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百户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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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 驴市百户所门前。 原本哄哄闹闹的场面,因着张鹤龄等人的到来,反而有秩序了许多。围观之人声音渐小,只是有些胆怯且饶有兴趣的看着热闹。 二十多个儒衫士子,在张鹤龄一行人来到之后,口号喊的格外的卖力。内外齐动手,里面堵着不让出,推着锦衣卫的校尉,外面则推搡着张海这个百户都是歪歪倒倒。 张海咬着牙,使命的扛着士子的推搡,一边的邢百户也不遑多让,和张海二人一左一右,为张鹤龄撑着空间。 百姓们看着情况,不少人纷纷猜测,也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那穿红袍的便是寿宁伯时,顿时现场的人秩序更加的分明了。 百姓们不叫嚷了,自发性的还稍退了退,可那些士子更来劲了。 “那就是张鹤龄,奸佞外戚!” “张鹤龄,给吾等一个交待,否则吾等必不善罢甘休!” “不善罢甘休,吾等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放了戴公子,尔等奸佞……” 二十多个士子除了堵住门的几人,余者皆挤压着向张鹤龄这边靠近,口里的叫嚣已渐渐变成了谩骂。 张鹤龄始终沉默不语,他倒要看看这些士子能怎样,而且,他尤为关注那领头的士子,那可是真正的官。 官员撺掇士子闹腾,此事不是没有,且还不少。但似乎很少有这般明目张胆的,即便是串联学子、士人闹个衙门,那也是躲在背后煽风点火,如此人这般,敢当出头鸟的真的挺稀罕。 是因皇帝一直的宽容,是因两年前的当街扬鞭尝到了甜头?还是觉得,即便闹这一出,我也无可奈何? 张鹤龄冷漠的看着那人,似乎是张鹤龄的眼神格外的刺人,那人感觉到了,再次把目光看向了张鹤龄。 称的上端正俊秀的一张脸,淡定中带点愤怒,不多不少,恰到好处,且不失风度、气度,一看之下,真有大家风范。 “让开,尔等不知此是何地?” 孙继被突然被新一轮的推搡挤的一个踉跄,怒声道:“锦衣卫门前,胆敢围堵,且冲撞朝廷命官,尔等要造反吗?” 被怒喝的士子毫不在意,指着孙继便骂道:“尔斯文败类,枉你穿着文官袍服,竟与奸人佞臣为伍,为虎作伥,谄媚逢迎,实乃无耻之徒,你不配为朝廷命官,枉读圣贤书!” 一人骂,接着众人跟着附和,气势极其高涨,孙继听着怒极。 “哈哈!” 张鹤龄此时被逗乐了,招手笑着道:“李梦阳,来,上前来!” 没错,为首之人就是李梦阳,也不知他如何想的,下朝之后怎联络了二十多个监生、士子,跑来了百户所门前。 被张鹤龄点名,李梦阳身边之人缩了一步,但李梦阳却依然是极有风度,只本着脸,摆了摆手,从士子中缓缓踱步,所过之处,士子纷纷让出通道,直至走到了张鹤龄面前。 人沉稳异常,不过他心里可是喜色尤盛。张鹤龄的到来,是意外之喜。 周围的人群安静了些,李梦阳的声望,在一群年轻士子之中尽显无疑。 “寿宁伯,你一外戚,实乃国之蠹虫,于国无利,害民尤盛。陛下被尔谄言蒙蔽,竟得以幸进为官。若是为官能做一二事亦不枉陛下一番任免。然,你不思报效,无法无天,肆意乱法,当街殴打士人,强行关押,至斯文扫地,致民怨沸腾……” “好了,好了!” 张鹤龄本以为李梦阳能玩出什么新招出来,原来还是老一套,弄一堆辞藻,含糊其辞,能混淆便引导情绪,不能便扩大声势。 但张鹤龄也知道,此种,往往真能有些效果,老百姓若是不知道的,没准便会信个一二。百姓们倒还好,在京城地界,敢随士子一起躁动的很少。 但那些士子们呢,能起的作用真的不小,没看有些人被几番洗脑已是坚信李梦阳的话了吗?一个个的喊着起劲,其中大致有知道细情的,但不少人应该全然不知。 一起子读书读傻了的,只相信自己愿意看到的,大概是满足作为士子的骄傲吧。张鹤龄突然替他们感觉到悲哀。 “张鹤龄,容不得你再嚣张,今日我等士子和满城的百姓父老,必要想你讨个公道,你……” “闭嘴!废什么话!” 