖的同时,格外的有了几分不自在。 被人心中挂念的感觉很好,可被一个一直受自己庇护的顽劣子心疼,总有那么几分不踏实。他可是皇帝啊,他要撑起大明江山,更要给亲人们撑起一片天,怎能是人心疼的对象呢? 也是亏得他不是强势之主,否则说不得便会有什么想法呢。也正是因为他不是强势之主,也只是片刻的不自在之后,朱佑樘内心里格外的多了几分暖意。 越看,越觉得自家的这个舅子,顺眼! “长孺,你啊,无需作小儿女状,朕还是皇帝呢!” 张鹤龄勉强的点点头,拱手道:“陛下,您是皇帝,但皇帝也是人,也有累的时候,痛心的时候以及不得已的时候。陛下,臣恳请陛下多休息,再不行,可以纳几个妃子……” 朱佑樘笑骂道:“哈哈,你这个混账,外臣们有事没事就在朕的耳朵边谏个一两句。一直说,朕独宠皇后不纳妃嫔,是你姐姐霸道后宫,蛊惑君王。朕皆是打发了,现如今,你这个皇后的弟弟也如此说了?怎么,当了几日的臣,连姐姐也不顾了?你看你,现在是不是真的像那些外臣们所言,是一个谄媚、佞幸之臣!” 陈准此时插言道:“皇爷,总之是伺候皇爷,也是为了大明江山,只要真心实意,那还管他是不是谄媚、佞幸!” 朱佑樘看向陈准,也是骂道:“对,还有你这个佞幸呢,今日朝臣怎就没弹劾你呢?” 陈准不在意道:“皇爷,奴婢这个佞幸时候太短,他们还没来得及呢。” 张鹤龄也是笑着道:“陛下,陈秉笔说的和臣想法一样,臣为陛下办差,自然一切从好的方面去考虑。臣亦不是不顾姐姐,但姐姐是何等样的人,臣知道。陛下是大明的天,更是姐姐的天,只要陛下好,姐姐怎可能有多余想法。” “是啊,朕是她们的天,因而,朕该给她们撑起一片天,朕更不希望有任何可以影响到她们的因素存在!”朱佑樘缓缓点头,喃喃道。 朱佑樘似乎又有了些沉思,不过,回神极快,接着道:“好了,不说这些,朕的内事还不需要你来操心!” “说吧,之前是要奏个什么?若是太烦心的事便别说了,朕今日够烦了,让朕缓缓!” 张鹤龄站了起来,躬身回道:“不是烦心事,是臣昨日所奏的此番查抄的事。那些店铺文契,臣已让人整理,准备交给顺天府处置。抄来的银子,臣打算留个二三成作为衙门的俸禄、津补。余者,臣请送交陛下,这些银子,臣可不敢留下!” “呵呵,就这个事?” 朱佑樘摇摇头,谑笑道:“你怕被朝臣用这个来攻忤?倒是越来越小心谨慎了!” 张鹤龄笑了笑,郑重道:“陛下,您说的真对,臣确实怕攻忤呢。再说,这些银子可也不少,目前大臣们的眼睛因为朝上的闹腾事暂时没转开,等回头,不可能看不见的。” 朱佑樘笑笑,随意问道:“有多少呢?看你郑重的样子!” “陛下,具体数字臣未曾统计精细,但臣估计,即便扣除臣留下的贴补,能上交的银子也不下二十万两!” “多少?” 朱佑樘一声惊呼,确定问道。 张鹤龄很确定道:“不下二十万两,且,这些银子其实只是他们日常营业的流水银。” “流水银,二十万两,呵呵,可真好啊!” 朱佑樘火气再次上涌,他甚至有些后悔,之前奉天殿内,把那几本账本放下去了。 真是该杀! 张鹤龄小心劝道:“陛下,息怒!” “唉!” 朱佑樘勉强缓了缓神,恨道:“流水二十万两,那些没抄到的,流入那些人家中的,还有后面隐隐存在的人家中的,那该有多少?我大明煌煌亿万里江山,一年的税赋才有多少?连几家京城中的所谓营生明面上的流水银都有不足,何其可笑!” 张鹤龄也是有些感慨,道:“陛下,大明一年收来的赋税何止亿万,但大部分划入地方自行支配,能收到户部的只几百万两,此亦非一时之功。关键还在制度上,不是处罚几个人便能解决的。即便满朝文武全部换上一茬,若是变不了源头,那也只是一个新的轮回罢了!” “你啊,看的明白啊,倒是朕意气了!” 朱佑樘自嘲的摇了摇头,看着张鹤龄,也越来越满意了。 “好了,银子送来吧,便进朕的内库!” 朱佑樘想了想后,吩咐陈准道:“陈准,李广那里让他先继续折腾亭子去,内库你先管起来,回头和寿宁伯把银子交接一下。顺便,给户部支会一声,省的户部来找寿宁伯的麻烦!” 陈准心里一喜:“奴婢遵旨!” 张鹤龄跟着躬身道:“臣谢陛下!” “呵呵,朕还不清楚你的心思,不就是让朕给你撑起这个名义吗?” 张鹤龄笑道:“陛下圣明,臣没办法啊,若是直接找户部,臣可留不下那两成银子呢!而有了这些银子,臣也能让手下人定定心,总归是要尽可能的把臣的一片规范起来。” “你琢磨着办吧!” 朱佑樘应付了一句后,似乎又勾起了他的心事,叹道:“让手下人定定心,朕的手下人啊,便是连宫里如今……” 张鹤龄瞥了瞥朱佑樘,斟酌道:“陛下,您的身边,娘娘和太子的身边,必须要郑重。臣是外臣,本不该多言,可此事真非小事。” “朕知道!” 朱佑樘点点头,忽然问道:“长孺,你也是宫中常跑的人,你说说看,朕要如何处置?” “陛下,宫中的安排,臣本不该置喙。可臣的母亲在宫中,姐姐在宫中,臣便斗胆一言,必须严格的筛一遍,用些激烈手段也在所不惜。陛下,可不能太过怜惜呢!” 朱佑樘不置可否,转头又问陈准道:“陈准,你觉得呢?” 陈准赶忙回道:“皇爷,您怎么安排,奴婢怎么办。不过,寿宁伯所言很有道理,必须严格的筛一遍,少一点聪明人为好!” “少一点聪明人,呵呵!” 朱佑樘品了品陈准之言的意思,笑了笑。 张鹤龄想了想,再奏道:“陛下,臣僭越,想推荐一人!” 朱佑樘奇道:“推荐一人?” “对,陛下,臣推荐一人办清理的事,何鼎!” 朱佑樘楞了楞,本以为会推荐皇后宫中的哪个内侍,没想到是何鼎,他仔细回想才想起了何鼎到底是何人,他更奇了,问道:“为何是何鼎?” 张鹤龄道:“陛下,此人有股莽劲,从前番在谨身殿的表现便能看出。他能用金瓜追着抓捕臣,可见有股直率劲,有股莽劲……” “哈哈!” 朱佑樘大声的笑了笑,张鹤龄这个评价倒也算清奇,可不就是莽劲吗。宫中谁不知张家兄弟很得皇后的宠爱,他这个皇帝也多有照顾,而两人碰了冠冕,这个何鼎就敢追着要抓他们。既有莽劲,也可以看出,对宫中的事上心。别说,还真是个可以一用的人选。 朱佑樘笑道:“你举荐他倒出乎朕的预料,你就不怕回头他再追你一回?” 张鹤龄道:“陛下,臣要是再有行差踏错,被打被罚那也是应该的。不是何鼎也会有其他人,既是如此,是谁又有何差别? 方才陈秉笔的话臣也赞同,少一点聪明人为好,那臣何不能给陛下举荐一个不算聪明的可用之人呢?且,可以反过来想,也是立个规矩,宫里除了陛下、娘娘、太子,旁的人必须依着宫里的规矩,有一个何鼎的例子出来,岂不是好事?” 朱佑樘笑道:“你这个解释,让朕真的无话可说。不过,你这举荐,倒也说明你没有私心。” “陈准,如今那个何鼎在何处?” 陈准也是想了想才想起在哪,回道:“前番因谨身殿之事,本来李广大监说是要抓起来审一审,后来娘娘开恩免了,之后应是被安排去了浣衣局!” “浣衣局,那便不在內宫了啊!” 朱佑樘缓缓点头,吩咐道:“回头替朕去传旨吧,让他去御马监先做个提督太监,此次清理之事以你为主,具体的事你安排他带人去办。” “奴婢遵旨!” 朱佑樘摆了摆手:“去吧,正好送寿宁伯出宫!” 告辞了皇帝,张鹤龄和陈准二人出了乾清宫,一路向着宫外走。 陈准稍超两个身位,前面引路,张鹤龄紧紧跟着,而张鹤龄发现了,陈准似乎几次想转身跟他说什么,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陈公公,咱们都是熟人,你有话直说便是,是陛下有何事,还是你有私事要告诉我?”张延龄是明眼人,哪能看不出这点道道。