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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〇七章 恶念东升(一)

    夜已深,独龙岗上杀声沸腾,不能平静。

    祝家庄与扈家庄之间的道路上,一拨拨的厮杀还在进行,扈三娘骑着马冲向前方的一拨梁山士卒,将这队人前方的头领锁定为目标,晦暗的光芒里,日月双刀与对方手中的铁锤碰撞在一起,身侧跟随的庄户掩杀而上。

    直到将对方杀退,她也不知道那将领到底是谁。

    黑暗之中,她已经接近祝家庄的东门不远,眼看着侧面的道路上,又有一拨梁山人举着火把杀过来。只见当先那将领一匹青骢战马,高冠长髯,手持青龙刀,她心中一沉,对方已经掩杀而至!

    “小姑娘,就该好好呆在家里绣花!兵荒马乱的!出来作甚!”

    长刀怒斩。扈三娘一咬牙,挥舞双刀迎上去。

    之前虽然未与此人照面,但几天的仗打下来,梁山那边一些将领的名字还是会听人提起。这“大刀”关胜据说乃三国关云长之后,一口青龙刀在战阵厮杀罕逢敌手,乃是梁山之中最厉害的头目之一,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应付得了,厮杀片刻,着庄户朝祝家那边退去。

    交手十数回合,已经在这场战阵上耗了许多体力的扈三娘招架得有些狼狈,但好在已经接近祝家的门楼,对方不敢再追,横刀立马,看着这几百人进去庄内,才扬刀回走,赶去支援其它的地方。

    独龙岗上的战斗,此时就是这样一拨一拨的在打。虽然哪一边加起来总人数都有上万,但独龙岗一带多是盘陀路,道路曲折,有宽有窄,但即便最宽的地方,也打不起那种大规模的阵地战,每每是一名将领率领两三百人,顶多五百人在庄子之间冲杀,这样的厮杀中,将领的武力,便显得尤为重要起来。

    这是六月初一的凌晨,扈三娘在庄门附近稍作休息,便在庄民的带领下准备进去见祝朝奉,途中经过一个院子时,看见那个穿着爆发公子哥衣服的雷少爷正在门口伸懒腰,看见她时,冲她有礼地笑了笑。看他一派悠闲的样子,三娘懒得搭理他,这家伙估计还以为这边占了上风吧,虽然自己也希望是这样,但若是不是……他就会知道错了。

    人家是富家公子,过来做生意的,自己这边也没办法苛责,只是心中稍稍想想而已。随后,也看见那公子哥身边长得很像女人的那个随从走了过来,拱了拱手,与她擦肩而过。

    情况麻烦啊……王山月心中想着。

    战事已经进行三天,至少在表面上,情况还维持在彼此僵持的状况上。梁山人马一开始还吃了些小亏。独龙岗地形复杂,外面的道路逢白杨拐弯才能找到正路,地形方面在一开始给对方造成了一些麻烦,但很快被破解掉。

    当然,就算能够找到路,独龙岗这边的人还是在地势上占了上风,他们毕竟熟悉周围,每每一些依托地利的袭击也能给对方造成些麻烦,最初的时候,甚至还战败、抓捕了梁山好几个中小头目,尽管自己这边也有折损人手,但对于士气还是有帮助的。可惜……

    如果说梁山眼下是以堂堂之师的气势稳扎稳打地压过来,独龙岗这边,应该算是使出浑身解数才勉强保住自己不败了,这些事情……打累了的他们,应该也有所察觉了……

    而且……这边还存在李家庄出工不出力的问题,扑天雕李应,是在首鼠两端地看风向吧……

    王山月皱起眉头,朝着此时仍旧没有动作的宁毅那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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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军,已掌握大势了。”

    战场外围树林边的空地上,吴用看着远处映上天空的一簇簇光芒,摇着扇子笑着说道。一旁,肤色黝黑、眼如丹凤的宋江走过来,背负了双手:“此战战局,军师不是一开始便预料到了么。”

    吴用以扇子指着那边:“如今才能看得更清楚些,一旦我等压至庄边,他们便再难有地利。我军胜券早握,如今不过是尽量少死些人,多看看对方挣扎的丑态罢了,哈哈。”

    说话声中,一拨士兵已经回来,持着两把板斧的黑旋风李逵半身是血,笑着过来:“痛快,杀得真痛快!公明哥哥,军师,我们什么时候破他庄子?”

    “铁牛勿急,再过几日便行。”

    “到时候必要杀了这帮厮鸟全家!”

