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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议赵

    咸阳皇宫里的这场血战,现实世界里的修行者们都看到了,没有错过任何细节,包括白千军与卓如岁最后的对话。

    看着满地尸体,与坐在其间、已经没有呼吸的卓如岁,回音谷外安静了很长时间。

    修行者们默默思忖着那番对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中州派与青山宗是正道修行界的领袖,行事风格却截然不同,中州派讲究入世,通过朝廷、官员、军队把自己的影响力渗透到人间的每个角落里,试图带领整个人族向前,青山宗却基本不理世事,直到需要出手的时候才会出手,比如让两忘峰弟子出去斩妖、除魔、杀人……

    两派弟子在青天鉴里的世界也是按照这种习惯在行事,所谓幻境与现实并没有太大差别,这让很多人感到了很多深意,越发好奇最后究竟是哪边能够获得这次问道的胜利,拿到那张无比珍贵的长生仙箓。

    卓如岁离开了幻境,井九还在里面——那场大火之后,幻境里的人们都在猜测他的生死,现实世界里的人们自然知道他还活着——坐在青天鉴旁的他还没有醒来,那只琉璃铃铛静静悬在身后。

    只不过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青鸟已经很久没有发现他的踪迹,这真是令人震惊。

    楚国皇宫里多了处废墟,少了个皇帝,青鸟自然不会再在此地停留。秦国在黑衣人刺客死后进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平稳发展期。齐国商人们开拓出了数条新海路,对异大陆的狂热让对海洋的进军呈现出波澜壮阔的局面,奈何修行者们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对齐国学宫的辩论、那位云栖先生也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它更多的时候都留在了赵国。

    赵国的朝局看似平稳,实则云谲波诡。

    就像白千军期待的那样,赵国的小皇帝总是会长大的,剧情自然会精彩起来。

    在过去的五年时间里,那位少年天子变成了青年,渐渐快要成年。他表现的非常优秀,对太后娘娘极为孝顺、乖巧,而且任谁看来都是发自内心,绝无虚假,他对何公公也颇为尊重,以长辈事之。可能是因为这些原因,何公公与太后对少年天子的束缚渐渐宽松,他与朝臣、文士接触的机会越来越多,甚至隐隐有了自己班底的雏形。

    按道理来说,至少何公公应该会警惕这样的动向,但不知为何他完全不关心此事,带着缇骑与下属常年在各州郡里巡视,或者说游山玩水——太监不得离开都城的规矩,对他来说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在游山玩水的同时,何公公顺便还做了些事情。

    比如监修水利,处理民生,布置军防,惩治官员,欺男霸宝,大肆捞钱……

    民怨沸腾谈不上,物议却是难免,直到楚国裴大将军病逝,赵国七路轻骑围攻西大营,一战而成功,这时候整个天下才知道,原来过去的五年时间里,何公公一直在筹划着这件大事!

    是的,这场战争的胜利者是秦国。

    白皇帝得到了大半个楚国的疆域,但最肥沃的东野与地势最为要害的西大营却落在了赵国的手里。

    ……

    ……

    楚国皇宫失火的消息传到西大营时,何霑正在中军帐的地图前,与赵国的将领们商讨,日后若要北进咸阳,西氓山里的旧直道究竟能发挥多大作用。

    听到这个消息后,他沉默了会儿,挥手示意众将离开,然后来到帐后的房间里。

    “你们的皇帝死了。”他对那名太监与妓女说道。

    那名妓女有些茫然,不知该说些什么。那名太监则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是个苦命的穷孩子,在皇宫里也很受欺负,如果不是那年有人想烧皇宫时喊了一嗓子,得了皇帝陛下的信任,哪有机会过上这么多年的好日子。

    “看样子你们的皇帝很喜欢你们,临死之前还想着给你们谋条活路,送到了我这里。”

    何霑看着他们说道:“我本想杀了你们让他失望一下,但你们毕竟是礼物,而我从来没有拒收礼物的习惯。”

    整个赵国包括齐国,想给何公公送礼的人难以计数,敢强行给他送礼的人却只有井九一人。

    收了礼物不代表要用,对何霑来说处置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打算让下属把这名太监和妓女送到齐国,再让齐商送至海上,觅一小岛幸福过完此生便是。

    他有些不满意的是,既然井九到最后让自己来处置这些事情,往年为何从来不联系自己,而且为何不向赵国投降,偏要降给秦国?我和你不熟,但神末峰与果成寺本就有旧,怎么也比与中州派的关系强吧?

    带着这样的疑问,何霑回到了赵国都城。

    在长街上,车队罕见地得到了民众的夹道欢迎,车旁的缇骑们脸色有些怪异,心想这是怎么了?

