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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2 章 关于镇纸那些事

    跟珍卿聊一会天,三哥心情轻松些,看她玩弄自己的辫子,他也拿过一只辫子看,她的辫梢有一些分叉,然后三哥出去一会儿,回来时拿个袋子给珍卿:“这是滋润型的洗发水,你试试看。”

    珍卿接过来道谢:“现在头发太长,都快到腰下了,我正想剪一剪。”

    陆浩云记得“鬓云欲渡香腮雪”这句诗,他觉得少女青丝垂挂的样子,很能增添她的清纯妩媚,他自己也觉得赏心悦目,心里期待她最好别剪太短;不过,他也不愿以自己的意愿,来干涉她的选择。

    他笑着摸她的头发:“要剪多短?像二姐那样吗?”

    珍卿思量着,把身子侧过去,给三哥比画着说,到背中间的差不多。三哥觉得也不错,就笑着说:“过了正月再剪。”

    ……

    正月初九的报纸上讲,“鬼手青”盗窃团伙被判刑,包括阿青、阿禾在内的重犯,都会被处以极刑,但正月可不会行刑,还会等上一阵子。

    珍卿没有太过关注,现在大事都已了结,损伤的羊脂白玉镇纸,成了她生活中的主要烦恼。珍宝斋是陶望三岳父的店子,里头的师傅远近驰名,是三哥托了陶望三,请他们正月抓紧修一修。

    初九这天临近晌午,她去南城的珍宝斋,想看看镇纸的修补进度。却发现珍宝斋外有警探,三哥和陶望三也在。他们没料到珍卿来会,刘掌柜先上来告罪,说就在一个时辰之前,珍卿的一对镇纸离奇失窃了。

    大概九点钟的时候,有个四十岁开外的男人,进来说买些玉料的文房用品。偏巧这个时候,伙计过来告知刘掌柜,说那对羊脂白玉镇纸的蜡,杭师傅已经收拾好,请掌柜的过去看妥不妥。

    这中年男客一听大感兴趣,说羊脂玉做的镇纸,极为稀罕少见,他能不能见识见识。

    这个珍宝斋,是陶望三岳家的产业,珍卿的镇纸只在这里修补,又并非在此寄卖,姑爷又再三叮嘱多上心,刘掌柜怎么会叫生人贸然去看,自然婉拒这位生客。

    他叫伙计请那先生先瞧瞧别的,他马上就回来了。刘掌柜自家上楼去看杭师傅上腊怎么样。

    刘掌柜上去看腊的时候,杭师傅去库房找材料了,刘掌柜上趟茅房的功夫,再回来摆在操作间的镇纸就不翼而飞了。

    他责打两个学徒并逼问杭师傅,前后问了那么多人,结果玉镇纸失窃时,他们竟然都在别处,还都有证人看见的。m.zwWX.ORg

    刘掌柜实在无法,先跟姑爷陶望三报告,陶姑爷叫他赶紧报警察,他说他立马赶过来。

    警察过来勘探一番,说在二楼操作间窗外,发现了外人的脚印,还是皮鞋留下的脚印。刘掌柜恍然大悟,想起早前那中年男人穿的正是西服皮鞋。

    珍卿到珍宝斋时,警察正在找人画肖像。她瞬间觉得晴天霹雳,镇纸在她身边多年,既没磕碰也没损坏,自从借给杜教授,先生磕了那一角,现在干脆神秘失窃了。

    等三哥叫蒋菊人探长过来时,按照刘掌柜和伙计们的描述,那个有嫌疑的中年男子已画出来。

    因蒋菊人破获“鬼手青”盗窃杀人案,还追回私人银行的失窃黄金,立下了汗马功劳,租界当局破格擢升他为总探长——这是个挺新鲜的头衔。但蒋探长的职权扩大,租界各区的案件他都可以过问。

    不过蒋探长的功劳,还是被埃尔弗上尉分去不少。

    当日,埃尔弗不屑在谢公馆当护院,离案情核心地带也很远,对于放走救护车有重大责任,但在南山剿贼起赃的战斗中,他据说表现非常神勇,击毙了五名凶悍的逃兵,他也光荣负伤还在医院诊治。

    看着技士画好的肖像,刘掌柜和伙计略迟疑,你一嘴我一嘴地说:“脸形似不大对……眼睛要大一些……八字胡也不对,他胡子是望上翘的……”

    那绘像技士面现不耐,呵斥掌柜他们:“刚才恁么不说?你们一头里胡讲一气,耽搁警察办案,放走盗窃犯,你们负得起责吗?!”

