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这就很尴尬
白长空带着儿子往前院跑,卢仚放下海碗,撒腿狂奔。 他踏着白家宅子的外墙,一路奔到了白家大宅的前门,速度比白长空父子几个还快了一线,恰恰看到了那一群小太监的精彩表现。 站在白家大宅正门外,卢仚看着那群神气活现的小太监,彻底在寒风中凌乱了。 哪个杀千刀的,想出来的缺德冒烟的主意哦! 让白露进宫,做今年增补的秀女? 这是要把白家的面皮彻底撕下来,丢进粪坑里腌起来做肥料哦! 大胤皇家增补秀女,这是有严苛的规矩、严密的程序的,能被加入储秀名薄的,全都是出身‘善良人家’的‘好女儿’,名声是不能有半点儿缺漏的。 直白些说,秀女入宫,是要经过三重体检的,每一重体检,都由最有经验的内廷嬷嬷过手。 白露,怎可能通过体检? 而皇宫这种地方,天下人都知道,是天下最大的筛子,什么秘密都别想保住的。 白露只要一进宫,半个时辰后,她的体检结果就能传遍武胤坊和鲲鹏坊,三个时辰就能传遍整个镐京,不用半个月,祖州各州、道、府,从官员到百姓,从流民到山贼,全都能听到这八卦。 不要忘了,还有个乐武大将军,时刻琢磨着帮白长空扬名呢? 有大胤军方的军情系统传递流言八卦,还怕白露的美名不能流传八方,不能为世人所知么? “这是谁下的毒手?这人,可以成为我的至交好友啊!”卢仚用力的摩擦着下巴,笑得大板牙都露了出来。 看着好似被雷劈了一样的白长空等人,卢仚的心情叫做一个畅快啊。 果然,做人做事的手段,是有高低之分的。 昨天晚上放了一把火,结果白家除了损失一些浮财,卢仚也没能把人家怎么样嘛。暗地里实力雄厚的白家,反而让卢仚吃了个闷亏。 但是人家一出手,看看,看看,这就把白长空一家子给逼到绝境了! 难以想象,白露未婚先孕的事情一旦传出去,这对白长空、对整个白家的名声,是何等毁灭性的打击。 “这就尴尬了,这就真无解了。”卢仚喃喃道:“白家就一个白露是女儿,要维护白家的名声,维护白长空的贤名,我能想到的,只有暴病身亡了!” “你们想要将女儿卖个好价钱的,此情此景,你们如何选择?” “你们舍得牺牲白露么?” 卢仚用力的抓挠着脑袋。 面对这一招绝杀,卢仚一时半会,是真的想不出任何可能应对的手段了。 要么,牺牲白露,请她去死。 要么,要么……卢仚想不出任何的解决办法。 为了避开白家的威逼,卢仚可以加入阉党,自毁名声,逼着白长空废除婚约。 可是白长空不要说加入阉党,他就算自切一刀,跑去宫里和鱼长乐拜把子做兄弟,白露的名字上了储秀名薄,她就得乖乖的去宫里报到。 稳重的脚步声传来。 一条身高过丈的魁梧身影,穿过看热闹的人群,来到卢仚身后。 身穿兽皮衣,大部分头皮刮得精光,只在脑门正当中留了巴掌大一片头发,扎了三根小辫的魁梧汉子走到卢仚身边,‘呼哧’喘着气,将一个粗布包裹递了过来。 这汉子的衣着打扮,还有他袒露开的胸膛上,露出的血色狰狞虎头纹身,分明标注了他的身份——他是来自北方汏州的蛮子,而且是最野蛮,最凶残的那一族类。 “仚哥,你要的东西。呼,这一路好赶。你昨夜让人给我传信,我天没亮就出门了。” 大汉‘嘿嘿’笑着,生得凶横无比的大方脸上,那笑容居然是如此的淳朴、憨厚,甚至透着一股子顽童的天真。 卢仚回头,轻轻拍了拍大汉比寻常人大腿还要粗壮许多的胳膊,‘噗嗤’一声乐了出来:“阿虎啊,辛苦了……嘻,我有个笑话,你要不要听?” 大汉阿虎瞪大眼睛:“笑话?啥笑话?不要说太复杂的,太复杂的我听不懂。” 卢仚稍稍提高了声音,他大声笑道:“这笑话就是——国子监副山长白长空老爷子的宝贝孙女,要进宫伺候天子去了!” 阿虎目光呆滞的看着卢仚。 他完全没能从卢仚的话里面,感受到任何的笑点。 他眨巴眨巴眼睛,双手用力的拍了拍光溜溜的脑袋,扭头看向了白家大门,突然咧开嘴,‘哈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好笑,好笑,太好笑了!” 卢仚翻了个白眼。 白长空、白阆、白奚等人身体微微哆嗦着。 他们看到了卢仚,更听到了阿虎的笑声,但是此刻,他们完全没心情料理卢仚。 可以说,自从白长空当年游学,被劫匪差点杀死,得卢仚祖父卢貅所救一事之后,白家最大的危机出现了。 