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按头娶妻

    “东夷来的……玩意儿？”太后被东夷美姬四个字吸引了注意力，“秦领，可有此事？”

    秦领心里暗骂，面上却是一脸哭笑不得：“回禀娘娘，那是贡品，又是外国货，臣这副样子……岂不是在东夷人面前给我大慧心丢脸？”

    太后一想，也有那么一点道理。毕竟国体事大，怎么能让东夷人嘲弄慧心国男人不是男人呢？

    她面带失望地盯了秦领头顶一眼，不欲再深究。

    眼看就要翻篇的事，斜靠榻上的崇王突然睁开眼，插了一句嘴：“赐美姬给秦督主，是皇兄恩赏督主功劳。何拒之有？”

    皇帝姜立猛然顿住，听自己的这个弟弟这般挑拨，只好息事宁人道：“朕也是与秦爱卿开个玩笑，不必追究。”

    崇王像是个被宠坏了孩子，伏在殷太后膝头：“娘亲，您不是教导儿子们‘君无戏言’吗？皇兄要赏，那就一定要赏。秦督主不愿意，臣弟自当为皇兄分担。”

    皇帝为难：“这——”

    太后却不说话。

    崇王跟打了鸡血似的跳起来，踱到秦领面前，腰间玉佩在他耳边叮当作响：“东夷美姬，秦督主不敢要，怕丢了慧心男儿的颜面——孤王宅子里倒是新来了个会服侍的，权且割爱，给秦督主端洗脚水吧！”

    秦领黑眸眨都不眨，心下已经了然：今天的重头戏在这里等着他呢。

    “这……怕是不妥。”皇帝还不至于看不出弟弟的意思。

    御赐的东夷美姬秦领都看不上，他能要你崇王府里的一个玩腻了的烂货？

    想到秦领自小便自珍，从不屑用别人用过的纸笔水杯，如今又怎么肯接受赏赐二手奴婢的折辱？

    皇帝看着秦领沉下的脸色，正想措辞帮秦领推脱，可爱子心切的殷太后已经忍不住宣布：“得了！一个赏赐而已，皇上想赐什么就赐什么。”

    太后眼神瞟过还想开口的皇帝：“不过，既然勋文有这份心意，那个丫头便算在哀家账上。宣正四品诰命，累封秦氏正夫人。”

    太后金口玉言，了却崇王心愿，却气得皇帝眼角直抽风：这太后王爷母子俩是什么事啊？帮勋文撑腰，杀鸡给谁看呢？

    可圣母之命，又封的是女眷，他实在插不上手。

    姜立脸黑，却听身后秦领一个响头磕在地上，叩得地板“邦邦”响。

    “臣秦领，谢皇上、太后、王爷恩赏。太后吉祥，万寿无疆！”

    姿势标准，声音响亮。

    皇帝傻眼了，随即脸色发白——

    秦领是为了他，这个刚登基的皇帝，为了他姜立能站稳脚跟，才忍着难受咽下这口气。

    他堂堂天下君主，居然连自己最忠心铁血的手下都无法保全，又有几分能力执掌天下呢？

    姜立口中发苦，唇张又翕，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

    秦领面色平静，伏在地上，衣袖里的手指却深深抠进掌心，血肉模糊。

    崇王姜勋文本意便是让秦领难堪。打个狗给主人看，让狗惨叫几声，他再踢几脚，甚是快意。

    然而，强悍如秦领，居然一声不吭，打落了牙往肚里吞，宁愿以阉人之身娶个破鞋，让天下人看笑话，也不愿让姜立为难。

    呵，好好好，如此忠心，甚好。

    他冷冷一笑，凑上秦领耳边：“恭喜啊，新郎官。”

    秦领面色不变：“谢崇王关怀。”

    姜立忽然站起：“既然太后宣了诰命，朕也赐一副陪嫁吧。今日天色不早，儿臣还有事，先给母亲问安了。”

    太后慈爱地笑一笑：“去吧。”

    崇王站起身：“臣弟送皇兄。”

    秦领跪在地上：“恭送皇上。”