    掌柜和伙计们低着脑袋不吭声了。珍卿跟三哥和蒋探长讲,她来再做一幅嫌犯画像。甭管那技士愿不愿意,蒋探长说话就准了。

    珍卿重新画嫌疑人肖像,蒋探长和三哥,都在楼上楼下勘察现场。他们看完基本可确定,偷窃镇纸的人,避开一直有伙计守着的前堂,进到后院攀爬到二楼,从珍宝斋的操作室,偷走珍卿那对镇纸。

    珍卿跟掌柜伙计,再三确定每处细节的偏差。等她唰唰画完了,一伙计惊喜地嚷:“警官,杜小姐画得十足像,就是这个男人,斜着眼看人的神模都一样。”

    这嫌疑人四十开外的年纪,生得瘦高挺直,长脸白面,穿着一身整洁的黑条纹西装,头发是短短的中分,胡子是颤颤上翘的八字胡。此人形貌举动像东洋人,但他中国话讲得不错,看起来又像中国人。

    蒋探长立刻安排下去,叫把嫌疑人的肖像画,张贴到宾馆、车站、码头等人流密集处。

    大家其实都觉得奇怪,这个嫌疑人既然腿脚伶俐,珍宝斋许多东西可偷,为什么偏偏是羊脂白玉镇纸呢?好像只有镇纸能引起他的兴趣。

    陆三哥想起一事:“我之前摆弄照相机,拍过你的镇纸,照片可以给警察看一看,方便他们搜捡。”

    他们赶紧回到谢公馆,把有玉镇纸的照片翻出来。

    陆三哥看一下说:“失焦了,不过也有参考价值。”他叫阿永把照片送给蒋探长。三哥又说要洗几张照片,托各界的朋友留意一下。

    珍卿心里空落落的,觉得像被人打了闷棍,到现在还缓不过神。她莫名有一种感觉,那个偷镇纸的小偷,也是正是与镇纸有渊源的人。

    这对羊脂白玉镇纸,原是曾外祖的所有物,后来给了她妈云慧。

    珍卿想起杜教授和杜太爷,她赶紧重画一张嫌疑人肖像——这就显出慕先生的高明了,他总叫学生画完一幅画后,尽量凭记忆再默写一遍,如此才知哪里需格外注意,不过这也锻炼了学生的记忆力。珍卿很快画出嫌疑人肖像。

    她先到海宁大学找杜教授,杜教授听说女儿来了,下一节课就让人暂代。他听说原委对女儿很歉意,绞尽脑汁地回想半天,不大确定地说:

    “我不记得见过此人。仿佛……有些眼熟。”

    杜教授对着窗户借亮,对着肖像看了半天,皱眉唏嘘道:

    “依稀像你妈妈的父亲。我听你妈妈讲过,她继母生两个弟弟,自幼跟她都不亲近。此人若是云家人,看年纪或许是她大弟弟。不过,我不曾仔细看过你外翁,只在云家宅院外头,模糊见过他两回,瞧得不真。”

    珍卿从有记忆起,从未见过云家人。听说云家早几十年,就搬出睢县禹州,很多年都不知音信。

    珍卿找过了杜教授,他不能完全确定,她又到楚州路见杜太爷,杜太爷见的是多些,他看两眼就想起来:

    “长得像你妈他亲爹,不是这装扮啊,他那时候穿长袍马褂,还戴着瓜皮帽儿的……这个神模倒像他,眼睛抬得高高,瞧不起人,哼,我从不认他这亲家。”