张鹤龄陡然一喝,眼神直瞪向李梦阳。 李梦阳平平淡淡,身形挺的笔直,毫不在意,一身气节竟似要溢出一般。 不过,他也未再说话,但他身边的人却似乎被张鹤龄彻底激怒了。 “还敢嚣张,一个外戚,以为仗着皇帝宠幸便能无法无法,大明养士百余年,我等不怕……” “对,不怕,各位朋友,今日必要……” “各位朋友,我等拿下他,请陛见,说理!” “……” 张鹤龄淡淡的笑着,他不曾多看这些叫嚣的士子一眼,只是盯住李梦阳,问道:“李主事,你亦是朝廷命官,可知尔等此行径犯事了?” 李梦阳似乎有些不屑,义正辞严道:“我等士人,为公理,为天命,何惜此身。再者,你一蠹虫,定不了我等的罪,有陛下,有满朝大臣。” “对,名为外戚,实为蠹虫!” “蠹虫!若我是尔,有何面目对天下生民!” 又是一阵激烈的冲撞,好在士子们弱的很,张海和邢朝武人底子,顽强的挡了下来。 张鹤龄摇了摇头,朝孙继问道:“此处非兵马司和顺天府巡查的地界?堂堂大明锦衣卫百户所门前,如此哄闹,无人来查看?” 孙继赶忙回道:“伯爷,兵马司和咱们锦衣卫有默契,各自所在胡同街巷,大致不会进入巡查,也是大明所有衙门默认的规矩。不过,顺天府是牧民衙门,不在其列,但顺天府,伯爷,您也知道……” 张鹤龄闻言点了点头,互相不去对方衙门前,特别是有执法权责的衙门,避免不必要的冲突。这个可以说的通。顺天府,好吧,不说也罢。 既如此,张鹤龄也不好去叫兵马司来人了,若是让兵马司来给锦衣卫解决衙门口的纷争,倒让锦衣卫难堪了。虽都是属他管辖的衙门,但有些权责还是需要分清的,省的产生龃龉。 张鹤龄略一思忖,上前两步分开张海和邢朝,二人有些焦急,哪敢让,万一让这些人冲撞了伯爷,那他们可罪过大了。 但张鹤龄坚持,两人也只好让开了些,当让开时,看着那些士子似乎也没有想象的那般大胆之后,他们稍松了口气。不过,他们还是左右护在张鹤龄身边,极为警惕。 叫嚣还在继续,不过,张鹤龄走上前来之后,倒没人敢如刚刚一般直往上冲了。显然,这拨人还是有些忌惮的,那一身红衣蟒袍,伯爵身份,总有几分分量。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张鹤龄上前来,李梦阳便感觉全身都跳动着兴奋的因子。 两年前,他的一篇《应诏指陈疏》直指二病、三害,使得他在官面上崭露头角。被拿下狱后,各方声援,进了昭狱,又是多有照顾,连锦衣卫被下旨对他拷问,都未曾敢伤他,最后,他全须全尾的出来了,可谓一战成名。 三害者,李广、二张,出狱之后,有街市之上,他面对二张,不畏权贵,不惜己身,怒向恶蠹挥鞭,使得他从名人彻底转进,成为了名臣,可为声名鹊起。 张家兄弟可谓是他的福星。 不过,他是聪明人,很明白过犹不及,养望和熬资历,对任何一名官员而言都不可或缺。因而,这两年,他几乎没什么动静,即便也有不少人做着和他差不多的事,但他基本很少参与,只一心做着学问,办着差事。 原本他依然不会太快动作,他觉着,火候还不够。反正,张家兄弟在哪儿摆着,想用时随时可以动手。 可计划跟不上变化,张家兄弟似乎想变,那怎么行,若是张家都变了,到何处去找这么好用的人家。 让他去找当朝大员家的麻烦,他可不敢,即便是那些累世的勋贵公候人家,他亦不敢。谁叫张家只有宠幸,毫无底蕴呢。哦,另一外戚周家倒是可以,不过,做生不如做熟。 李梦阳按捺住兴奋,沉声道:“张鹤龄……” “无需多言!” 张鹤龄根本不想听他废话,直接问道:“李梦阳,你是朝廷命官,今日此来,本伯记着。但本伯现在不想再听多余之言,你说吧,你串联这些人过来,到底要作甚?” “张鹤龄,何来串联,我等……” “闭嘴!” 张鹤龄陡然一喝,锐利的目光扫视众人,人声为之一顿。只是,很快他们便反应过来,不觉有些羞恼。 还待再言时,李梦阳举了举手,郑重的看着张鹤龄。 果然变了啊,果然是人都会成长,李梦阳心中一叹。 不过,他也不失望,好在现在时间过的不长,张鹤龄给人的印象还在那,这会儿还抓了戴珊的儿子,如此机会不用一下,那真是可惜了。 念罢,他沉声道:“张鹤龄,放了被你关押的无辜士子,并向他道歉,向朝廷请罪。否则我等不会罢休,即便今日你仗着权势驱逐我等,即便李某因得罪权贵而罢官去职,李某也依然与尔等蠹虫抗争到底!” “好!空同公所言及是,我等不会罢休。今日是三十人,来日或是三百人,大明养士百年,少不了一腔热血之人!” 