白长空深吸一口气,扭曲的面孔回复了平静。 他浑身汗水顷刻间蒸发得无影无踪,他带着和煦如春风的笑容,走到了紫衣小太监的面前:“这位公公高姓大名?老夫……” 紫衣小太监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轻声向白长空笑道:“唉哟,白山长太客气了,搞得奴婢心里怕怕的不踏实……咱们这些没根的‘阉’人,平日里白山长哪里放在眼里?突然变得这么客气,这,这……” 指着和尚骂秃驴,紫衣小太监这话不怎么厚道。 不过,白长空和他的那些大贤好友,平日里言必称‘阉党’,动辄训斥、指责,时常发文章痛斥‘阉党误国’。他突然朝着小太监展颜微笑,这和他平日里的为人的确不符。 白长空的脸剧烈的一抽。 他的笑容逐渐收敛,目光变得清冷无比,直勾勾的盯着紫衣小太监:“是了,老夫和尔等阉党,有什么好说的?什么阴谋诡计,你们只管使来!” 白长空曼声道:“老夫白长空,生平为人坦坦荡荡,堂堂正正,一心为国,绝无私心,任凭尔等鬼蜮伎俩,老夫只当微风扑面。无论你们有什么阴谋诡计,只管来,只管用!” 转身,白长空朝着大街上逐渐围起来的人朗声道:“前日,老夫才在九曲苑血谏天子,让他亲贤臣、远小人,只要大胤能国泰民安,老夫何惜此身?” “只是没想到,老夫毕竟还是得罪了那些祸国殃民的阉党,他们的报复,居然来得如此之快……鱼长乐,你想要将老夫唯一的孙女弄进深宫肆意加害,老夫岂能容你?” “宁可玉碎,不可瓦全!” 白长空重重一跺脚,斩钉截铁般说出了最后八个字。 远近众多人齐声叫好,更有人纷纷鼓掌,为白长空加油助威。 如此义正辞严、威武不屈、富贵不淫,‘国之栋梁当如是也’! 卢仚心口一冷——‘宁可玉碎、不可瓦全’,白长空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家孙女的准备? 这……简直丧心病狂! 这老家伙…… 如果可能的话,卢仚很想问问自家祖父,当年他究竟是怎样瞎了眼,才和白长空这样的人拜了把子? ‘宁可玉碎,不可瓦全’,这话,用在这个时候,真个是丧心病狂、灭绝天良! 卢仚接过阿虎手中的粗布包裹,低声说道:“走吧,没戏看了。呵,我倒是要看,他如何的宁可玉碎,不可瓦全。呵。不过,这事情,已经和我们无关了。” 卢仚带着阿虎转身就走。 而那紫衣小太监则是瞪大眼,一脸天真和悦的向白长空笑道:“白山长弄错了,奴婢不是鱼大总管的人,奴婢,是余老祖宗的干孙儿!” “余三斗?”白长空从牙齿缝里吐了条冷气。 他怒视紫衣小太监,终于明白,这一刀不是鱼长乐捅的,居然是太后身边的心腹老太监给他狠狠的来了一记背刺。 但是,太后为什么要找他的麻烦? 呃,呃,是不是因为,昨天公羊旭跑去宫里,将熊顶天强行捞出来的事情? 而熊顶天之所以被抓,似乎是因为他去袭杀卢仚? 而熊顶天去袭杀卢仚,是因为朱钰和白露的主使。 公羊旭去捞熊顶天出来,是因为熊氏武馆是朱钰培养心腹、笼络打手的工具,熊氏武馆豢养的那些武士,算是朱圣家族在镐京的外围势力。 为了将熊顶天捞出来,朱崇、公羊旭等人,采用了比较强硬的手段…… 他们以齐妃变鬼一案,威逼太后,更是将后续的调查权,掌握在手。 太后嘛…… 她不是个能吃亏的人。 朝政话语权上,她一直以来都是吃亏的,完全无法和逐渐强大的文教官员抗衡。 但是,太后的权柄还是极可怕的。 更重要的是,太后的弟弟乐武大将军身边,还有个缺德带冒烟、一肚皮坏水的贾昱啊……那贾昱,这辈子就没干过人该干的事情! 贾昱的馊主意,加上太后的权力,将白露弄进储秀名薄中,这不是轻轻松松、顺理成章的事情么? 白长空的身体晃了晃,心口一阵酸痛,嗓子眼里又是一阵腥甜。 事情绕了一圈,原来是自家宝贝孙女和她的情郎往天上丢了一块砖头,结果又结结实实的拍在了白长空的脑袋上! 这就,很尴尬了! “备马,老夫,要去见几个老朋友!” 白长空缓缓开口。 紫衣小太监笑得极其和蔼:“唉哟,老大人,您去找谁都没用了。等着哈,过了正月十五,白露姑娘,是一定要进宫的,可不敢误了时辰!” “你是治‘礼法’的,误了时辰,就是坏了‘礼’……您可不兴说一套、做一套的!”血红的嘉佑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