    说着这事,便又有些人回来,如今一拨一拨人派出去,吴用这边也有以实战练兵,为接下来梁山扩张做准备的想法。至于独龙岗反正是要被灭,早几日晚几日都是无妨,待夺了独龙岗上的钱粮,这边腾挪的空间便更大。练兵与保存实力两不误方是正道。

    这一次回来的,却是索超与杨志、林冲三人,之前索超与杨志在庄外合斗祝家庄的那名教头栾廷玉,交手二十余回合,对方稳稳守住,竟然只是退却而不败,随后林冲赶来,看见两人可能被引入庄子旁边的埋伏,连忙示警,三人这才一道回来,说起那栾廷玉,倒也有些佩服。之前交手,自己这边甚至“霹雳火”秦明都是败在他手上然后被俘,这几天的战斗里,连退关胜、花荣、林冲等人,委实厉害。

    众人说道:“这倒也是条好汉。”

    “破庄之后,他若识相,能善待秦兄弟等人,倒不妨留他一条性命。”

    “若不降便让他吃我一板斧,砍了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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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众人纵然退了,也未曾显出颓废之色,而在祝家庄那边,当栾廷玉手持八角棒进入庄门时,众庄户也是一阵欢呼,纷纷道:“方才那几人可了不得。”“什么青面兽、急先锋,皆是梁山之上大将。”“栾教习差点便将他们抓了!”“太厉害了!”

    众人的呼声中,栾廷玉也是笑笑,举起手中沉重的八角混铜棒示意一下,目光垂下来时,才闪过一丝厉色,而手臂,在众人看不见的阴影里,微微颤抖。

    可惜,没能抓住那两人……恐怕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这几天的时间以来,他全力作战,也是将自己逼在了最巅峰的水准上,连败对手,甚至擒拿头目三名,但即便是这样,加上弟子祝彪等人的奋战,情况仍旧不见得有所好转,压在心头的紧迫感,只是越来越重了。

    一路进去,看见厮杀了半晚的祝彪染着鲜血兴高采烈地回来,打了个招呼。下马之后,几名孩子蹦蹦跳跳地过来递给他酒水,还拿毛巾跟在他后面替他擦盔甲上的血,他知道自己身上血腥很重,喝了一碗酒打发孩子走了。回到居住的院落里,身上的疲乏与怒气才涌上来,他进了房间,将沉重的混铜棒放在了墙边,坐在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凶戾。

    若是真抵不住这帮人……他想着曾头市的情景,再想起梁山最近喊的替天行道以及宣传的独龙岗罪状……老实说,他在这边生活了这么久,山东一地,马帮、黑道横行,曾头市也好、独龙岗也好,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肯定是沾过的,偶尔跟别人起冲突,也不见得自己这边有多干净。然而梁山的替天行道?就凭梁山上种的几亩地,养的几只猪,这帮家伙又要替天行道又要大碗酒大块肉,那些酒肉从哪里来的!?

    但是遇上恶人,怎么说话,是没有用的,那帮人面目可憎也好,正义凛然也罢,总之是要杀进来屠掉庄子,抢走东西。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战上几天,梁山那边的匪人当中,高手太多,自己几乎随时都要被逼到底限上去。这样衡量着自己的力量时,门外传来敲门声,祝龙叫他出去吃些东西,他将身体的疲惫压下去,站了起来。

    虽然想要休息,但庄中的士气,还得靠他撑起来,不到可以放下不管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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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毕竟对于掌握地利的独龙岗众人有好处,这夜打到此时,便不再来攻。但到六月初一清晨,战事再度开启,此后,六月初二、六月初三,心理上的恐惧和疲惫终于出现在了庄户的身上,不论这边的民风如何,又经历过怎样的锻炼,作为庄户来说,打起仗来,心理素质终究是比不了梁山的兵将的。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大大小小的教习,祝龙祝虎祝彪这些人或多或少的也都受了伤,栾廷玉身体负伤,但犹在支撑,至少初三这日看来,身手还没有明显的下降。不过李家庄的出工不出力已经变得明显,祝、扈二庄出庄迎战也已经更加谨慎起来,甚至已经准备防守各自的本庄。这样的情况下,王山月的情绪,也已经到了紧张的高点,因为一旦两个庄子不能守望相助,或许就代表着情况已经恶化到了某种程度。

    在院落里看见宁毅时,也会看见他坐在那儿想事情,手中的玛瑙手链,如同念珠般的一颗颗拨动着。但大部分的时间,他还是会呆在房间里,有时候灯光彻夜不灭。六月初四这天上午,梁山众人又攻了过来,王山月看见他出去走了一圈,回来时脸上还带着二世祖的笑容,但一进入院子,神情便回到了严肃之中。就连狼盗的众人都能看出他的情绪也在紧张,下午的时候,他坐在庭院里,一面想事,一面将手链的玛瑙珠放在耳边一颗颗的拨动,王山月过去问道:“事态已经到这个样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做你的事?”