m.zwWX.ORg 陈准笑了笑,放慢了脚步,道:“国舅爷,您果然是才思敏锐,既算是陛下的事,也算咱家的私事。” 张鹤龄颔首道:“还请陈公公明言,咱们弟兄有何不可说。” 陈准道:“是内库之事,以及此番宫内清理之事。内库的事倒也简单,李广那边,有皇爷的吩咐,他也不敢怎的,回头交接银子,国舅爷您认着奴婢的人就行。 主要是清理之事,国舅爷您推荐的人选极好,皇爷让奴婢负责牵头,我心里已是有了个章程,必然是从严了办。可奴婢担心……” 张鹤龄笑了笑:“说啊,何至吞吞吐吐!” “主要是坤宁宫!” 陈准道:“此番奉天殿参您的事,其中便有坤宁宫的消息。要清查,坤宁宫是少不了的地方,您知道,皇爷和皇后一向体恤下面人……” 张鹤龄笑道:“我还当什么事呢?怕动作太大,皇后对你有意见?” 陈准讪讪一笑道:“国舅爷,跟你说句实话,非是坤宁宫的人,进过东暖阁的内侍满宫里数,不超过一手之数,我不在其列。我和皇后宫里的,都不太熟,介时要是有个冲撞,奴婢可担待不起。这不是怕惊扰了皇后娘娘嘛!” “行了,这事简单!” 张鹤龄摆摆手,不在意道:“你只要真心为陛下办事,能严着办,慎重着办,其他的事皆是小事。我连何鼎都敢推荐,还怕担这点事。” “你这事做的也不容易,坏事你做,就算事办好了,陛下满意,你也是被内外廷的人唾骂的对象,别的事,我是外臣没法帮你,但给你敲敲边鼓还是可以的。” “国舅您说笑了,您这个边鼓可就已帮了我的大忙了。至于名声,我一个奴婢要那玩意作甚。为皇爷和娘娘办事,哪有计较得失呢?” 张鹤龄笑着拍了拍陈准的胳膊,道:“陈公公的话,说到我的心里去了,咱们共勉。” “行了,就到这儿吧,你忙你的去,浣衣局我记着是在德胜门外,越送越反道了!” 挥了挥手,张鹤龄告别了陈准,陈准也未再送,回身就小跑着往宫内去了。 出了宫门,张鹤龄的随从们一直在宫外等候,见着张鹤龄出来,赶忙便迎了上来。 随从们引着张鹤龄往马车走,顺便就汇报了张鹤龄进宫这段时间的消息。 “老爷,辰正时分,卢二哥派人传了消息过来,他们今日去了东市,把最大的一家商行查封了。搜了些账本、物册,卢二哥说应是有些事情。” “前晌时,又派人来说,他们把东市那家的货栈又翻了一遍,卢二哥还带人去封了他们在东巷的大货仓,赶巧那位商行总掌柜过去,人也抓了起来……” “还有,就在一刻之前,府里来人了,说是有徽州商会的人送来一份请帖,说是一个叫徐老爷的人,设下宴席想请您饮宴。” 说着话,随从从怀中把一份大红拜帖递了过来,上面用烫金的字体印刻着文字,是一位叫徐启昌的人要在当晚宴请张鹤龄。 张鹤龄摇摇头,随便看了两眼便直接将请柬丢了回去,道:“什么徐老爷,余老爷的,想找本伯谈事情,一不去衙门,二也不去府上登门求拜,还真当老爷了!” “可不是嘛,一个商贾,真敢在老爷面前摆谱。”随从哈着腰附和了一句,接着犹豫道:“不过,老爷,管家派人递了消息,说是那位徐……商人,在京城商圈中地位颇高,听说不少衙门他们都是座上客……” 张鹤龄不在意的笑笑,商人嘛,任何时代,说是没地位,也确实没地位,但他们有钱啊,有钱便不好说了。 即便是如今士农工商的时代,真正有钱的大商,也不是想象中的没地位。钱换关系,关系再变钱,利益是永恒不变的话题啊。 这不,一个所谓商会的人,便敢派个人去他府上递帖子口称徐老爷嘛? 大致的事情,张鹤龄猜测,应该就是卢琳他们今日行动的结果,不过,你想谈,我却不想谈。 “好了,回府!” 本来张鹤龄准备去衙门,现在暂时不打算去了,让今日的事,彻底发酵一下吧!寸人止一的佞幸:我的姐夫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