    皇帝尊贵华丽的丝履步过他颊畔，似有若无的停顿，随即一阵风似的走了。

    整间内堂除了远处几个伺候的宫女太监，只剩下殷太后和秦督主二人。

    秦领站起身，依然挺拔宽阔。他笑笑，立在太后身边，也不多言，浓黑如鸦羽一般的眼睫盖住了全部情绪。

    也许是想到刚才赐婚太过急切，容易让人窥探心思，也许是对面秦督主默然不语的态度自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威压，殷太后又端起春兰秋菊茶盏，浅浅呷一口补茶：“秦公公，今日……委屈你了。”

    “太后娘娘赐婚，秦领受宠若惊。”

    秦督主的语调平平，根本听不出哪里受宠哪里若惊了。

    太后心里当然知道这回是得罪了秦领，他们毕竟有过盟约，忽然来这么一档子破事，秦领没有当场翻脸，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见秦领不再说话，太后也不能放下脸面来迁就一个太监。

    殷太后想了想，唤来紫袖：“去我库里，将那对罗刹国进贡的点翠套金春秋大如意取来，赏给秦公公玩吧。”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此时，她才略显出与年龄相称的疲态：“我这两个皇儿……不提也罢。秦公公就当拿了个摆件回去吧。”

    两句看似全然不搭茬的话，在心思玲珑的秦领耳中却是太后的示弱。

    然而，他不语。

    摆件？如意？还是那个赐给他的诰命夫人？

    “摆件”这词今天已经听了两遍，他微微蹙眉。给什么破如意，难道是督主府养不起一张嘴的问题么？

    出了万鹤宫，秦领刚上小车，拐了个弯，就见有两个小太监在墙角处青砖地上打转。

    见他的车辇来了，那两个小太监连忙急急迎上来，又见车后跟着的秦府奴才抱着两个巨大的礼盒，赶紧堆笑道：“秦公公今日高升发财，小人给公公道喜了。”

    秦领坐在车里，窗帘微微打开一些，见其中一个小太监就是刚才到他府里请他的小黄门，于是不冷不淡道：“皇上还有事吗？”

    小太监凑上来道：“皇上请秦督主过去一叙。”

    车厢内的秦领此时双拳握紧，捏得小案几咯咯作响，面上却依旧克制。

    他静默了一瞬，随手从案几小屉里拿出两个素色小荷包，隔窗递与小太监：“二位辛苦。将来给皇上办事，不必再在墙角等本督。”

    另一个小太监不懂，而面熟的这个却明白了，连忙跪地，颤声道：“小人不敢收……督公大人放心。”

    督公的意思，终有一天，皇上的小太监可以畅通无阻行走宫中？

    秦领又瞟了小太监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面熟小太监浑身一颤：“小的叫小鹿子。”

    秦领：“得了，起来吧。该拿拿着，该听听着。带路。”

    小鹿子果然跟小鹿一般，灵活敏捷地起来给秦督主带路，直引御书房。

    皇上毕竟是皇上，但也只有在御书房才是皇上。

    秦领进去时，一地狼藉，砸碎了的笔洗、泼洒的墨台还有扯碎了的纸张满地都是，只能踮着脚尖走近皇上身边。

    “皇上。”

    “.…..武关，你为何答应？！”皇上比秦领还生气，“你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么？”

    秦领心中冷笑，不明白道又如何？明白又如何？皇上您不也没吱声吗？

    他垂眸道：“微臣无能。”

    真的，他早就料到今日姜立不会为他出头。

    可是，心里也许仍然抱着那么一丝微弱的希望。

    不切实际的幻想，江湖大忌。

    结果已成定局。

    秦领低着头苦笑一下，在那样的场合，他这个太监但凡多一句嘴，便是崇王借太后之手斩断皇上左膀右臂的最好时机。

    皇上又何尝不知呢？

    想到刚才老娘和兄弟一唱一和，把他往圈子里带，姜立就气得脸色发红又发白，在御书房转了几十个圈，终于还是没办法，继续走圈。

    秦领却面色平和，非常无语地看了一眼皇帝：“是微臣被按头娶妻，又不是皇上被按头立后。皇上何气之有？”药师娘子的督主，江湖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