跟在李梦阳身边的一名士子随着附和,士子们的气势被进一步的鼓起。 “放了无辜士子?” 张鹤龄笑了笑,道:“好吧,本伯不与尔等辩驳,既你说无辜士子,本伯就放他出来,看看他是不是无辜。让开吧!” “让开?张鹤龄,你欲作甚,蒙骗我等吗?” 张鹤龄奇道:“尔等不让开,本伯如何让人把‘无辜士子’带出来!” 李梦阳闻言一愣,可看张鹤龄说话不似作伪,他有些不确定了。 但人家说了,让开,他唤人出来,这没毛病。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太顺利了啊,和他们想象不符啊。不过,能逼的人妥协,他们依然兴奋,宛如取得了重大胜利一般,就差兴奋的吼一嗓子了。 张鹤龄不管他们,朝张海示意,张海会意,高声朝着百户所内喊道:“把戴盛带出来,所有兄弟全部行动,护住戴盛,免的被人伤了!” 李梦阳脑子飞快的在转动着,但还是没想明白,即便是变,但不至于变的这般快吧,而且,真的与他所设想的不符。 新官上任,抓了人立威,怎会轻易被人堵一下就放呢,这还有何威严。好吧,人家的威严和他无关,可若是你这般说什么配合什么,那我还如何发作? 也不是不行! 李梦阳念头一转,定了思量。 此时,百户所内留手的锦衣卫校尉和力士们已是带人出来了。 戴盛一出百户所,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他恨不得留出几滴泪来,终于重见天日了。 那逼仄的房间,夜晚连个光亮都无有的房间,屁股被打了几十棍的疼痛,都赶不上那种内心的折磨,他估算着是一夜,但宛如过了无限时间一般。 “戴盛,别楞着了!” 就在戴盛感怀之时,那让他心悸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张鹤龄。 戴盛猛然睁大眼睛,只见视野里人很多,但他的目光只牢牢的锁定在那道蟒袍身影之上。 他有些不敢回话,至于叫嚣,他更是不敢了。 身后有锦衣卫轻轻推搡着让他上前,他身子猛然一动,立刻牵动了伤势,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哼。若是往常,他指不定便要开骂了,可此时,他乖巧异常,蹒跚着挪动脚步往前走,一路上不相熟的儒衫士子们总和他说话打着招呼,似乎挺高兴。 但戴盛全然顾不上,终于,走到了张鹤龄的身前。 “寿……宁伯,你到底要作何?” 戴盛猛的吸口气,虚弱道。 “无事,让你出来见见日头,放心,本伯说了,按律执行,不减一分,亦不多一分。” 张鹤龄摇摇头,道:“你说吧,你纵马闹市,并打了举人,再持械拒捕,本伯打的可对?关的可对?” 戴盛昨夜便知道他打的那个书生是举人了,因此,此时他嗫喏着不好回话。 李梦阳可不想让戴盛和张鹤龄再多对话,他跟着就挡在了戴盛身前,正色道:“到此般时候,你还敢以言恐吓,真真嚣张肆意到极点。” “戴公子,无需受他威吓,我等正义之士在此,量他也不敢再如何!” “对,戴公子,我等皆在,莫要怕他。” 戴盛不想说话,他恨不得翻翻白眼,他是有些嚣张,但明着的时候很少来的,昨夜是因心中有事,偶尔暴躁了下。 被打了他自然不爽,他还打算了以后肯定会想办法找回来,但他可不蠢,现如今还在人手上呢,吃这个眼前亏? 戴盛的不说话,反倒让一众士子更是觉得戴盛受了威胁,或是昨日被打狠了,还没缓过来呢。不由让他们更怒。 当然,二十多人中有不少人是知道事情的,他们倒没叫的太狠,但总有意气冲脑的愣头青。 只见其中一人,猛然从后面挤上前来,指着张鹤龄便骂道:“蠹虫,嚣张,肆意,至此刻,依然敢如此肆无忌惮。陛下糊涂,怎会让尔等蠹虫之辈窃据高位,你,无君无父,生长至此……” 他说的正激烈,只是没成想,突然间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同时而来的,还有撕心般的疼痛,忍不住便是一声惨呼。 “啊!” 又是一下,他模糊中只看一道黑色的残影降临,顿时脑袋再一晕,只感到一阵湿意滑过脸颊。瞬间踉跄着退回来几步,被同伴给扶住。 “……” “啊!放肆,你怎敢,怎敢……”寸人止一的佞幸:我的姐夫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