    开边拓土毫无疑问是最大的功绩,即便是再恨他的人,在这种时刻也只能保持沉默。

    何霑没有什么感觉,也不在乎,车窗外传来的欢呼声对他来说与缉事厂里那些官员的惨号声没有什么区别。

    他还在想着那件事。

    走进御书房,少年皇帝迎了上来,神情真挚说道:“叔父辛苦了。”

    何霑忽然说道:“我想明白了。”

    皇帝神情微变,强自保持镇定,说道:“叔父想明白了何事。”

    何霑没有理他,自顾自说道:“原来是因为那位落难公主……”

    皇帝越发觉得奇怪,却不好再问什么。

    何霑收拢心神,来到御书房的书架前,拉开那道帘幕,露出后方那张极大的地图。

    看着地图,他沉默了片刻,提笔把赵境的某处做上了标识。

    这样的标识在地图上已经有很多,但还有更多的空白处在静静等待着。

    “都说这次西大营之役胜在我深谋远虑,不动声色,谁都不知道这是我与先帝十五年前便已经拟好的方略。”

    何霑看着少年皇帝说道:“做任何事情都应该谋定而后动,想明白了再做。”

    少年皇帝沉默不语,心想既然是先皇的功劳,你又有何资格来教训我?

    “也不知道楚皇是真的放火自焚,还是被朝臣害死,又或者是借火而遁。”何霑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碗茶喝了,接着说道:“但不管他是真死假死,对现在的楚人来说,他就是死了,再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少年皇帝闻言心惊,觉得这番话是在警告自己,不敢继续沉默,说道:“叔父明见。”

    ……

    ……

    问道者进入青天鉴的世界已经三十七年。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更何况小皇帝与何公公的关系永远都不可能好,从来就没有真正好过。

    赵国的平稳局面没有维系太长时间,随着时间流逝,皇帝离成年越来越近,眼看着便要亲政,自然有不少大臣会提前表示忠诚。小皇帝羽翼渐丰,底气渐足,事太后依然至孝,对何霑依然恭谨,但难免还是会多出一些想法。

    一位新晋进士大夫上疏朝廷,言道本朝以孝治天下,河间王身为陛下亲生父亲,理应加尊为皇帝,牌位入太庙。

    朝会上一片哗然,却没有任何大臣敢发表意见,皇帝陛下保持着沉默,珠帘也一动不动。

    按道理来说,这件事情必然会引发轩然大波、双方如疾风暴雨一般互相攻击,朝野却保持着诡异的安静。

    谁都知道原因是什么。

    深秋时节,何公公的车驾被一位勇敢的书生拦住了。

    那位书生无视缇骑阴冷的视线与周遭担心的眼光,大声喊道:“此乃国之大礼,请公公明示!”

    没有人觉得何公公会回答这个问题,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看法。

    这种问题一旦回答便等于揭开了封火炉的盖子,极易引发一场大火。

    最好的方法便是视而不见,听若不闻。

    谁也没有想到,整个街道上的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河间王是郡王,怎么有资格进太庙?”

    那位书生很是吃惊,旋即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连声喊道:“但他是陛下的亲生父亲!”

    何公公的声音还是那样的平静:“陛下过继给先皇,便与河间王没有了父子关系。”

    那位书生越发觉得自己今日必将成就不世之名,面色通红,如饮醇酒,大声喝道:“公公乃是畸余之人,不识人伦大道,有何资格评断此事?”

    街上变得异常安静,谁都以为这位书生当场便会死了,或者被捕入狱,再被凌迟处死。

    那些缇骑与太监高手们看着书生的眼光,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发生。

    何公公什么都没有说,吩咐车驾继续前行,理都没有理那名书生。

    看着缇骑离开,那名书生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如果不是被拥过来的人群围住,只怕会跌倒在地。听着四周传来的赞美声,看着人们脸上佩服的神情,书生得意非常,强自平静,揖手为礼,又说了好些句掷地有声的话语。

    一位中年书生站在人群外,看着这幕画面摇了摇头,带着几名学生模样的人物离开。当天他们在某家书院借宿,完成功课后,学生们忍不住议论起白天的事情,都说道此行运气不错,居然初至赵都,便能看到这样的画面。

    议论变成讨论,最后自然成为辩论,学生们争执的越来越激烈,最后只能把求助的视线望向那位中年书生。

    那位中年书生气度儒雅,神情从容,正是深受世人尊敬的云栖先生。

    学生们很想知道他的答案,相信世人也很想知道。

    包括赵国的少年皇帝。猫腻的大道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