    “我再想想。”他回答道,然后回去了房间里。

    宁毅确实在想。

    坐在房间里的黑暗中,看着手中的珠光滚动,情绪有些复杂,却也不纯是为了紧张。从四月底席君煜等人杀入苏家到现在,时间过去得并不长,此后发生在他与檀儿、与小婵、与云竹、与锦儿之间的各种事情,北上、运河之上的变故,再到汴梁,接着过来这边……时间过去得似乎并不长,但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而眼下就要做的,他不见得有把握,不过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以后,这一次像是他第一次以这种手段,主动地准备去伤害人。

    这一次,可能将是纯粹的恶意与效率、纯粹的伤害和掠夺,如同他最初开公司时一样。以那样的手段来打仗,会不会成功,如果顺利地扩大起来会变成怎样,他也没有把握,但事已至此,也就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再悠闲地去思考了。

    临近傍晚,仗还在打,他走出房间,手链如念珠,王山月过去时,他说了一声:“王兄,三位齐兄,马上,我们去拜会一下祝庄主。”

    王山月挑了挑眉:“摊牌了?”

    “差不多,另外,按照之前说好的,把第三辆车上的那些笔墨纸砚都拿出来,晚饭早点吃,困的稍微休息一下,今天晚上可能没得睡了。”

    同一时刻,祝家庄外,八角混铜棍挡开大刀,栾廷玉正在与关胜等人奋力厮杀。

    包扎了伤势,同时也拜会了祝朝奉的扈三娘走出祝家大厅时,看见了一路过来的几人。她是为了保证祝、扈两庄可以呼应而杀过来的,微微有些疑惑,拉庄户过来问了一下,对方才说这几人特意过来拜会庄主,说是有重要事情商量。扈三娘心想他们可能是看出了独龙岗的颓势,想要逃跑了,真是……

    一时间,她也想不到什么讽刺的心情,因为对方的出糗,对于自己这边来说,可能就是全庄被屠的噩梦,或许在打不过的时候扈家庄还可以投降,但梁山为了各种物资钱粮而来,他们也不一定会放过这里的人。

    不久之后,祝家正厅里,宁毅向祝朝奉出示了所有有关朝廷和自己身份的证明文告。祝朝奉目光严峻地盯着他。

    再过得一阵,天色入夜,进入戊时,祝家庄关押囚徒的院子里,被抓来的梁山兵将们刚刚开始吃饭,一群庄户进来打翻了他们的碗筷,将一共五名头领以及两百多梁山士兵押了出去,到旁边一个更大的院落广场上蹲下。

    自战事开始,这些兵将因各种理由被抓之后,祝家庄这边并未太过虐待对方,因为一旦事不可为,或许还能有讲情的余地,不好把事情做得太死。几名头目神色桀骜,不肯蹲下,但周围庄户都已经手持刀兵把守起来。过不多久,又有些人入场,每人手上持了一把做工颇好的军用手弩,在这边是属于非常奢侈的武器。

    众人的前方留了一大块空地,再前方都是房间,点起了灯烛,里面已经有人。

    气氛委实有些诡异,众人没有说话,随后,一个看来极其有钱的富家公子拖着两把椅子,带了几个人进来,走向场地前方的时候,他看了看那边点起灯烛的房间。

    “都准备好了?”

    “好了。”

    旁边一个长得像女人的男子冷冷地点头回答。

    富家公子点了点头,走进来时,顺手指了指五名头领,言辞冷然:“秦明、黄信、邓飞、曹正、孟康,先把他们拉到后面去。”

    他说完这话,秦明等人想要说话,几把手弩立刻指在了他们头上。富家公子也不看那几人,径直到正前方,将两张椅子砰砰两下摆好了,站在那儿,容色冷漠地拱了拱手。

    “打扰大家吃饭,抱歉了。我简单点说,在下**,江湖人送匪号混元霹雳手,京城过来,也就是一般说的朝廷鹰犬,我不是什么好人,过来是为了灭梁山。今天晚上要做点事情,大家不用担心,我会告诉大家怎么做。”

    他这话说完,人群里已经隐约想起“操”的声音,一阵窃窃私语,轻声低骂。富家公子用手揉了揉额头,同时也动了动手指,跟在旁边的两个人去到人群前头,让一个被抓的梁山兵丁起来,坐到椅子上,那兵丁左右看看,目光桀骜,富家公子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别担心,我做得很慢,你能跟上。”

    他环顾了周围:“就一个问题,我要灭梁山,你可以不可以把你知道的梁山情报都告诉我?”

    这个问题问得很坦率,一问出来,人群里便有人在讽刺地嗤笑,名叫**的富家公子只是诚恳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这男子愣了一秒钟:“嗤……”

    富家公子拿过旁边的一把弩弓,挪到他脑袋前面的同时顺手扣了扳机。

    “知道了,下一个。”

    声音响起,鲜血飞溅,尸体倒下。愤怒的香蕉的赘婿