    事情已经六成清晰了,从年纪上说,不可能是她血缘上的外公,大约是跟她妈一辈的。

    不过这狗/日的姓云的,一出场就是七个馍馍上坟,尽会搞些神三鬼四的事。珍卿又想骂又想打,可就是找不到这个人,中国这么大,又不晓得他的身份,天知道他如今在哪鬼混着呢。

    珍卿从杜宅回谢公馆的路上,听见报童在喊“号外号外”,说江洋大盗鬼手青兄弟与同伙,恶贯满盈,罪无可逭,将有六个案犯会被处地极刊。

    她觉得盗镇纸的人,也该被处以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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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时节,园子里花草繁盛,到处深红浓绿,看得人眼花缭乱,而且天气真是闷热,让人集中不了精神。知了一早就开始疯叫,草虫也在草窠里唧唧叫。凉亭周围整日点着蚊香,这香味儿像黏在人鼻孔里,真是够浓的了。

    珍卿坐在凉亭的石台上,见花园的入口处,走来风尘仆仆的三哥,他笑着告诉珍卿:“你的羊脂白玉镇纸,我给你找回来了。叫一个徽州商人买走,我叫人追到徽州去了。”

    然后招手叫蒋探长进来。蒋探长捧个盒子打开,果然是她那一对白玉镇纸。

    可忽然画面一转,谢董事长又在问二姐:“小五的镇纸,浩云找回了吗?”

    吴二姐笑容一隐,说:

    “找人找镇纸都容易,拿回镇纸却不易。那人是行政院长祈连海的表妹夫,他是公民党的老人,从德国进修回来就被委任为卫生委员会主任,不久前又当上行政院副秘书长。他不承认偷拿镇纸,又有行政院长保驾护航,谁能拿他奈何?””

    谢董事长默一会,说:“天下的事,真是无巧不成书。”

    忽然又是卢君毓拦着他,说他实在对不住她,珍卿暗自瞎琢磨半天,想不明白他们交集这么少,他能有什么对不住她。卢君毓拍自己一掌,说深悔自己行事鲁莽。

    原来,他晓得她在珍宝斋修玉器,她极心爱的一对玉镇纸,被通缉令上的人盗走。卢君毓借着父兄人脉,很快就查出来,偷镇纸的,就是行政院的副秘书长云希宜。卢君毓想此人既然耍赖不承认,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跑到应天三姐家里,寻了些鸡鸣狗盗之辈,买通云希宜家里下人,探清他存放玉镇纸的位置。

    谁晓得,明里暗里不只一拨人,在惦记云希宜盗的镇纸,这个狡猾之极的云希宜,公然将玉镇纸送给了韩领袖夫人,韩夫人对文房用品也有雅好,属于珍卿的玉镇纸,就成了领袖夫人的案头玩物。

    睡得迷迷糊糊的珍卿,听见娇娇在叫她:“小姑,小姑,你在哪儿?”

    珍卿觉得有人拍她的脸,她脚下踩空似的,一下子清醒过来。农历正月的灿烂阳光,像拉丝糖一样,金灿灿地给人暖意。

    珍卿这梦看似荒诞不经,但梦里谢董事长和二姐的话,还有卢君毓坦白他做的傻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她最近为了镇纸的事,人都有点神经了,天天做这些没营养的梦。

    在灿烂阳光的前面,谢董事长关切地看她,她还在轻拍她的脸:“小妹,别太睡多了,到晚上睡不着的。”

    正月的暄暖阳光,把人晒得暖洋洋的,她伸个懒腰惬意地长叹,谢董事长向南边招手,叫胖妈把五小姐的药端来。

    她的羊脂白玉镇纸,去向已经找到了,就是那个叫云希宜的狗东西,弄来弄去送给韩夫人,行政院长祁连海的连襟。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谢公馆再是名门世家,在韩领袖那的印象并不好,这种事若胡乱捣鼓下去,搞不好就会给谢公馆带来灾难。她如何能因一己之私,折腾出太多无谓的事?

    就算做上了皇帝总统,也不见得能随心所欲,何况谢公馆还只是商人之家,没有资本跟官家硬刚,偏偏无知无畏地跟人刚,也许会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老实头儿的春天的穿到民国好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