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不是伤不起(五)
路过林荫大道，医院在视线的尽头。 他们没有开车也不是坐捷运，就这样一路慢慢走向医院。 路途太遥远，是最后的时间，可以想想还有哪些话未说完。 落叶，悄悄自顶端滑下。是秋天，早已到来，又无人知晓。 「今天，就要送走他。」许毅在前头望着天空，想像男孩最后的身影。 这么快...... 梁诗伶才恍然大悟，难怪许雯急着找她过去。不然就只剩下一口玉檀了。 梁诗伶继续向前走，她想再快一点见到小男孩。 可是许毅停滞不前，他未移动视线。 「是不是我们再晚一点到达，就会延长时间，再多一个机会陪他？」许毅的意思很明白，他还来不及去接受事实。 「是这样吗？」梁诗伶不知道那个世界究竟如何，又或许会让男孩再痛苦一天？ 的确需要一些时间，让悲伤沉淀，暂时盖住继续淌血的伤口。 许毅也不清楚，自己还在害怕什么。 「把你想对他说的话，先讲完吧！如果不想要他这么快离开，那请许雯姐姐再等一等。」要是许毅没出现，而许雯带着孩子上山，许毅便没有机会了。疮疤只会更大，更难好起来。 许毅被说服了，两人继续并肩走向医院。 通往地下一楼的电梯打开门，里头一个人也没有。 灯光微暗，走廊尽头便是──太平间。 玻璃门内是明亮的地方，一点儿也不让人害怕。 他们走过去，走进玻璃门。 许雯在里头等着两人，三人见面后一句话也没说。就静静来到孩子所在的位置，掀开盖子，可以看见他化过妆的面容。 他脸上还有着一点点微笑。他或许没有留下遗憾？ 梁诗伶的话语哽在喉头说不出来，她轻轻握握小男孩的手，勾起小指，再盖上印章。 是当初小男孩和她做的约定，她现在再承诺一遍，她会尽力去完成。 没有人哭，空气里淡淡的不捨渐渐凝滞、下坠。 时间一到，便会有人来推走这长长的木箱，进入火热的炉里，最后化为一阵烟雾。 梁诗伶把话放在心里，在心里默念着：「谢谢你，给我自信，让我勇敢去追逐喜欢的他；也谢谢你，给我机会，让我成为他的开心果......」 这里的他自然是许毅，要是没有小男孩，梁诗伶可能不相信自己，能去追逐许毅。梁诗伶没有说出来，因为她不想在小男孩的面前掉下眼泪。 该走了...... 音乐声在耳边响起，随着木鱼、法师的带领，他们离开地下室，搭上灰色车辆。 是细雨，天空雾茫茫一片，看不见一点蓝色，亦不会有星光洒下。 可希望不会消失，明天、后天、大后天，日子会不断过去，希望会到来。 ＊＊＊ 许雯怀里抱着罈子沉甸甸，走上山林间的古寺。 路旁荒草漫漫，很久很久没有人走过。 古寺是否依旧沉睡在山中，他们都不清楚。 许毅的母亲在那里，许雯的孩子将来也会在那里。 许毅不会再害怕来到童年的家乡，那是他亲爱的家人。 许雯气喘吁吁，仍然坚持要自己抱着罈子。 她也曾经一夜抱着生病的孩子，哄他、照顾他。她感受不到疲累，因为孩子是她幸福的泉源。 鸟鸣声自树梢传来，梁诗伶抬头寻找它的踪影，却什么也没看见。 只是叶缝中好像有阳光透过，树林外天空放晴。 许毅也注意到天气转晴，太阳带走了难过的气息。 「是不是，他给我们的阳光？」许雯的脸庞被金黄色光芒染红，她相信，是孩子在世界那一头照亮他们。 「他会带走云雾的。」梁诗伶回答。 小男孩生前便是天使，以后他也会继续挥动他的魔法棒，用阳光陪伴着他的家人。 你的拥抱 充满爱的温暖 其他我都不管 你就是我最阳光的陪伴 还有你的微笑是最好的疗效 梁诗伶唱起歌，这是她想送给小男孩的一首歌。她没有唱过童谣，便用《阳光的陪伴》作为他的代表。 梁诗伶很少认真唱歌，她会走音，大家会嫌她唱得不够好。 现在，他们只在乎这首歌能否安慰他们受伤的心灵。 是静謐的古寺，就矗立在眼前。 里头传来木鱼声，「叩叩叩......」 不再是毫无人烟，令人放下心中大石。 走上古老的石板阶梯，地基稳固，大大的石板未移动任何一下。 他们找到许毅母亲的罈子，便把小男孩放下。 扫区周围的尘土，洁净的玉器透着光线。 许毅笑着，俯下身子看看母亲的照片，再看看小男孩的照片。 他们的样子会停留在心中，不会改变。 梁诗伶点上一炷香，轻烟缓缓上升，飘过窗外，再飘向天空、远方。 这香会变短，渐渐与罈子的香灰融为一体。梁诗伶握住的地方会有馀温，证明她曾经来过，见过她亲爱的小男孩，和尚未谋面的许毅的母亲。 古寺的和尚端上几碗茶，邀请他们留下聊聊天。 「这里，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和尚在这里修道许久，看着小村子没落，到荒芜。 「你们曾经住在村落吗？」和尚不相信，外人会知道古寺的存在。 许毅和许雯点点头，和尚仔细瞧瞧他们的脸孔。 一定是认识的人，可是老和尚没有印象了。 「我们搬来的时候，这里便没什么人了。」许雯小学二年级时来到这里，母亲为了躲债，又无法出国，便四处寻找能落脚的无人地带。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颠沛流离，才发现这个地方。 母亲得了忧鬱症，她失去和孩子的对话能力。 许毅一直不知道这件事，许雯不想让他心上再多一件伤心事。小男孩生病时，也是好久之后，许毅才知道的。 许雯和许毅早就不是国小时候的样子，老和尚当然认不出来。 可是许雯记得，曾经一个夜晚，他们家里的窗户坏了，冷风会不断吹入。 是老和尚手里那着工具，替他们修好的。 老和尚是他们小时候唯一的大人，会教导他们，帮助他们的人。 许毅也记得，老和尚曾陪着他坐在小溪旁，听他埋怨这个村落，还有他的家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